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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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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昌弱被送医院的第二天清晨。
  在前一天刚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对昌弱进行了初步的诊断并作了进行胃镜的决定。昌弱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外祖母与父亲同医生的对话,她试着睁开眼睛看清一切,但她看到的是一片迷茫的白,跟她闭着眼睛看见的景象一样。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可怕的白色包围了,这种恐惧感一直持续到那根银白色的管子插入她的胃部。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昌弱觉到自己游离于现实之外,她不停地问自己身在何处,她看见的、经历的似乎都是虚幻的,就连她自己本身似乎也是虚幻的。
  昌弱陷入了一个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空间,她在这个空间里尝试自救,她想方设法跳出这个空间。但是,她发现出的逃的欲望越强烈,自己就越发不能逃离那个空间。就象身陷沼泽,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摆脱痛苦。当一个人对一种痛苦的畏惧与感受超出了自身可以承载的范畴,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摆脱这种痛苦的方式,但是,当他发现他的寻找是无效的,这种痛苦根深蒂固附加于他的身上,他就会尝试去创造另一种痛苦将现有的痛苦的覆盖,即使他知道新创造的痛苦在将来对他自身的伤害比现有的痛苦要大得多,他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另一种痛苦的创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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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影像的秘密(5)
使昌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的管子拯救了她,她在一种全新的痛苦之中逃离了白色空间带给她的痛苦。她在全新的痛苦中证实了自己的存在,外祖母白花花的乳房与父亲慌张赤裸的上身真切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清晰地记起了推开门的瞬间,记起了自己胃痛而晕倒在地。她知道是外祖母与父亲合力将她送入医院,经过诊断后被移送到这个置放着古怪机器的房间。
  那根管子无休止地在昌弱的胃里涌动着,她听见那只橡胶手套的主人与助手说着她不明白的专业用语,管子在橡胶手套的牵引下离开了昌弱的胃部,离开了昌弱的身体。终于,检测结束了。昌弱被送回了病房,她在病房里平静地等待着医生最后的判决。
  ……4……
  “救赎时间”,我把这个词的概念定义为:一个人在遭受死亡可能性的威胁开始至死亡可能性消除的这段时间。
  我们通常可以听到此类报道:被掩埋于建筑物意外倒塌废墟里的人在获救后畅谈获取前的恐惧感与求生欲。
  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具有正常思维的人来说,救赎时间是由强烈的不安所构成的,不安的原因是因为在救赎时间里,人无法判断自己继续生存的可能性,而又强烈渴望继续生存。此时,其所能做的,只是等待他人对自身命运某种意义上的救赎。
  让我们来看看这些词:恐慌、无助、等待。这些词构成了救赎时间。换句话说,判别一个人是否处于救赎时间,关键在于上述状态的出现与否。
  此刻,昌弱半卧在病床上。这原本应该是她的救赎时间,但是救赎时间的关键之一恐慌——在她的思维里消失了。昌弱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平静状态中。促使昌弱平静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对自身健康的绝对把握,昌弱对父亲与外祖母暧昧关系的无尽联想覆盖了她的整个大脑,她的脑中已经没有任何空隙供她的胃疼利用。
  昌弱设想了若干父亲与外祖母关系的可能,她试图站在父亲或站在外祖母的角度去理解他俩的关系,她明白了外祖母平时对父亲的穷凶极恶实际是一种掩盖,她无法接受无法理解这个事实。她对父亲与外祖母的不道德行感到厌恶与羞耻。
  外祖母的逼视阻止了昌弱的继续幻想。她看见外祖母鹰一般的双眼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并用一种异常犀利的眼神配合着她尖利的噪音:“孩子,你昨天为什么会提前回家?”
  “因为,老师生病了。”
  “老师病了?真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没有……”外祖母的气势压得昌弱喘不过气来,她低下头细声答道:“我没有骗你。”
  “好,我相信你也不敢骗我。”外祖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告诉外婆,你站在门外看见了什么?”
  昌弱被外祖母的问题惊呆,她瞪圆了眼睛不停摇头:“没看见……”
  外祖母抚摸着昌弱柔软的秀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你说谎!你在说谎!”外祖母愤然起身,以一种不容辩驳的口吻说道:“你看见了一幅画,一男一女的裸体画像!”
  “我看到了一幅画?”昌弱喃喃自语道。
  “是的,你看到的是一幅画。”
  昌弱开始回忆她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的景致,画面模糊起来,她突然无法确定那个瞬间的真实性,外祖母的面容连同父亲的面容消失在那个瞬间以外,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陌生人的脸庞,接着,陌生人的脸庞也消失了,只余下白花花的两具无头裸体在她的脑海中。
  “真的是一幅画?”昌弱动摇了她最初最坚定的对父亲与外祖母的鄙视之姿,她开始怀疑自己所见是否真的仅为一幅图画,她在胃痛倒下的瞬间所见的是否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产生的幻觉。
  “是的。”外祖母不容置疑地回答,并将充满警告的眼神投向她的外孙女:“你看到的就是一幅画。你睡会吧,呆会儿医生会来告诉具体的病情。”
  ……5……
  

第十三章  影像的秘密(6)
昌弱最终被诊断为胃炎,在留院观察三天后,不见异常现象被准许出院。
  是父亲将昌弱接到家的。
  在路上,父亲还是继续着自己惯有的沉默,这也使昌弱得以安静地思考外祖母所言的真实性。她时而看一看父亲,又看一看沿路的风景,从未有过的疑惑突然就涌上了心头。昌弱现阶段的年龄并不具备辩别事态真实性的能力,当她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她就陷入了一种艰难的处境中。这就迫使她去寻求离开困境的方法。昌弱决定,再次到父亲的房间察看以解决自己内心的疑惑。
  随着大门关闭时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父亲房间那扇神秘的门又出现在昌弱眼前。让昌弱感到惊异的是,在此时,这扇门以与往常完全相反的紧闭状态出现,这扇门敞开着,最大限度敞开着。那个平时隐藏门背后的世界就这样赤祼祼地出现在昌弱眼前。昌弱的目光被门内的世界吸引着,她的目光贪婪地审视着这个突然对她敞开的世界,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父亲床头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油画上。
  正如外祖母所说,画由一男一女构成,并且赤裸着躯体,只有几缕白色的布料掩盖了关键部位,他们的神态是平和的,似乎正准备迎接神圣而庄严事件的到来。这跟昌弱印象中的不同,昌弱看到的是一幅慌乱的景象,昌弱再度陷入了疑惑。
  外祖母看出了昌弱的疑惑,为了防止疑惑在昌弱心中继续扩张,外祖母用力将父亲的房门关上,并将她犀利的目光再度释放,她冷冷地对昌弱说道:“回房休息吧!”
  对于外祖母的威严,昌弱是不敢挑战的,她怀着一种做错事的心情回到房间。她的思绪依然停留在父亲床头的那幅画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将如此怪异的一幅画置于床头。就在此时,外祖母的咒骂声又再度穿透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昌弱却没有感到来自胃部的疼痛,因为另一个令她感到无比恐怖的原因占满了她的大脑——外祖母犀利的逼视以及不可置疑的冷峻话语。
  

第十四章  背叛的与被背叛的(1)
……1……
  理发师醒来的时候昌弱还在熟睡。在清晨暧昧的光线中,理发师恍然觉得昌弱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她搂着被子的一角沉沉地睡。
  昌弱搂着被子一角的睡姿唤起了理发师的父亲情感,他幻想眼前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在熟睡,他的孩子沉沉睡在他的身边,他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在孩子身上的延续,那是一种极端的喜悦。也就是说,原本属于理发师的个体特征,将在另一个个体上体现,而且随着生命的不断繁衍,同样的个性特征将会无休止地被继承。这个想法令理发师兴奋不已,他想象他的生命在今后千万年的岁月中不断被重复。这个疯狂的想象促使理发师以一种别样的热情投入到对昌弱的爱抚中,他的脑中重复着挥之不去的对孩子的渴求,他对他脑中浮现的画面轻呼:“噢!宝贝,宝贝……”
  昌弱在理发师的低呼中醒来,她在睡意朦胧中看见了理发师莫名的迷离,这迷离使她疑惑,更使她沉沦。理发师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她不知所措。在此之前,理发师从未在性爱开始的阶段呼唤过她,于是当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宝贝,宝贝”的声音从理发师的喉咙里吐出,昌弱完全被迷惑了。她甚至认为这是爱情的升华。因为只有当理发师对她的爱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他的行为才会越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昌弱满怀心喜地接受来自理发师异样的爱抚,她的内心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她沉溺于精神之爱与肉体之爱完美的结合中,强大的幸福感溢满了她的全身。但是,意外发生了。在性爱活动逐渐深入的过程中,昌弱清晰的听见了理发师不同于宝贝的另一种呼唤——孩子!进而演变为——儿子!这突然的变故宛若一粒子弹击中了昌弱的心脏,昌弱浪漫的幻想瞬间崩塌,理发师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体制造一个孩子。
  昌弱出其的愤怒,在理发师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简单的生育工具。她感到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她恼怒着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理发师,并以一种无法妥协的口吻重申道:“你在干什么?你想与我生孩子吗?我对你说过,我不想怀孕!不想!”
  昌弱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激怒了理发师,他听见昌弱的反抗消融在自己的咆哮中,他的咆哮久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回荡:“怀孕?怀孕!怀孕?!你为什么就不接受孩子呢?难道孩子真的让你觉得如此可怕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有爱心的女人。你是在害怕孩子,还是在害怕我?”
  “不!”昌弱回应到:“我不害怕孩子,更不害怕你。只是我现在的状况不允许我怀孕,我不愿意成为一个未婚母亲,这对我来说是很可怕的,你也知道,那样会成为别人的话柄,别人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昌弱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恐,她不愿让理发师知道她真实的想法。是的,她害怕孩子,她害怕制造出一个生命令她无限牵挂,而牵挂的最后结果很可能是悲剧性的。她的孩子不可能给予她同样程度的牵挂。也就是说,她与她孩子的爱在开始时便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并且这种不平衡将一直延续下去,她给予孩子的爱远远超过孩子的回报。所以,昌弱不愿意这种不平等的付出,这是她拒绝孩子的最根本的原因。而理发师对孩子的渴望则使她彻底尚失了对孩子仅存的一点幻想,她感到在这场所谓的爱情中,自己只是扮演了一个生育工具的角色。她厌恶孩子,严肃地厌恶孩子。
  “结婚吧!”良久的沉默后,理发师率先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并没有使昌弱感到丝毫喜悦,虽然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理发师的求婚。但在此刻,在这样特定的状况下,理发师提出的结婚请求更加坚定了昌弱对自己是一个生育工具的理解。理发师求婚的唯一理由,就是对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无限渴望。
  昌弱感到精疲力竭,她被击得遍体鳞伤,她所有的关于爱情的憧憬都被事实无情地击碎,她不想要这样的婚姻,她的婚姻应该是无目的的,完美的,神圣的,不为结婚而结婚,不为孩子而结婚,只为爱情而结婚。但是,她听见她的声音紧接着理发师的求婚清脆地响起:“好吧,我们结婚!”
   。。

第十四章  背叛的与被背叛的(2)
……2……
  正如昌弱预料到的那样,与理发师的婚事遭到了外祖母的强烈反对,几乎在她宣告结婚的同时,外祖母尖锐刺耳的怒吼便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在昌弱耳隙,一阵接着一阵,一阵盖过一阵,似乎永无休止。
  “什么?你要结婚?跟谁结婚?”
  “不行!这绝对不行!”
  “你怎么能跟他结婚?你跟他认识才多久?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吗?
  “我不同意!我反对!你不能跟他结婚!”
  “你不能跟他结婚!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跟他结婚!”
  外祖母对昌弱婚事如此强烈反对的原因要追溯到两年以前。那时外祖母托人给昌弱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是一位美术老师,任职于一所著名的艺术学校。见面那天昌弱表现得很正常,没什么特别高兴,也没什么特别不高兴。而美术老师却表现得很兴奋,他就象对待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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