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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黑色也可以这样的耀眼,不若阳光的张狂刺目,却有着能将阳光尽数吞噬的狠劲,宛若一卷风暴铺天盖地的袭来,翻卷着沙尘的味道逼近呼吸。
一拉缰绳,马儿立起前蹄,充满骄傲的嘶鸣之声,伴随着前蹄重重踩踏着沙石地面,数不清的石砾从沙尘里激射而出,白色的沙尘缭绕飞旋,嚣张无度的霸道,凝炼了折断阳光的张扬。
拉下面罩的瞬间,列摩门纳扫视着马前的面孔,从那些挂着汗水的年轻脸庞,瞧见了震惊慌乱的神情,还有深陷眼底的疑惑畏惧,就好像站在他们眼前的人,不是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只是阳光勾勒而出的一截阴影,莫测,惊心,诡秘。
“殿下。”穆哈里突然出现在马前,动作不太利落的缓缓跪下,身上的伤仍然未愈。
下马,弯腰扶起他,托着他的微微颤抖的手臂,感觉出这个一向感情内敛的男人,正在压抑着某种激动的心情。
“不是回信让你去哈图莎等我吗?怎么还是跑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关心的问,对于穆哈里的感情,列摩门纳总觉得很复杂,感激,尊敬,亦师亦……父。
穆哈里退后半步,颔首,恭谦的答道:“伤不碍事,好的差不多了。有生之年,穆哈里总算等来了这一天,能够迎接伟大的提莫图王朝的血脉荣归安纳托利亚高原,我又怎么能安心等在哈图莎?”说着,他又跪下,尊敬的声音从垂下的头颅传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摄政王殿下,臣迎接您回到赫梯,矗立在安纳托利亚上空的众神,见证了您为赫梯带来的和平,赫梯将在您的带领下,进入一个荣耀光辉的年代。”
随着他谨慎的话音落下,身后的人们海潮般跪拜行礼,成片连滟的衣角摩擦声,混入脸边呼啸的风,一同钻进列摩门纳耳膜,一阵失神。
阴郁的茶色眸子凝着阳光,却无法明亮起来。深深叹息,不知是一路的颠簸让她疲惫,还是穆哈里这些任重道远的话,让她更加忧虑。
微笑着扶起他,朝着仍然跪拜未起的人海说道:“起来吧。”
叩谢声,此起彼伏。
“穆哈里将军。”库西纳驱马从队伍后方赶上前,爽朗的大嗓门,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两人一同看向他,穆哈里迎上去,微笑打量着库西纳。列摩门纳则转身朝队伍走去,一辆黑顶马车的竹帘轻轻卷起。
库西纳扫视着穆哈里,问道:“伤势如何?”
“我真是老了,这么一点小伤到现在还没好,不服老真不行啊!”
“你哪里老了,我看你还能活上五十年不成问题。”
“这次保护摄政王,库西纳将军真是劳苦功高。”
“有何劳苦可言,是我应该的。”
“哟,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磨嘴皮子,有酒没?我快渴死了。”这句话,足够破坏这场旧友重逢的感人画面。
指着下马正朝他们走来的阿齐兹,穆哈里难得笑起来,斥道:“没把你渴死,真是众神的怜悯。”继而,转向库西纳,继续说道:“薇妮沙也来了,本来她要一起来迎接你们,可她非要亲自监督晚宴的安排,怕那些人做不出摄政王喜欢吃的东西,你这个小女儿,真是细心。”
库西纳笑眯眯的点头,没有开口。
眼角瞥见列摩门纳扶着卡丽熙从马车里下来,阿齐兹轻咳一声,拉扯着领口,接过侍从送上来的酒杯,一仰而尽。半晌,感受到醇香的液体流进身体,坐在马上长期凝固的血液又顺畅的流淌开来,他意犹未尽的开口。
“总算活过来了,还是赫梯的酒好,埃及人的酒就像水,淡的没一点味。”
众人哄笑出声,刚才略微凝重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越过阿齐兹的肩膀,看见列摩门纳握着卡丽熙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朝他们走来。穆哈里老成持重的眼,闪过一丝异样。与库西纳的尴尬目光不同,阿齐兹则显得毫不在乎,似乎他关心的只有手中又被斟满的酒杯。
“公主殿下。”穆哈里颔首,语气稍沉。
恬静一如海上明月般的灿烂笑容,瞬间照亮了人们惊艳的视线,浅笑着开口。“穆哈里将军,你的伤好些没有?”
“好多了,感谢公主的关心。”
穆哈里还是话很少,无时无刻都严峻的面色写满沉稳,毕竟是赫梯先王的近卫军将军,烙印在血液里的守护信念,真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
可是,这样一幅恪守职责的谨慎面孔,却让卡丽熙感觉到些许生硬的冷漠,似乎他对自己的态度仅限于尊敬有礼,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浅笑轻扬,忽视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卡丽熙偎向身旁的人,轻声问道:“蒂蒂在哪里?”
抬眸,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目光最后落在道边一排等候的仆役随从队伍。
“把蒂蒂带过来。”一声令下,侍卫立即走到队伍中,带出了早就等候在此的蒂蒂。
“公主!公主!”刚刚迈出来,蒂蒂便不顾礼仪朝卡丽熙挥手,脸上挂着兴奋的泪水。
“蒂蒂!”松开列摩门纳的手,提着裙子迎上去,步子仓促。
“公主,担心死我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逃走了,受伤没有?”蒂蒂顾不得众人在场,拉起卡丽熙左瞧右看,确认一切都好,她才抹着泪水,边哭边说。
“我很好,你呢,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逃走之后,和亲的随行人员全部都被关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又被放出来安置在城内。现在大家都没事,你不要担心。”原本以为卡丽熙这么一逃,她们再没有相见的日子。没想到,她竟然又回到了克什城,更没有想到的,是陪她一同回来的人……赫梯摄政王,就是那个脸侧长着奇异皮肤的年轻女子吗?
蒂蒂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直盯着列摩门纳,忘记了身份卑微的自己,是绝对不可以这样望着地位尊贵的王族。
循着她写满惊诧的视线望去,卡丽熙翩然一笑,列摩门纳正和一些大臣说话,微风抚过她的耳边,几缕茶色发丝无所顾虑的微晃,一派闲适淡然的轻松。
转过脸,看着蒂蒂,歉意满满地说:“对不起,蒂蒂,是我不好,害你们受苦了。”
摇头,怕卡丽熙自责难过,她转换了话题。“我们都没受苦,公主不要这么说。对了,哈噜噜又胖了,它现在只吃赫梯的甜玉米饼,喂它其他的东西,他都不吃,嘴巴挑剔的很。”
掩嘴轻笑,眸光流转,一束被悄然撩乱的凝视目光,来自于一旁和众人低语的年轻摄政王。
“说不定,我已经抱不动它了。”卡丽熙比划着记忆中哈噜噜的身体大小,很想念经常在自己怀中四脚朝天睡大觉的小贪吃鬼。
“卡丽熙。”列摩门纳的声音,顺风传来。
侧目,领着蒂蒂走过去。“谢谢你,救出蒂蒂和我的随从。”说过无数次的感谢,仍然感觉不够。
笑,不语。
“感谢摄政王的救命之恩。”蒂蒂跪下,俯在地上谢道。
“起来,以后要好好的照顾卡丽熙。”似是嘱咐,又若命令。
“是,摄政王。”蒂蒂再一次俯首,应声。
“一路劳顿,请摄政王和公主去克什行宫休息。”穆哈里在一旁开口,众人齐齐颔首。
“好。”淡淡一笑,沿着手边细腻的纱裙握上卡丽熙的手,熟悉的十指相缠,深秋的温度被炽热的掌心拒绝,浅茶色的眼弯成一道月牙,闪烁着深浅不一的迷人色泽。
“我想吃舔玉米饼。”与她并肩而行,虽然不习惯周遭那些咄咄逼人的视线,卡丽熙却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
“饿了吗?”
“不饿,蒂蒂说哈噜噜现在就喜欢吃这个,一定很好吃。”撒娇的甜笑,把阳光揉碎在海蓝色的眼底,清透妖娆的蓝色。
挑眉,道:“那个有什么好吃的?吃多了不容易消化,肚子会不舒服。”
“我要吃。”撅起嘴,轻轻摇晃被握住的手,不依不饶的表情。
粲然一笑,几许明媚,几许纵容。“好,到了行宫,让他们给你准备。如果配上迦艾酒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迦艾酒?”
“一种低度酒,用羊奶、葡萄汁,还有几种谷物酿出来的甜酒。”
“我酒量不好,喝不了。”从小就很少喝酒,她没有宫中女人的好酒量,她还是比较喜欢喝茶。
“没事,迦艾酒几乎没有度数,不会喝醉的,你少喝一些没问题。”在庞廷山时,大家都把迦艾酒当水喝,低度的甜酒,要比水更加解渴,还能补充体力,很受赫梯人的喜爱。
“那我要也要品尝一下。”笑的眉眼如花,一片微风经过身边,托着长裙悠然而扬,几缕黑发随着裙边旖旎同舞,层层叠叠的柔软光影,无法言语的美不胜收。
☆、第 四十五 章(下)
到达行宫,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住进当年为赫梯王出行修建的行宫,两人还没来及说上几句话,列摩门纳就去前殿召见居住在南方边境的诸位王族和地方官。
作为赫梯的摄政王,她的忙碌可想而知,况且国内的局势还处在旧君暴毙的动荡不安中,列摩门纳虽为提莫图王朝的继承人。可是,毕竟多前年,她就在那场震惊国内外的血腥屠宫事件后,彻底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一个消失了十五年之久的前朝公主,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庞大帝国的领袖,有人在猜测,有人在腹诽,有人在旁观,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赫梯,从王族子弟到达官贵人,还有全国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他们的眼睛都紧紧盯在了列摩门纳的身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如同幽暗夜色里的风声,无处不在,无法逃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挺举而修长,一道茶色的流光顺着她颈后的发梢滑过,轻浅沉默地渗入盘旋而过的微风,仓促的脚步踏着廊外投射而入的冷竣阳光,逐渐远去在卡丽煕忧虑的蓝色眸底,深秋的寒风也吹不散的忧色。
转身,望着秋意浓郁的庭院,瑟瑟萧条的景致挡也不挡不住,尽管阳光还是那么明丽耀眼,冬天的呼吸还是翩然而至,一个漫长的冬季……终于,在她们踏上赫梯坚硬土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一片寒意带进了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群山峻岭。
“公主,进屋吧,外面冷。”蒂蒂在身后提醒,怀里抱着正在打磕睡的哈噜噜。
“嗯。”慢悠悠地转身,抬眸的瞬间,发现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一束穿透廊下阳光的凛冽目光直逼自己,着实让卡丽熙觉得一阵不适。
与她相视而望,冰冷陌生的棕色眼睛遇上探究疑惑的蓝色眸子,微凉的空气缭绕着肉眼不见的淡淡恨意,令卡丽熙不自觉的皱眉。
片刻,当卡丽熙想要上前一问究竟时,廊下的女子一个转身,利落的消失在拐角。
“蒂蒂,她是谁?”皱起的眉头没有展开,为何她从这个陌生女子冷漠的脸上,看见了形如……嫉妒的情绪。
她在嫉妒吗?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那是薇妮沙小姐,她是库西纳将军的女儿。”
点头,继续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廊角,半晌失神。
★★★ ★★★ ★★★
“这位是南境七城之中,最富有的邦莫卡大人,据说他家的金块能将整个克什城铺满。”列摩门纳的笑容很和煦,可是不知为何,邦莫卡的额头渐渐溢出汗水,他唯唯喏喏地哈着腰,不时拿着绸缎手帕擦拭着油亮的额头。
“邦莫卡大人。”卡丽熙忍着笑,优雅的打招呼。
“欢迎公主殿下来到克什城,小人有幸一睹公主的芳容,真是众神赐于小人的福气,您的美貌如同照亮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月亮,让人无法忘怀。”
这已经是第九位上前敬酒的贵族了,从他们强颜欢笑的扭曲面容,卡丽煕猜想下午的晋见会议,一定发生了什么。
“您过奖了。”瞄了一眼列摩门纳,她仍然笑的风轻云淡,想要从她神色淡然的眼底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那双茶色氤氲的深邃眼睛,除了稳健的火光轻巧跳动,不见丝毫异样。
“下午的召见,你给他们的教训,是不是太重了一些?”蓦然一问,有丝担忧。
侧目,她笑了出来,无声的笑容包含了诧异的调侃。“我像那么残暴血腥的人吗?”
“不像,”坚定的说,伸手拿过一片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细嚼咽下,才悠悠地说道:“可是情势所逼,你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没有你说的教训,也没有你担心的情势所逼,更没有人死伤。这样行不行,公主殿下?”一把拿过卡丽熙手里缺了一角的苹果片,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继而偏过脸看着大厅中央妖娆的舞伎,不语。
伸手又为自己拿来一片苹果,咬了一口,微翘的唇角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