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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
怎么处置,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不会因任何人而手软。
初次遇见,不过是见她家破人亡,可爱可怜,所以习惯性施恩,再次接近,却已带了目的,因为她的命数。
明明害怕得很,也要强撑着作出大义的模样让他先逃命,小丫头的心思这般玲珑有趣,他怎会看不出来她的小把戏,明明对他动了心、偏要嘴硬说成报恩,被他利用,被温海利用,她都清楚,却仍旧一心待二人,是个傻丫头。
他挥手让众黑衣人退开,轻轻叹了口气:“吓到你了,过来跟我回去。”
她却全无半点欣喜之意,反倒笑起来:“还以为叶公子是可怜我,打算高抬贵手,原来是要带回去留在身边,继续替你引那真正的辰时生人么?”
他没有否认,语气如往常那般迁就:“过来,我不会杀你。”
她摇头:“倘若我不跟你走呢?”
他不说话了。
意思很明显,面前没有别的选择。
望着那张脸,那张熟悉的脸,白晓碧摇头,索性大胆地承认:“每回有事,救我的总是你,我是有点喜欢你,那又如何?现下利用我的是你,杀我师父的也是你,要抓我回去囚禁的也是你,是不是笑话我痴心妄想,有眼无珠?”
他忍不住笑了,缓步上前:“来,跟我回去。”
她没有动:“回去把我关起来么。”
“怎么会。”
“我还能再信你?”
他停住脚步,柔声:“你如今只能信我,难道我对你不如他好?”
“可到头来救我的是他,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去帮你找那个辰时生人,”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绝望,白晓碧将视线自他身上移开,“纵然你不笑话,我也要笑话自己,明明知道你不择手段害人,还想要相信你,以为你至少有一分真心对我好,但如今,我不会再让你利用,你们谁也别想再利用我。”
“小丫头!”叶夜心终于变色,飞身至崖边。
百丈悬崖,岚气隐隐,哪里还有人影!
手缓缓缩回,他看着崖下,没说什么。
习惯利用的人,遇上个太傻的,居然也会有些不忍。
万万想不到她有这样的勇气。
黑衣女唤道:“少主。”
他很快回神,转身:“接到信了?”
黑衣女犹豫了一下,道:“方才接到主公的信,其实少主大可不必担心九王爷,当年九王爷是主公亲手处死的。”见他表情并无变化,又道:“姓温的留着终归是麻烦,少主如此处置,倒也并无不妥之处。”
“写信告诉他老人家,可以起事了,”他不看她,转向其余人,淡淡道,“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水从四面八方淹来,涌入耳鼻口,将她整个人都吞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胸腔极度憋闷,在死亡的边缘,白晓碧才发现,死,并非如想象中那般轻松。她从未想到原来死亡如此可怕,来自肉体上的折磨,比绝望更加难以忍受,死之前竟要忍受这样的痛苦!
极度难受之下,她伸手乱抓乱舞。
忽然间,右手抓住了什么东西。
粗糙的感觉,仿佛是树根。
经历了这样的折磨,求生的意志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或者说根本就是出于本能,她拼了命拽紧树根想要爬上去,仅仅是为了上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只要上去,命就是自己的了。
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来,死死抓住了她的左手臂,再也不放。
那手的力气太大,也很沉重,险些将她拽回水里,对方似乎也在极力与急流对抗,挣扎求生。
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什么,窒息的感觉更加强烈,白晓碧此刻唯一的想法是,再也不要忍受这种溺水的折磨!
双手下意识抱紧那树根,犹如抓着救命稻草,死撑着不肯松手,她努力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突然,那树根竟变得柔软了,仿佛人的肌肤,居然还带着温度。
白晓碧倏地睁眼。
阴暗的山洞,嶙峋冷硬的岩石。
没有死!白晓碧翻身坐起来,猛然间觉得胃里十分不适,不由呕出几口水。
手,方才的手……
她吓得飞快转脸看,这才发现身旁还躺着个人,纵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挺直的鼻梁仍是气势不减。
此刻她握住的,正是他的手,那手上还紧紧扣着合拢的折扇。
白晓碧沙哑着嗓子,试探性地唤他:“师父?”
他仍旧一动不动。
白晓碧很快反应过来,那手烫得慌,可见是还活着,于是欣喜万分,慌忙去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可怕,一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着急起来。
他在发热,再这么下去不行,白晓碧索性将冰凉的手捂在他额上。
感受到凉意,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面前这人一样是在利用她,之所以有勇气跟着跳下来,不可否认,有一半缘故是对那人的极度失望,要说心里真正感激他,就是黑衣女那一剑刺来,他不顾安危抽身救她的时候,也算证实了那句“将来事情办完,为师亦不会丢下徒儿不管”吧。
尽管不救她,他同样难以逃脱,然而被救的人总是会感动的。
白晓碧发了会儿呆,才留意到耳畔有水声,心想莫不是还在山门下,于是起身去洞外查看。
洞口被草木遮掩,光线昏昏,她本以为天要黑了,哪知出去才发现,外面阳光明媚,顶多午时刚过。
宽阔的江面,水流不甚急,青龙湖影子也不见。
看来他是怕那些人搜查,所以连夜带她朝小江上游走,逃到此处,伤势发作,不支昏迷。
那人怕是以为他们都葬身水底了吧。
这种阴冷的地方不适合病人久住,他现在的情形十分不妙,应该尽快用药才对,白晓碧留意着江上捕鱼的船只。
巧论民食
油灯芯压得很低,贫寒人家是舍不得费许多灯油的,灯光里桌椅破旧,屋子虽小,却已是这家人最好的房间,让主人将它让出来,白小碧原本有些过意不去,但如今温海病中,实在不能将就,她开始庆幸自己有在怀中放银子的习惯,钱不在多,只在巧,有时候小小一笔,对于别人来说已经很了不得。
打听之下得知,这里距青龙湖有二十多里。
负了伤,他竟还带着她走了那么远。
见识广了,编造谎言已经不是难事,何况老渔夫全家十分淳朴善良,白小碧唯一担心的是,叶夜心行事周密,必求万无一失,不见二人尸体,定然会派高手查探,倘若真被找到,温海必定难逃性命,如今只望他伤势能尽快好转,再另外寻个妥当的地方藏起来。
床前柜子上摆着个土碗,盛着一大碗黑色药汁。
他双唇紧闭,白小碧喂了许久,仍是半滴不进,全流在枕头上,伸手一试,发现那额头越来越烫,白小碧顿时大急,简直又要哭起来。
许久。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孩子推门:“姐姐,药都喂过了么?”
白小碧急忙擦擦嘴唇,过去将空碗递给她:“好了,多谢你。”脸上热辣辣的。
又是喂药,又是拿手帕浸了冷水敷,眼见天快亮,估摸着差不多了,白小碧才将就着趴在床头睡了一两个时辰,第二日清晨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试温海的额头。
温海到底是习过武的人,虽然还未醒转,热却退了许多,全身已不似昨日那般烫了。
白小碧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女孩子熬了药送进来。
待她出去,白小碧紧紧闭了门,这一次喂药容易得多,他甚至比昨日更加配合,一口一口尽数咽下,甚至在最后还……
冰凉的唇似在回应,轻吮着她的唇。
白小碧头皮一麻,下意识离开。
果然,温海不知何时已睁开眼。
白小碧吓得连人带碗跌落床前地上:“师父!”
温海面不改色,略抬上身,似要坐起。
白小碧连忙爬起来,搁了碗,过去将他扶起来,拿过枕头让他倚着:“师父昨日一直昏迷着,总不肯吃药,所以……”
温海道:“所以你就这样喂?”
白小碧窘得转身:“我……拿碗出去洗了。”
温海拉住她:“此地不宜久留,须尽快离开。”
。
他二人的事暂且不说,此刻,远在李家庄外山上,一名女子只顾掩面啼哭,旁边老者望着悬崖,显然也心神不定,时而重重地叹气。
有人匆匆走来:“会主。”
父女二人同时看向他。
老者开口问:“怎样?”
那人垂首:“沿岸都找遍了,仍是寻不见,恐怕……”
女子厉声打断他:“什么恐怕!再去找!找到为止!”
那么高的悬崖,下面是那么急的水流,或者二人尸首已经冲入湖中了,老者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罢了,一切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否则总归是一场空,原以为看不出他的命相,或许有些希望,想不到……”
女子咬牙道:“我不信!没找到就有希望。”说完又哭起来:“都怪爹,我早说了多派些人跟着他!”
“不得任性!”老者呵斥她,继而又哼了声,“我早说他太年轻了些,既已成定局,可见是我们看错了人,如今天心帮投靠吴王,我们若再不重新谋划,全身而退就难了,将来天心帮上位……唉!”吴王行事狠毒,比当今皇上犹有过之,怎会轻易放过对手,将来惟有坐以待毙。
女子不可置信,叫道:“爹不管他了么!”
正吵着,忽然又有一人匆匆跑来:“会主!”
老者惊疑:“何事慌张?”
那人道:“吴王……动手了。”
。
乱石杂草,古木森森,一座废弃的木屋孤零零卧于群山中,虽地方偏僻,对逃亡者来说却是最好的地方,告别老渔夫一家,温海便带着白小碧来到这里,原来这里本就是正元会一位长老采药隐居之处,后来长老仙去,也就无人住了,如今危急关头他正好记起,便用作了藏身之处。
白小碧明白缘故,现下这情形的确不适合回李家庄,他难得逃出性命,伤势不轻,再要轻易露面,被发现可就难说了。
时值夏秋交替的季节,山中野果很多,二人吃了两顿果子,温海忍不住走出去,回来时丢了两只兔子给她。
山涧里,白小碧站在水边大石上,手拿短刀,对着两只兔子发愁。
刀锋散发着冰寒之气,绝非寻常之物,想不到他平日不曾拿出来,如今反在这些事上派了用场。
兔子已经被挑断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白小碧瞧着越发不忍,迟迟难以下手。
“妇人之仁。”一只手伸来夺过短刀。
刀光一闪,两只兔子的脑袋和身体就分了家。
没见过这么血腥的杀兔方式,白小碧慌忙别过脸。
“你平日吃的肉哪里来的,”温海将那刀丢给她,淡淡道,“不得已而为之,其情可恕,我们还要住段日子,你难道就打算只吃果子?”
白小碧赧然:“师父教训的是。”
温海道:“原来我是你师父?”
突然想起喂药的场景,白小碧脑子开始发热,连忙蹲下去看那死兔,不知从哪里下手:“这……怎么弄啊?”
温海看看那兔:“我也不知。”
白小碧低头。
“笑话我么,”声音带了丝笑意,他走过去蹲下,拎起那兔,“我虽不懂,却会试。”
白小碧指点道:“我见过杀鸡,应该是先要拔了毛吧?”
……
。
兔子当然不能拔毛,温海很快就剥了皮剖好,打火石早先从渔夫家出来时取了两块,惟独缺了柴,何况山中夜寒,必定要生堆火才行,见墙角有柄生锈的斧头,他便拿起来往外走。
白小碧担心他的伤,忙拦阻道:“师父歇着吧,我去。”
斧子钝,且不得其法,大的树自然砍不动,白小碧费尽力气,双手磨得红了,只得了堆小树枝,这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温海在旁边看了半日,终于走过去:“打算砍到天黑么?”
白小碧将斧头递与他。
温海没有接,却走到她身后,反握住她的双手:“要这样。”边说边带着她的双臂扬斧朝那树砍去,只听得“喀嚓”一声,整棵树应声而倒。
力气本不是自己的,白小碧吓得一颤。
耳畔似闻得一声轻笑。
死里逃生甚是狼狈,当然也就没那么讲究,他身上的檀香味已经不见,可是却有着另一种味道,令人面热心跳,被他牢牢圈在怀中,白小碧呼吸有些不稳,被握住的手也开始发抖,发觉不妥,她结结巴巴道:“好……好了。”
温海果然放开她,淡淡道:“如此,你来。”
知道他故意的,白小碧看着面前整棵树,气闷道:“师父何必捉弄我!”
温海道:“为师伤势未好,力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