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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我们还是吵了一架。我指着他说:“你是不是早就嫌弃我了现在才找借口来和我分手!不然我们难道不能像以前那样吗?”他冷笑地看着我,然后说:“不是这种问题。而是你真的成了一个所谓的歌手,你就再也不会唱歌了。你脏了。”
那天的黄昏狗血得一塌糊涂。临走前无论再怎样吵架,他还是把那枚玉佛送给了我。我在路口抚摸着它,像是抚摸着一段令人心痛的回忆。
去那间公司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让我试唱两首歌。我唱了王菲的《麻木》和莫文蔚的《阴天》。然后我又唱了《笑忘书》和《当时的月亮》。男人摇了摇头,选了两首当下正流行的歌让我唱了一遍,接着说“你以后唱歌的时候,也要照着这种感觉唱”。忙完后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离开时男人说:“如果以后真想红的话就改个艺名吧。现在这个名字听着像个男人名。”
从建筑出来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我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然后蹲在路边不顾仪态地号啕大哭起来。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枚玉佛,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李木你这个王八蛋,李木你这个王八蛋。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1990】
我等待,有一天能亲自摘下一束清晨最美的鲜花,放在高山的荒冢上,写下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李木。桃李满天下的李,树木的木。这个名字被我一遍又一遍地写在作业本上、试卷的姓名栏上,写了十多年。麻木了,也就不再那么厌恶了。如果我对它厌恶,那么我将是悲惨的。因为这个由寥寥数笔构成的冰冷符号还将伴随着我的一生,伴随着我的生老病死,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我的生命里。甚至在我死后,它依然肆无忌惮地代表着我。人们不会说“我死了”,而是说:“哦,你看,李木死了。”我的肉体会变成一捧天地间的尘埃,受人香火的是那两个字,李木。
我总在想人活着的意义。人不该为什么而活着,人又该为什么而活着。我老是抑制不住地想这些文青得有点恶心的东西。我每天在同一所学校里,穿着所有人都会穿的校服,听着同一个老师喋喋不休,千人一面。千篇一律。日复一日的课程,日复一日的作业。我不明白这他妈的属于不属于我的人格失真。快点长大,结婚生子,然后死去在某个季节。留下个李木的名字供人吊唁。这不会是我的生活,但这恰恰是我的生活。
我的人生就像是现在飞向我的一颗篮球。它安静地在空中旋转着。默默地旋转着。静静地旋转着。然后默契地掉进我的手中。然后再由我传给另一个人。它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心照不宣地旋转着,最后殊途同归地落入网中,噗的一声。是的,每个人的人生都像那颗旋转着的篮球。被无法选择的生向着无法选择的死缓慢而坚定地前进。只是每个人的不同取决于被投出时的力度。无论抛物线的焦点在哪,抛物线的p值是多少,最终还是会回归到生与死的两个端点。历史课上说那些昏庸的皇帝花光生命最后的时光去炼丹,去追逐所谓的长生不老。但是时间是仁慈的,也是伟大的。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例外。
4。 天地之心 罗浩森(4)
在最近的梦里我站在中心公园墙外白花花的大雪中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个人心照不宣地朝我微笑。但是我想我等不到那个人。大雪将我的脚踝淹没。然后我醒了,窗外是脏兮兮的黎明。路灯凉凉地照在街道上,西风把窗户吹得呼呼作响。然后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凉的地上。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狼藉的晨雾沉默。等着第一声鸟鸣。等着第一首童谣。等着第一线阳光照穿这浓稠的灰霭。我手中握着一枚棕褐色的玉佛。那是我爷爷给我的。我手心渗出的汗浸湿了它。屋里除了偶尔响起的父亲的咳嗽声,没有别的声音。这样的时间是安静的。我似乎要依赖这属于我一个人的黎明,去想一些东西,或者去宣泄一些东西,即便这样做实际上毫无意义。或许给我同桌看到了,会骂一声“傻逼”吧。
提起我的同桌,我整个人就变得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起来。他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啪地掉进这个世界上。
他的名字是什么?陈堂还是陈唐?我忘了。唯一让我记得的是,那个他旷课后回到教室的下午。夏天的阳光热得令人疲惫,他将一只篮球从座椅底下刷地抽出,动作干净利落,然后他向我挑了挑眉头,像是一种挑衅,“旷课?”
这个提议让我怦然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啪地点燃。天知道我有多么激动我有多么兴奋。我僵硬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我翘课以后坐着看他打球。一坐一个下午。
在夏日的喘息间,我第一次翻过了学校的围墙。他站在我面前,拿着球静静地站着。阳光睡在地上。开学以来一直口耳相传的“酗酒”“抽烟”“打架”“旷课”突然在我脑中灰飞烟灭地死去。我看着他,热风汩汩地钻进我的衣领,像是在我胸腔中藏着的小小灵魂,偎贴得恰好。那是少年的模样。
太阳下的剪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我刻骨铭心地记住了。
最后一次看见同桌,是在一个月前的冬天。他从教室前门嚣张地闯进来,无视地理老师呆若木鸡的目光,径直走到我旁边他的座位坐下,在塞满了书和试卷的抽屉里找了一番,甩出两包烟来,然后走出教室去,啪地扔到站在门外的班主任面前。
我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握着笔的手指轻轻地颤动着。无孔不入的西风将每个人的脸庞吹得通红。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同桌了。
远处灰色的云在寂寞地涌动着。我紧了紧衣领,有点凉。我从口袋里掏出玉佛,细细把玩。玉佛的花纹已经被完全地磨掉了,只能依稀辨别出形状来。从我坐着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看到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学生。几个人影来回地晃动间,篮球呼地一下掉进了篮网里。
我从天台的边缘缓缓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呼吸。玉佛在我手心稍稍地泛出一些凉意来。我低下头去,大片大片的风嘶嘶地朝我袭来。我想了一想,抬起脚跳了下去。
西风像是要把我卷起,我看见楼房呼呼地我眼中倒退,我想我终于飞起来了。虽然用死亡换来的只是三四秒钟的飞翔,但那已经足够了。我将要摔死在寂寂无名的一棵树前,然后惊醒全世界的人,像是绽放的一朵玫瑰。
我握紧了手中的黄玉。
窗外的枯枝在风声里头簌簌作响。所有的候鸟,所有的歌声,所有的鲜花,都会死去在这样的冬天吧。
上完政治课后,新的政治试卷发了下来。我在姓名栏上写名字,写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抬起手刷刷地把名字涂掉。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出教室。 txt小说上传分享
4。 天地之心 罗浩森(5)
我的名字叫李木。
【1972】
天太冷了,以至于我颤抖的指头不允许我拾起笔来,去一笔勾销掉我的生命。
我现在坐在病床上,窗外飞来两只小鸟,一些桃花的枝叶伸了进来。
我将我的手伸到我力所能及的地方,终于摸到了那枚玉佛。我颤抖着手将它抓住,像是完成了一件心头大事。它安然地躺在我的手心,乖巧地任我摩挲。
护士走进来为我换了一遍药。那是今天的第几次药?我忘了。早上大儿子来医院的时候换的是第二次,那么……这次是第三次吗?噢,你看,我可真健忘。我常常看着窗边的天空发呆。看着那些妖媚的柔弱无骨的白云或匆匆或悠然地流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声音,忘记了身旁的一切。有时候甚至会忘掉自己的名字。
我想起很多年前,那年我第一次来到桐城。那一年所有人都拿着锄头挥汗如雨。我和小李坐在草梗上看着桐城的天空发呆。那时的太阳把整个天空烧得摧枯拉朽。只有那些白云,是和现在的云一模一样的。那么寂寞,那么妖娆。有时我看着窗外,就会忘了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是在医院,还是坐在桐城郊外的草梗上。是躺在床上,还是站在炼钢厂巨大的倾泻而下的火焰前。缓缓流过我的胸腔的空气像是要把我的整个人给融化掉了。
我在最近的日子里,每天夜里都能听见黑暗中的喘息。在我每次呼吸的罅隙间,在我每天仰头的动作中,我清晰地听见了它。我知道的,死亡在一步步向我逼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我早就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来带我走。我躺在床上,每天每夜地静静等待它的到来。这总令我想起分娩的过程,在子宫里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个伟大的时刻。等待着一声令下,然后飞奔向另一个世界。人的一生实际上就像是一场梦。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太多太多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白驹过隙地从你眼前经过,以至于很多当时的心境已被我忘掉了。挥向世界的那一拳。锄头指着的那片天空。炼钢厂像是一千个太阳熊熊燃烧的那一炉火焰。枝头的每一朵桃花。菩提树下的每一片叶子。我曾经拥有过那么多,而今,我躺在床上,除了手里的那玫黄玉和那片天空,什么都没有。
玉佛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表的一些花纹已经磨去了。只是那种伟大的淡黄色还是那么不卑不亢地渗透出来。我在摩挲它的时候,它就像我的爱人,竭尽全力地去配合我。
这枚玉佛是我离开北平时父亲塞给我的。那一年全中国的人都在打鬼子。父亲让我和母亲去上海投奔亲戚,而他要守住祖宗的家业。那一天清晨正好。院子后面落满了大片大片树叶。母亲和仆人的马车停在门外。父亲牵着我的手,把玉佛塞给我,什么话也不说。然后从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明知会死还是不肯离开北平。他的心是坚硬的。无论被这个世界磨得再怎么圆滑再怎么剔透,谁都磨不掉他骨子里的倔犟。
我想,我也是一样的。
护士突然关上了窗。冷风倏忽地服帖地穿过我的衣袖,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看见她朝门口处点了点头。抬眼间,我看到了三个儿子站在门外。他们推搡片刻,然后大儿子走了过来,跪在我床前。
我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份合同。那上面写着什么,我看不清楚。我不知道那是份什么样的东西。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字,但是我看不清楚。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然后翻到最后,我看到了几个字。这几个字那么小,但是将我的瞳孔刺得一阵发痛。我感到一千个声音在我心中咆哮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4。 天地之心 罗浩森(6)
那上面写着:“甲方:李木”。
我突然觉得很慌张。我不要这样。我分明听见了死亡。我知道它会来的。我那么默默地安静地等待了它那么久。我要求的并不多,但是为什么连一个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我。在那个瞬间,我竟然寂静地想起了我生命中的每一声啼哭。想起了我生命中的每一次接吻。想起了我生命中的每一束鲜花。我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上,即将孑然一身地奔向另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我的死亡,你们都要来左右?想着想着。我心里面委屈极了。我很想哭,但我哭不出来。我眼角瞟到那一瞬间的天空,空虚懒惰。
大儿子递过来一支圆珠笔,然后让我用手握住它。我握住圆珠笔以后,他引导着我的指节慢慢移向白纸上的一条横线那里。在圆珠笔笔尖就要碰到白纸的那一刹那,我一哆嗦,圆珠笔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颤抖着指头,天太冷了,我握不住笔。
我想起来昨天夜里的梦。我睡在中心公园外一天一地的大雪中。看着白茫茫的世界将我掩埋,将我带走。
我等了那么久,它终于来了吗?
【终】
小时候的我住在寺庙的后院。那时的我每天都要打坐念经,我想吃饭。但师父每次看到我不专心都会过来,轻轻抚摸一下我的额头。那样我就会安静了。每天傍晚候鸟在夕阳前飞过。我看着它们拍翅,心猿意马地神往着。
稍大一点的时候,师父患上了一种病,发病的时候四肢抽搐浑身无力。他在一个早上蓦然惊醒,然后看着天空说:“命运即将来带我走了。”第二天清晨,我和洛桑离开了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寺院,面朝太阳落下的地方。师父说,在他有生之年,他要带我们去神灵居住的地方。
一年后,师父死在一个鲜花盛开的春天。我和洛桑将他埋葬。埋葬掉师父的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洛桑对着一片荒凉的原野沉默不语,然后说:“我要去南方。”而我想着师父临走前让我们一定要到拉萨去,手心渗出了汗。
三年后,我来到了洛桑去往的城市。我穿着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