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在半条街之外就看到萝丝,它和其他两条狗坐在停车场一张桌子下等人认养。它看起来只有巴掌那么大,是很神经质、很紧张的狗,但我第一眼就爱上它了。它有一半血统是腊肠犬,一半是惠比特犬(这种混血一定是特意安排的),是我见过最美的狗。它看起来像一头迷你鹿,也像瞪羚,或者就像某个人看到萝丝的腿之后说的那样:腊肠犬的美梦成真了。它有经过训练吗?卵巢已经割了吗?我问了些不必要的问题,但我知道我是要定它了。我蹲下去抚摸它柔软光滑的棕毛,注视它那双非常紧张的棕眼。它瘦削的身体微微发颤。我一直很想再养一条狗,就是它了。
萝丝到家时,我的猎犬哈利并没有高兴得跳起来。事实上,哈利一直咆哮,占据着它的半边沙发(它就坐在中间)。简单的说,它不欢迎萝丝,但是它看起来太活泼了一点。我很高兴看到这样。哈利和我已经过了很久的隐居生活,除非必要,我们俩都不想出门。车祸以后,哈利更怕出门。我得把发抖的哈利抱进电梯,走过楼下大厅,再过条马路到河滨公园。一旦我把它放下,它就要冲回家去。有一天,我拍下我和它在教堂的相片,其实它并不喜欢到那儿去。
车祸发生的时候,哈利只和我们相处了四个月而已。哈利是朋友给我们的,朋友在林子里发现哈利,它饿坏了。它来我们家那天,我们都很担心。我们给它吃东西,但它不吃。给它水,它也不喝。要带它去散步,它趴在地上,把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如果我们向它靠近,它就尽可能缩小身体,瑟缩在沙发一角。最后我们放弃,上床睡觉了。十分钟后,我们听到爪子踩过光滑地板的声音,哈利出现了,它跑上床和我们一起睡。这一整晚,要比其他夜晚更美好。
“现在你对你的狗有什么感觉?”我记得灾难发生不久,有人这样问。我回说:“我爱我的狗。”这问题很怪。“没有哈利,我没办法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理查住院的第一个星期,我常在半夜醒来,伸手去寻他时,才发现我身旁的那团体温是哈利的小小身体。那些时刻,悲伤和感谢融合在一起,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
哈利和萝丝经过了一开始的领域之争后,关系缓和了许多。它们唯一一次真的打起来,是为了一块我忘了收好的蜜糖甜甜圈。那是恩特曼饼店的甜甜圈,为它打架也算值得。萝丝才来几天,哈利就变得活泼外向,它的尾巴翘得老高。现在我们每天早晨都出发到遛狗场。带萝丝散步好像在放风筝一样,萝丝在绳子的另一端。哈利就不一样了,它成熟稳重地走在我身边,像座稳当的小靠山。在遛狗场的时候,我和哈利就坐在长凳上看萝丝跑、跳、转身,以及和每条跟在它后面的狗儿赛跑。它跑得比它们都快,但还是输给两条狗——一条是叫做苏菲的东非猎犬,另一条是叫做切尔西的阿富汗猎犬。只有这两条跑得赢萝丝,但它们多半都骄傲得连跑也不愿跑。
萝丝让我们定出低潮。它总是睁一只眼睡觉,如果我叹气太频繁,它会有所警觉。如果我看书看到一半抬头,或者拿下我看书的眼镜,它会紧张地跟着我。我后来发现,它原来的主人死于世贸中心的恐怖攻击,它是被伤心的主人亲戚带去给人认养的。不管它原来的主人是谁,他一定和我一样爱它。是他训练萝丝的。我叫萝丝坐下,它就坐下,我发誓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灵魂就在附近徘徊。我想要告诉所有爱他的人,跟他们说他的狗现在有了新家,它过得很好。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慰藉(2)
我每周去看我先生一次。他现在住在纽约北边一家专门治疗创伤性脑伤的医院里接受照料。意外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但我还是经常会回想起来。他好像就在我身边,却又不在附近;他是我丈夫但又不是。他脑子想的好像分成两边,两边又互相冲突。我尽量不去想这些。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坐到户外。我们不说话,只是坐得很近,握住对方的手。感觉很像以前的日子,像我们又结了一次婚一样。晚上我回到家,我的狗跑过来欢迎我,萝丝跳得老高,有如脚上装了弹簧,哈利则在我脚边磨磨蹭蹭。有时我外套没脱,就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了。
如果你有透视眼,能在傍晚、清晨或晓餐前看透我们的公寓,你可能会看到我们在睡觉。当然,下雨天最好,但即使是晴朗夏天,狗和我也是躺在床上。萝丝从我右边钻到棉被后面去,哈利睡我左边,我们挤成一堆。没一会儿,哈利开始打呼噜,萝丝的下巴就靠在我脚踝上,我们的呼吸把棉被弄得一上一下起伏着,我只觉得好感激。我们正在做幸福的事,正如我们需要食物、空气和水一样基本。我们沉浸其中,再一次互相保证,再一次重新充电。我们三个家伙,两种物种,靠着简单的互相取暖,换取慰藉。
惊喜(1)
整个春天我一直在跌跤,被树根、石头、崎岖不平的地砖绊倒。下坡的时候,七叶树的果实让我滑了一跤,我的脚让塑胶垃圾袋给缠到了一块儿,我摔倒在泥泞中。我的新鞋子太大了,但它们是耐克的,而且看起来很酷,是我从我女儿那儿偷来的。我讨厌摔倒,但我必须承认,发现自己就要摔倒的那一刹那(那一刻感觉上似乎绵长久远),是很刺激的。我60岁,也许有一部分的我是疯狂的,喜欢享受失控的感觉。
现在天气正热,但我的狗还是要出门。今天早上我才在通往一百一十五街公园的石头阶梯上摔倒。早上气温已摄氏三十五六度。我很快站起来,一点伤也没有,两条狗绳还拉在手里。两个好心人和他们的狗跑上前来帮我,那只狗的短毛摸起来像羊毛毯,我猜它还是小狗,但其实它已经11岁了(你喂它吃什么?我也要学它那样吃)。我没受伤。我局促不安,是因为我没有依社会传统,穿上我这年纪女人该穿的全套内衣,因为实在太热,我就不把自己搞得那么麻烦。再说,我从六十年代开始就是穿成这样到处走的。也许我又重回年少轻狂又愚蠢的年代,不过,我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到那段日子。
我和好心人聊了一阵子狗经,然后继续往公园走。我看到一棵小树的新干上有个奇怪的东西,我取下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三叉戟,被红色和绿色的丝带团团捆住,底部还贴了张富士苹果的标签贴纸。我环顾四周,也许哪个匿名艺术家正等着他的匿名观众呢。但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萝丝已经竖起尾巴指向它新发现的猎物,准备好要冲过去,不过哈利却呆呆的朝相反方向使劲拉。我只好把三叉戟放回去,小心翼翼地继续走下坡,满地都是圆滚滚的槲果。我再一次停下来,把哈利嘴巴里的鸡骨头挑出来,又拍拍萝丝,不准它去追松鼠。萝丝的身体因为亢奋而微微颤抖,它全身的细胞都在教它怎么追捕动物。到平地时,我们三个又各做各的去了,萝丝还是在找猎物,哈利拿鼻子嗅来嗅去,我则寻找更多别人做的东西。
河滨公园有位艺术家,也许是有很多位艺术家。几个月前,我发现一堆光滑圆润的石头,像一窝鸡蛋一样塞在一颗树下的树洞中。然后我又在一棵大榆树下发现一个小窝,放有刀子、叉子、汤匙,都是用树枝做的。还看到好几株残干上面摆着几撮石头和树枝,像临时祭坛上的祭品。有样东西斜倚在一块大石旁的树干上,它的结构可不简单,如果那不是用棍子搭到一半的遮棚,就是搭到一半的蜘蛛网。我惊讶地望着这个结构好一阵子,感觉它似乎违反了物理学原理。我想帮它拍张照,但第二天早上它就被拆掉了。我本来很沮丧,后来想到可能是搭建它的艺术家因为觉得不够满意才拆掉的,心里才觉得释怀。昨天我在鸟园小路几尺外的地方看到两根棍子插在泥土里,大约相距四英尺远,棍子上方是一丛枝叶,恰好形成一个“尿尿”(Pi)字样。哈,毕竟这儿是无奇不有的哥伦比亚新大陆。
我很注意这些事情,但我讲得不多,因为我知道我这人向来有点大惊小怪。今年夏天在苏格兰,我指着前面草地上一截可爱的橘红色东西大叫:“珍妮佛!”“那只是巧克力糖的包装纸。”珍妮佛耐心回答。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疯子。还有一次,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告诉我,她家有一个小孩的鬼魂,鬼魂用线、绒布和碎布做成娃娃放在楼梯上让她去找。那时我听得毛骨悚然。三十年后我还是感觉毛骨悚然,但现在我害怕她就是那个做娃娃的人。上星期某天晚上大雨过后,我看到一百一十三街匈牙利民族与自由运动领袖考苏斯①①Louis Kossuth;1802-1894,匈牙利政治家、自由斗士。雕像旁的树丛下有一坨东西,原来是条披肩。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披肩。一定是某个下雨又刮风的晚上,我的披肩被风吹掉,最后吹到树丛下。现在披肩湿透、泥泞、半遮半掩的,看起来活像是犯罪现场的一条线索。
你无法预料你会看到什么。过去几天很热,有人一直睡在公园里,其中一个是穿红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他跑进遛狗场跟狗一起玩,因为他想念他的狗。他喜欢我的猎犬哈利。他昨天弄丢了钱包,他想赶快找回银行卡,但他又不愿意多谈这件事,他只想聊狗。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声调很软。第二天,我看到他躺在蔓生的草丛里。谢天谢地,他还活着,我不希望他醒来时发现我看到他睡在那儿,便赶紧带着狗儿走开。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惊喜(2)
但是最近,就在我情绪低落、脚部因为某次真的跌断骨头而疼痛、我又在一阵突如其来的伤悲中思念我先生时,新鲜事出现了,像奇迹一样。一棵水果树的树干分裂成两半,中间有一串像骨头那么细的细棍支撑着,就像一张精密的蜘蛛网向外扩张的丝线,或像一艘未完成的船骨架子,或像一只空中摇篮,或像一支管乐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也和这棵一样,有几乎看不见的附加物。我呆住了,停在半路上。发现这个奇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想大叫。
当然,也有大自然的奇观:一段下垂的枝丛里探出一个水鸟头;乍看像一截树根的青蛙,它用水陆两栖的前肢和弯曲的前指抓住另一截树根;路面的圆石板块被树缠住,树的气根像火山熔岩般倾注在树干上,也像熔岩那样永远让圆石板块高低不平。我常看到一个小男孩和他爸爸,他爸爸在遛狗场附近的一条小路上用小树枝拼英文字母;还有气功老师,他们像魔术时钟上的数字,似乎在慢动作里遗忘了时光。一个星期五的午后,我从咖啡厅窗户看到一个笑容灿烂、身材结实的男孩。他替脚手架公司工作,他那组工人正在拆卸一座脚手架,脚手架很久以前就在那儿,我也记不清有多久了。拆卸本身就是一门艺术,每个环节都得按部就班。竿子一段一段的被拔起、卸下,板子也被抬下,放到人行道旁。我喜欢看年轻男孩对自己的力气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把沉重的钢条扔到卡车上,咧嘴朝同事一笑。其他所有人都比男孩老练,我觉得其他人的友善也增添了男孩的快乐心情。男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吧,人生才开始而已。我想要想象一下我又回到20岁,但是办不到。我再一次抬起头时,卡车和工人已经不见了,脚手架也没了,但是树还在,像纺锤形,而且长满了叶子。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丽色军舰鸟(1)
理查以前喜欢赏鸟,是个不折不扣的赏鸟人。我们还存有他小学四年级在中央公园做的赏鸟笔记。他用黑色铅笔记录,字写得很用力。冠蓝鸭、家雀、乌鸦……他青少年时期有一次在琼斯海滩外看到丽色军舰鸟,它被飓风吹到那里。那是他赏鸟生涯最骄傲的一刻。现在他的衣柜上还摆着一些鸟,是他的随兴小收藏。有几只滨鸟和长褪水鸟、一只他读初一时用黏土捏的巨头潜鸭、两只我们在拍卖会买的土色假鸟、一只红色塑胶鸡(这只是我的),轻按一下鸡背,它会干净利落地下三颗白蛋出来。另外还有一只老鸦,那是老鸦牌波本酒的幸运标志,我喜欢老鸦和它戴的时髦高帽子,它的表情有点让我想起我父亲。还有一小盒子的钱,是理查17岁游遍美国时存下的,他和朋友边玩边在农场打工赚钱。盒子和鸟很配。他的衣柜上方本来是放什么呢?一只用来装零钱的小碟,他的钱包、几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要做的事,还有我们婚后几周在他哥哥家拍的双人照。一只手电简,应急用的。一个备用闹钟,也是应急用的。理查喜欢万事齐备。他是那种会在钱包放两片创可贴的人,而且永远多带一条手帕,因为如果有人需要,就可以派上用场。我在柜子上放一盆玉米叶,绿油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