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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本书作者为吴伟。希望大家支持,诚提宝贵建议。
第一回 赴盛宴群雄会綦江
身为重庆府“麻乡约”二把头,王金山跻身社会名流,当然是件没有争议的事情。
只是一到夏天,这位五短身材的社会名流,总要毫无例外地穿一件袒胸露腹的粗布小褂,配以川东苦力常穿的吊腿黑粗布裤,更把一根粗黑的辫子盘在头顶,再罩上一条拧成麻花状的白毛巾,活脱就是川东常见的挑夫。
要不是肩膀头绣着象征“麻乡约”的凤鸟刺青,不认识他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位老兄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重庆“麻乡约”第二号人物。
“麻乡约”这个名头听起来既拗口又难懂,解释起来却很简单。
清朝初期,大批湖北麻城籍人士迁徙到四川东部,随即,这些移民就开始以“乡亲”的名义组织帮派,“麻乡约”应此而生。
据说,这个帮派内部有严格的规定,即便是湖广籍的移民,但非麻城祖籍就不能加入,“麻乡约”由此得名。
和其他江湖帮派不同,“麻乡约”以经商为主,主业是为川东的湖广籍移民转运物资、传递书信,日久天长,还控制了川东的挑夫业,但和川籍人交往极少。
道光中期,川东每个县城几乎都有“麻乡约”组织,他们不但和土生川人不往来,彼此之间也很少交往,均声称自己是“正宗”湖北麻城后裔,为争夺一些行业的控制权,他们不惜大打出手,在“乡情”这件温情外衣掩盖下,血腥事件不断上演。
咸丰年间,大批“麻乡约”开始衰亡,咸丰末年,只剩下綦江和重庆两家。
两相比较,实力最强的是重庆“麻乡约”。
其时,重庆麻乡约是川东最显赫的商帮,不仅川东地区运输业和挑夫业为其垄断,重庆城里的大客栈和大酒楼,也多为他们掌控,在重庆城,凡是肩膀上凤鸟刺青的人,黑道白道都要礼让三分。
但这天,王金山率领着三十名壮汉,抬一个大号猪笼,在綦江县城里招摇过市,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目。
这让王二把头大感扫兴。
说来也难怪,王二把头来得实在太早了。
凌晨的雾气还没散尽,这一票人马就开进距重庆一百多里的綦江县城。
这时綦江的街上,除了更夫,连狗都见不到一条。
那更夫也不过是个老眼昏花的老光棍,就算被王二把头的队伍唬得立刻清醒,赶紧到墙根立定并行注目礼,也无法让二把头得到想象中的*。
直到一行人寻到綦江“麻乡约”总堂门前,王二把头耀武扬威的愿望也没得到满足。
眼见綦江麻乡约总堂门楼上虽张灯结彩,但两扇乌黑的大门却紧闭着,情绪低落的王二把头不由骂道:“龟儿子麻义搞啥子嘛,撒帖子请人,啥子时候还不开门,老子来了,都没得地方喝口水!”
抬猪笼的一个汉子接腔说:“是咧,麻义这龟儿子,做事情小气得很!比咱堂口可差远喽!”
又有人说:“踢开门,把猪笼丢进去,让龟儿子们醒醒!”
王二把头听了,回头骂道:“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闹起事情来起,给你看撒?”
那汉子不服,说:“那咱就傻儿一样站在这里等?”
王二把头火更大了,骂道:“人家长个脑壳,是用来算计的,你长个脑壳咧?是用来盛猪油撒?对面不是个茶馆?去,把门喊开撒,到里面坐起等!”
搭话的汉子就去街对面的茶馆叫门,拍了几下门板,里面却并没有人回应。
王把头骂道;“傻儿长了脚,还知道抬起踹门,你长个脚,就为了穿鞋撒?龟儿子是哪的斯文人?”
说着话,他自己到了茶馆门前,抬脚便踢那黑漆漆的门板。
川东的临街铺面,正面不设门窗,平日里营业,整间铺子就是个前面不加遮挡的大开间,一但歇业,商家就用大约五寸宽的门板,把临街的一面挡起来,这家茶馆自然也不例外,王金山踢响门板,其他的门板也跟着“框框”作响,整座房子似乎也晃动起来。
王金山脚上使劲,嘴巴也不闲着,大喊道:“啥子时候了,开门做生意撒!”
眼见房子都要塌了,里面立时就有人答话道:“哪一个嘛,大早起来就要喝茶!”
说归说,居中的两块门板很快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精瘦老人,用一双惺忪的睡眼打量王把头,见他面生,就自语似地嘟囔着:“就说嘛,綦江哪有人这时候来喝茶摆龙门的。”
王把头粗声说:“哪里的人也不会这个时候喝茶,还摆啥子龙门!老子是重庆来的,重庆‘麻乡约’晓得撒?来给你家对门的麻义麻大爷送礼的,他今天不是修族谱摆酒嘛,老子给他送大礼,可他个龟儿子,现在还没得起,他不开门,老子总不能站街上等着吧?借你茶馆歇个脚撒。”
茶老板说:“你来送礼,又不是作贼,挑啥子时辰嘛,去叫他的门,有人把礼物接了去不就行了。”
王把头做个狰狞的鬼脸,说:“你老汉儿就不懂喽,作贼嘛,天黑就要得,送礼可不是作贼,更不是报丧,得挑好时辰。”
茶老板说:“不晓得你们的事情,怪得很!”
说着,他看看大汉们抬的猪笼,说:“猪笼不要抬到屋里来。”
王把头说:“为啥?”
茶老板说:“自己看嘛,滴着血咧,会弄脏我屋子。”
王把头笑着说:“刚宰的猪血旺嘛!从重庆一直滴到这里,这样好,新鲜!”
茶老板说:“又不是给我的,我管它新鲜不新鲜?就是不能摆进我家里来。”
王把头说撇撇嘴说:“你这屋子好金贵撒?”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赚这么一笔,你还讲究个啥子嘛!”
茶老板说:“地方是我的,人进,要得,猪笼进,没得商量。”
王把头歪了歪脑袋,嘟囔说:“綦江的规矩大呦,老子在重庆可没得这些讲究。”
茶老板说:“綦江人都讲规矩撒,就说你们要找的麻爷,他做事情不霸道,讲的是一个‘理’字,綦江人才看得起‘麻乡约’,尊他一声大爷。”
王把头说:“他麻义是姓麻不假,但,他姓麻就是麻乡人?麻乡人是有先人传下的族谱的,假冒不得,他想混成麻乡人,搞啥子‘修族谱大会’,摆几桌酒,喊些杂七杂八的人来,场面倒是大了,可重庆麻乡约不认他,他就是白费功夫!”
茶老板显然很尊重麻义,说:“重庆的麻乡约不认綦江麻乡约,你还送啥子礼来!”
王把头神秘得笑了笑说:“是他先送了一份大礼给我们,我们的大把头懂礼得很,他咋个说呢?……对,说是来了……来了不往……非礼嘛!老子就代表他还礼来了。”
茶老板嘟囔说:“你倒不象是送礼,看起来是闹事来的。”
王把头显然不耐烦了,摆摆手说:“好喽,好喽,说太多你也不晓得,倒是把老子说得口渴了,依了你,人进,猪笼不进!”
说完,王金山招呼手下把猪笼放在一边,那猪笼是用竹条编起来的,编得很密,根本看不到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只见一些血渗出来,往地上一放,青石板的地面就沾上鲜红的印记,众人也不理会,胡乱几脚上去,把它踢得更靠近墙根,然后都进了屋子。
外面看这茶馆不是很大,走到里面却是不小。
只见里面是一间约五、六丈方圆的大开间,摆了十几张大小不一的黑漆八仙桌,几张大且新的,配着四川地区常见的高背低腿竹椅,几张小桌很陈旧,桌面上的漆皮大片脱落不说,桌腿也差不多都腐朽了,配的是低矮的长条凳子,也很是破旧。
一帮人虽然嘴巴上敢和王金山调侃,但一落座,都还守着规矩,主动到小桌子边就坐。
王金山则大咧咧地到了屋里最显眼的大桌子边,还特意试了几把竹椅,这才落了座,倒也显得颇有派头。
“啪”的一声,落座后的王金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众人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就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这边。
王金山抚摩着自己肥厚的肚皮,大声说:“紧走慢走赶了那么长的路,总算没得错过日子,老子的腿都走细了,待儿不弄出大动静来,老子就拿你们出气。”
众人就七嘴八舌得说:“晓得,今天非让他知道正宗‘麻乡约’的厉害!”
这时,就听屋外“咯吱咯吱”几声响,两乘滑竿抬到茶馆门面。
滑竿是川东山区主要交通工具,当地有身份人出门,但凡路途近,都要乘坐这种人抬的竹制轿子。
在重庆,滑竿生意为重庆“麻乡约”控制,在綦江,则为綦江“麻乡约”控制,王金山见来了两乘滑竿,只道綦江“麻乡约”的大人物到了,立刻警觉起来,“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众人也都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向外面望去。
只见两乘滑竿平稳落地,其中一乘装着一只桑木大箱,另一乘则坐着一位穿长衫的青年人。
滑竿一停,那青年优雅地侧身下来,并不理会另一乘滑竿上的箱子,独自走进茶馆。
四名抬滑竿的挑夫等他下了滑竿,就把两乘滑竿在路边放好,然后围坐在箱子四周。
那青年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目清秀,白面无须,半边头皮刮得锃亮,一条乌黑的大辫拖在身后,打理得极为妥帖,头发一丝不乱,可见经过精心梳理,配以灰色长衫,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
过门槛时,只见他右手微撩前摆,左手持一柄折扇斜依在腹部,姿态含蓄,不卑不亢,俨然是一位家风、师承俱佳的少爷,让人顿时心生敬意。
青年进得门来,先见屋里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盯着自己看,再见王金山趾高气扬得站在眼前,立刻知道他是众人的首领,抱拳作礼道:“打扰,在下拜访友人,来得早了,不好叨扰,来这里讨杯茶水喝。”
王金山听他说一口北方官话,显然是外乡人,再看门外挑夫,和自己打扮是一样,肩膀上却没有刺青,料想这两乘滑竿是大户人家自备的,挑夫是私人雇的长工,警惕之心因此淡了,哼了一声说;“莫对我讲,这生意又不是老子的,老子管不到你。”
那青年不嫌他话粗,微笑着再一拱手,就去角落里一张僻静桌旁坐了。
这时,茶老板从后屋出来,见来了一个斯文人,忙拉下肩头搭的毛巾,过去擦拭桌子,嘴里说道:“一早起来都要喝茶,还有你这样穿长衫的,怪喽。”
青年含笑说:“老板,还要麻烦你,去招呼一下门外抬滑竿的兄弟,能弄几碗热汤面给他们吃最好。”
茶老板说:“面是有的,今天不得有,太早喽,还没得做。”
青年就说:“那就来两壶茶,几位老哥怕我迟到,早早起身赶路,实在辛苦,想必也口渴了。”
茶老板应了一声,就到后面去准备茶水。
王金山没有话找话,就问那青年:“外乡来的兄弟,是麻义请你来的?”
青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王金山见他不愿搭理自己,心头火了,说:“老子又不是没得见过外乡人,摆得啥子架子!”
那青年仍是不回应他,只把手中折扇打开,轻轻摇起来,神态很是悠闲。
王金山自忖,这儿虽不是重庆府,但毕竟是重庆府治下,重庆麻乡约在这里虽不见得能呼风唤雨,但比起一个外乡人,还是强势的,眼见那青年对自己爱搭不理,加之今天的威风没有充分施展,两相激荡,他的火气就格外大了些,一咬牙,就想上去教训那青年。
刚起这个念头,忽听外面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綦江的街面用长条青石铺就,街道狭窄,房屋密集,马匹在这样环境中奔跑起来,蹄声格外清脆刺耳。
令众人烦心的是,那马蹄声不但密集,而且凌乱,显然不是一匹马发出的,听在耳朵里,就觉得耳鼓好像遭受着无数小锤地击打,嗡嗡作响的同时,心脏也跟着那声音狂跳起来。
王金山闷声说:“又是哪个龟儿子在耍威风?”
话音未落,只听“希律律”马儿嘶鸣声起,感情这支马队已在茶馆前停住了。
众人放眼看去,见外面忽现五匹黑马,头小身长,毛色明亮,性情暴躁异常,飞奔之下为主人勒止,头晃尾摇,身体乱扭,声势之大,非是常人所能驾驭得了。
骑马之人也果真了得,个个魁梧健壮,顾盼之间目光森然,油亮的辫子盘在头上,一律黑衣短打扮,束腰宽裆,正是江湖练家子的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