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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似锦无限留恋的看着儿子温柔英俊的脸庞,浅浅一笑:“都说我儿子薄情寡性,铁石心肠,真真好笑。”
顾写意不屑道:“无足轻重的人,理他们做甚。”
韩似锦软软靠在儿子怀里,临听着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年轻旺盛的生命力,望着远出冰封千里的雪景,抑不住挂上笑容。
“其实我儿子只是倔罢了,不肯服输,哪怕面前站的那个人是九五之尊,也要斗上一斗!”韩似锦轻笑,又忍不住发愁。“写意,不要因我的事影响你的头脑。这只是个开始,日后你要面临的磨难还远远不止这些。”
“娘亲,你爱雍慧皇帝吗?”
韩似锦彻底怔楞住,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十三岁既嫁他为妻,在此之前则养在深闺之中。你觉得我有机会爱上别人么?”
顾写意搂紧些那个柔弱的身子,淡淡道:“明白了,娘亲。”
直到夜间,顾写意才策马将娘亲带回宫。那时的容贵妃已呈昏迷不醒的弥留状态,无法自行吞咽药物。太医们均束手无策。顾写意不许任何人接近,轰走了锦绣阁内所有的丫鬟太监,连太医都不例外。
天蒙蒙亮,散了早朝的雍慧皇帝在得知容贵妃病危后,赶去锦绣阁。没想到各位皇子同样赶了来。
甫一到门口,只听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难以想象的哭喊,悲怆、尖锐、从内到外鲜血淋淋。苦痛兜头罩过来,压在每一个人心上,引起阵阵战栗。没有人敢相信,这是顾写意发出的声音。
顾悠然浑身打颤,嘴唇不停哆嗦,迈开腿就要往里冲,却被顾自在一把扯住。
“动脑子想想吧!”顾自在舔舔嘴唇低吼,“你这个时候进去打扰他,不是招五哥恨么?!”
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人进去的心。
哭声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掐住脖子般不正常。接下来是静,却比刚才更加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出现顾写意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泪痕,手中握着一缕青丝。凤眸通红,像燃烧的焦碳,虽没有火苗却灼热无比!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十分平淡,好似刚才号哭的另有其人。
顾写意跪倒在雍慧皇帝面前,口吻里亦不带一丝哭腔:“娘亲去了。承欢还小,望父皇答应儿臣接他出宫照料。”
雍慧抬眼望了望锦绣阁,那个娇憨明媚的人儿似乎会突然跳出来,冲他灿烂的微笑。眉眼弯弯如新月,浅浅酒窝醉人心脾。
叹息在胸腔流转,又生生压回去,漠然道:“好。”
“多谢父皇。”顾写意叩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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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的葬礼繁琐复杂。顾写意沉默的跑前跑后置办,没几日工夫,人已瘦了一大圈。好似又恢复到最初的五皇子,罕言寡语,沉稳冷漠,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可细看时,不难发现那双微挑的凤眸里,带着一抹傲雪凌霜般的蔑视。嘲弄、不屑、鄙夷……顾写意光彩陆离的眼波,折射出妖异的光,越怪异越美丽,邪魅到蛊惑人心的地步。
出殡的日子终于到了,初九,和顾写意十八岁生日同一天,巧合的令人难以接受。
夜里,顾写意独身一人,不点灯烛门窗紧闭的静静坐在娘亲的卧室里。黑暗中,只有眼眸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娘亲,你知道是谁害你,对不对?
可你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
因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葬礼归来,顾悠然脑中想的全是关于顾写意的点点滴滴。他如今最爱干的事就是将五哥小时侯的画像拿出来,反反复复的端详。每到这时,心口又酸又疼又涨,真是道不出的百般滋味。顾自在撞上几次,少不得嘲笑他被顾写意迷了心窍,痴傻的紧!
今日的顾自在也不对劲,眸子里精光闪闪,呼吸较平日粗重,大冬天竟额头冒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亦或两者皆有。
顾自在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突然撂下笔就往外走。顾悠然忍不住叫住他道:“自在,你又想了什么歪主意?”
顾自在停下脚回身,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眼神一闪一闪跳动:“你不是喜欢顾写意么?光看画有个屁用,弄到手才是真!”
顾悠然哑然,继而羞红脸恼怒道:“顾自在,你那张嘴真该撕烂!怎么什么胡话都敢乱讲?!”
顾自在不屑一顾的嗤笑道:“行了吧悠然,你都快害相思病了,还装哪门子清高。咱俩从小到大什么东西不是合着用?这次也不例外。”顾自在眯起眼睛,冷笑道:“我顾自在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顾悠然看看弟弟手中握着的卷轴,想到这些日子自在筹备的事务,幡然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由心惊,可鬼使神差般闭住嘴不在多言,目送顾自在离去。
也许,真是害了相思,入了魔了……顾悠然跌坐回椅子上,久久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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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因为打击过大。承欢刚搬到至亲王府就开始发低烧,吃药针灸一概不管用,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可我只能在一旁焦急的干瞪眼,什么忙都帮不上。
就这么过了几日,有一天怀前报,说承欢拒绝吃药哭闹的厉害,下人们都没办法。这时的我已经连续忙了两天两夜未合眼,当下拿凉水匆匆洗了把脸赶去看承欢。
踏进屋,就见满地狼籍,承欢趴在床上,将小脸埋在两手间,呜呜痛哭。下人们见我进来,立刻惊慌的跪下请罪。我挥了下手叫他们出去。
“为什么不吃药,承欢?”我坐在床头问。
承欢扬起脸,由于发烧加上痛哭,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呜咽的连话都说不清:“哥哥,娘亲去了,父皇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是,你说的没错。”我道。承欢蓦然惊恐的瞪大眼。
我看着承欢酷似小娘亲的眼,缓缓开口:“可你还有我。”
承欢眼角又滑落一滴泪,爬到我身边,钻进怀里。我将床头还温热的药递给他,承欢大口大口吞咽下去,丝毫不剩。喝完了药,就以那个姿势睡在怀中。我衣不解带的抱着承欢,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承欢完全退烧。自此,只字不提皇家内事。也许,他比我想象中了解的更多。
我的弟弟,以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一夜长大。
第三十七章
自古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私自抛开公务从楚亚返回大雍之事,成了其他党派攻讦的把柄。以太子党为首的政党近乎狂轰滥炸式的上奏折,要求严惩。连带韩家也成众矢之的。多年前的陈年旧事统统翻出,指控身为皇子的我与韩家外戚过从甚密,留宿月余的事都有。保持中立的墙头草们都在观望、在揣测,这次发难只为稍微压制风头太劲的韩家,还是皇帝打算让另一股势力取而代之?官场上,所有事皆可大可小,全看上头抱了何种态度。如今雍慧皇帝一个暧昧的表态都能定这个百年望族的生死!而事实证明,皇帝默认如今的局面。数日后楚亚归附启国的消息更将这场闹剧推至顶点,韩家派系的官员人人自危,一片愁云惨淡。
我站在风口浪尖,漠然注视一切,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心里对雍慧借机打压的原由再清楚不过,我做多错多,不如什么都不管。完全不提回礼部处理政事,整日闭门不出。
当年从军练就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迅速进入睡眠的功夫大为退步,时常半夜蓦然惊醒,辗转反侧再难入睡。干脆起身静坐在床边,望着透过窗棂清冷如水的月光,直至天亮。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早。
老狐狸顾先知两鬓星霜,精神旺硕,仍旧是为老不尊惟恐天下不乱样儿。过太平日子时死气沉沉,陷入如此艰难境地整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末了不忘时不时调侃我两句。
日子久了,承欢恢复了几分昔日的活泼灵动,连带些须毛病也一并发作。特别是功课,简直是一塌糊涂!我不指望他做大文豪,但最起码要拿的上台面。特别是有关军法、谋略方面的书籍,我不光要保证承欢顺利长大,更要他日后心思机敏,体察人心,能断善谋!
自小的养尊处优与娇生惯养,使得承欢小小年纪性子就固执跋扈。我一手拿着承欢昨日的功课,一手拎起这小子的领口,从府中骑射场提溜回来。
“顾承欢!”我冷着脸将手中的纸张扔给他:“看看你写的那都是什么玩意?!从今天开始,你每日四个时辰习文,四个时辰习武,四个时辰休息。别怪我没警告你,若是不能自觉照办,看我怎么收拾你!”
承欢被我少有的疾声厉色吓住,垂着脑袋不吭气。
“怀前,”我喝了声:“别让我发现你再敢包庇他!领他下去,将昨天的功课重新写十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唉唉,你也太严厉了吧?遥想当年,我对你小子多宽容啊!”承欢刚走,顾先知从暗处现身,老神在在。
“无规矩不成方圆,学生如今知道先生的辛苦了。”我伸手示意请他落座。
“那些事都办好了。”顾先知倚老卖老道:“为了安抚那些人心浮动的墙头草,着实花了老夫不少心思呐!”
我笑笑,亲手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那些目光短浅之辈不思政事,只知挖空心思揣摩圣意,好见风使舵。说到熟悉圣意,谁能比的上皇帝的心腹至友顾先知?你看似无意的透露一个字,抵的上旁人讲千句万句。”
顾先知眯起眼笑了,狡黠刁钻:“真是奇怪,同样是客套话,偏偏你说出来的让人听着格外受用!”顿了一下,又道:“你小时侯若是肯乖巧听话些,多孝敬孝敬皇帝老子,也许今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我未接话,低头喝了口茶。顶级的贡品,可惜不适合就是不适合,遂扬手将杯中的茶水泼了出去。
顾先知叹气:“其实你也别太恨皇上。”
“我明白。”我道:“既然身为九五之尊,就该将江山社稷摆在第一位。若为了后宫妃子舍弃玉玺,实在是昏君所为。再者过于荣宠外戚,势必扰乱朝纲使大权旁落。况且这些年皇上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已然下定决心帮顾康健扫清障碍助他顺利登基。我就是那块最碍眼的绊脚石,不先找机会拿我开刀才叫奇怪。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顾先知眨眨眼,自始至终盯着我的脸,最后竟一闪而过惊恐的表情。我转过脸,淡淡的问了句:“怎么了?”
“关于太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手指沿着茶杯边沿画着弧线:“确实麻烦,顾康健入住东宫二十多载,在朝中势力远超过我。而且他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少有大臣敢杵逆他的指令,大批人巴望着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日后好升官发财。”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缓解这种压力,只是……只是……”老厚脸皮的顾先知竟也有说话吞吐的时候。
“哦,你是指他对身为一骨同胞的我生出情欲的事?”我道:“小儿一时生出的荒唐念头,因为得不到手而耿耿于怀。他自小事事心想事成,乍一不随心意,竟多年不能释怀。估计执着久了,如今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最初的原由了。”
顾先知脸上又浮现短暂古怪的表情,向前倾了倾身子,似笑非笑道:“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我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顾先知摸摸鼻子,畏缩的退了回去。
明面上我是彻底被架空了权利的闲散王爷,暗中却忙的人仰马翻。连日将部分暴露的暗夜资产转让,财产损失不计其数,心疼归心疼,下手却丝毫软不得。如今绝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
下人来报,说纪元来了。我闻言楞了愣神,早在群臣攻讦我勾结外戚初始,纪元就被韩家禁足。他是怎么逃出韩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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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轻喘着气出现在门口,发丝略微凌乱,行色匆匆。我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的看他朝我走过来。
“写意。”温暖的手捧住我的脸,语气中有掩不住愁虑。“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过来看你一眼。”
“我没事。”我拂开他的手。
纪元扳住我肩膀,仔细端详我的表情,焦急道:“写意,姑姑的事任谁也没有办法的,你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默然。
纪元捏着肩膀的手加大力气:“写意,眼泪并不等于懦弱,如果哭泣能让你好受些,你就痛快哭一场吧。这里不是皇宫,是咱们的家,没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只有我。”
我反手握住纪元的手,抬起眼看着他的盛满忧郁的眸子:“顾写意就是全身都死透了,脖子也是硬的……我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用尽了,再流的,只能是血。”
纪元眼眶慢慢变的通红,眼泪大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