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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玩的这个游戏,正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想赢又害怕输,好像在空中走钢索,想到达终点,又害怕掉下来会粉身碎骨枣“我用海绵替他洗头。
他捉着我的手说:“谁能够在两者之间拿到平衡,就是赢家。”
我良久无言。原来令他泥足深陷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贪婪与恐惧平衡的游戏。
我替他拉上浴帘,悄悄地离开浴室。
那只皮箱,难道就是我梦中的箱子吗?箱子里面藏着的是邪魔。
我跟政文已经无法沟通,他所做的,我能够理解,却不能够接受。
结果,政文赢了,他替那个客人赚了一笔大钱。
他说要送我一枚两克拉的钻石戒指。
“我喜欢星星。”我说。
“钻石就是女人的星星。”他意气风发地说。
我还是喜欢星星多一点。
再见到你,是在布艺店外面,我正在应付一个很麻烦的女人。
你在阳光中,隔着一道玻璃门,跟我打招呼。
“经过这里,顺道跟你打个招呼。”你说。
你的头发凌乱得像野草一样,我用手指把你头上一条竖起的头发按下来。
“谢谢你。”你腼腆地说。
这个动作,有别的女人为你做过吗?
你用手指拨好头发。
“这就是你的梳?”我失笑。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你笑说。
“要去哪里?”
“想去吃碗云吞面罢了。”
“我也想吃啊!”我冲口而出。
“要一起去吗?”
那个麻烦的女顾客已经很不耐烦。
“不了,有工作要做,下次吧。”我扮了个鬼脸。
你走了以后,那个女人扰攘了三十分钟还不罢休。她看过了店里的布料,还是无法决定用哪一幅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快点决定吧,反正分别都不大。”我不耐烦。
她好像被我逼得六神无主,幸而徐铭石刚好回来。
“你回来正好,这里交给你。”
我匆匆跑出去。
我跑到云吞面店,却见不到你的踪影。我猜你是来了这里,这是老字号,不会错的。
我看看钟,你来的时候是十点钟,现在已经是十点四十分,你当然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不等我?我真的恨你。
我没说过会来,又怎能怪你?
我失望地离开,走在街上,天空突然洒下一阵雨。
我走到一间盆栽店外面避雨,看到一盆盆淡粉红色的花,迎着雨露,刚刚开花。
“这是什么花?”我问店东。
“是樱草,四月的樱草最漂亮。”他告诉我。
我付了钱,抱着一盆樱草回去。我想,你离开云吞面店之后,必然会经过这间盆栽店,或许见过这一盆樱草,所以我把它带走。
回到店里,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
“你被雨淋湿了。”徐铭石拿毛巾给我抹去身上的雨水。
“你匆匆出去,就是为了买盆栽?”
“你是怎样把她打发的?”我问他。
“她决定不来,我便替她决定,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放下订金离开了。”
“有些女人真幸福,她不用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自有人替她决定。”
“这世上不是只有一种幸福的。”徐铭石说。
是的,有时候,失望也是一种幸福。
赶到云吞面店,你走了,我失望得不想回去,在街上徘徊。
天空洒下一阵微凉的雨,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我把樱草抱到阁楼上,放在窗前,突然很想提笔写一封信给你。
云生:
赶到云吞面店,你走了,我失望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天空洒下一阵微凉的雨,把我赶到去一间盆栽店,我抱走了一盆可能曾经对你微笑的樱草。
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才会失望,因为有爱,才会有期待,所以纵使失望,也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有点痛。
书上说,代表四月的樱草,象征爱和嫉妒。
嫉妒可以独立存在,但是爱,必然和嫉妒并存,正如失望在幸福里存在。
苏盈
这一封信,我没打算交给你,我怎么可以交给你呢?我把信藏在抱枕里面,信被软绵绵的羽绒包裹着,你不会发现的。
然后,某一天,我把抱枕交给你。
“为什么只有一个?”你问我。
“说好是送的,那就要用碎布,碎布要等的呀。迟些有碎布再缝一个给你。”
“真不愧是一流的老板娘,精打细算。”你笑着把抱枕放在大腿上,双手用力去按那个抱枕。
你每按一下,我的心就跳一下,害怕你会发现里面的东西。
“抱枕有什么用?”你傻呼呼地问我。
“抱枕是用来托着头的,不然,手就会很累。”惠绚走过来说。
“抱枕是让孤单的人抱着的。”我说。
“抱枕不是用来载眼泪的吗?”你说,“女孩子最爱搂着抱枕来哭。”
“你也可以。”我笑说。
“秦医生才不会哭。”惠绚说。
“你怎么知道?”
“医生都是铁石心肠的,不然怎么可以拿起手术刀剖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肚皮?”
“你是吗?”我问你。
你拍拍手上的抱枕说:“这个抱枕太漂亮了,用眼泪把它弄湿的人才是铁石心肠。”
你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哭。
女人最关心的是她所爱的男人会不会为她流泪。
你带着抱枕离开烧鸟店,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发现里面有一封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你等的人还没有出现,你仍然痴痴地等她。难道你就没有爱过别的女人吗?看着你无止境地等,我既嫉妒又心痛,我决定替你把她找出来。
“这样行吗?”惠绚问我。
“这个意念很好。”徐铭石说。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说。
烧鸟店要做广告,我决定把你的故事变成广告的内容。徐铭石的好朋友在广告公司里工作,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不大相信地问我:“今天还有人这样相信盟誓吗?”
有的,我相信。
盟誓,本来就是美好的东西。
巨型海报挂在铜锣湾一间百货公司的外墙上,随风飘扬。
海报上,是云生写给阿素的信。
素:
你在雨夜来,在雨夜离去。
时日渐远,但是,我说过,如果你想起我,想见我,就到星街这一间餐厅来,我会永远等你。
虽然后园里象征怀念的迷迭香不再盛放,我没有一刻忘记你,没有。
云生
巨型海报挂在铜锣湾一间百货公司的外墙,每个经过的人,都会看到,只要你的阿素经过,她也一定会看到。
你和她的盟誓,将会在整个铜锣湾流传。
海报挂出的第一天,我们的生意立刻好起来,很多情侣专程来寻找阿素和云生。
最高兴的要算是惠绚了。
“没想到这种宣传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绚说。
“那就证明盟誓愈来愈少了,所以人们看到会感动。”徐铭石说。
这一天,整天在下雨,雨停了,还看不到你要等的人。
星期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有顾客问我们,阿素和云生是不是真有其人。
也许,云生和阿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差不多打烊的时候,你怒冲冲的来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凶巴巴地质问我。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凶。
“那张海报,我看到了,你为什么利用我?”
“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想替你把她找出来。”我解释。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无情的说。
看到你这样保护另一个女人,我反驳你:“她不一定还爱着你,也许她已经忘了她跟你的盟约,也许她已经爱上另一个人,也许她已经嫁人了,而且日子过得很幸福。”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难道只有你才可以给她幸福吗?你别再自欺欺人。”
“不会的,她不会幸福的。”你凄然说。
“你怎么知道她不幸福?男人总是以为,女人离开了他,便得不到幸福。”
“总之我不应该相信你。”
你望也不望我一眼,拂袖而去。
徐铭石跑过来问我:“什么事?”
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说:“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家。”
徐铭石送我到停车场,雨一直没有停。
“我送你回去吧。”我跟徐铭石说。
“不用了。”他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事。
“雨很大呀,我送你吧。”
他替我关上车门说:“我想一个人走走,我明天要到青岛。”
“为什么?”
“一个朋友的爸爸在上面开酒店,酒店的窗帘都要交给我们设计。”
“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想有点眉目才告诉你,让你高兴一下。”
“要我去吗?”
“你留在香港等我的好消息吧。”
“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之后。”
“一路顺风。”我祝福他。
“小心开车,雾很大。”他叮嘱我。
他在汽车喷出的烟雾里离我愈来愈远。
今夜的雾很大,西环最后一间屋隐没在雾中,我在阳台上遥望你住的单位,什么也看不到,我只知道,你大概在那个地方。
我并不稀罕你的爱,我关起屋里所有的窗帘,把你关在外面。
我伏在抱枕上饮泣,我住的地方,距离你住的地方只有一千公尺,开车只要五分钟,走路要三十分钟,但是只要站在阳台上,我就能看到你屋里的灯光,是天涯,还是咫尺?凌晨四点钟,政文回来了。
“肚子很饿,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他问我。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前天吃剩的白饭。火腿和鸡蛋是钟点女佣买的。
我用火腿、鸡蛋、葱花和两茶匙的虾酱炒了一碗饭给他。
“好香。”他说。
他把那碗饭吃光。
“很好吃,想不到加了虾酱的炒饭是那么好吃的。”
他的嘴角还黏着一粒饭。
“我想搬出去住。”我跟他说。
“什么?”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那只碗拿到厨房里洗。
“我无法再留在你身边。”我告诉他。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他站在厨房外面问我。
我站在洗碗盆前面的一扇窗看着你住的地方。
“他是什么人?”
“我没有跟其他男人一起。”
“那是为什么?”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应该怎样回答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爱一个男人,就不能给另一个男人抱,纵使我爱的男人并不爱我,我仍然要忠于自己的感觉。
他哀哀地望着我。
“让我冷静一下好吗?”我恳求他。
他沮丧地走进睡房。
我在厨房里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
政文再次站在厨房外面,穿上昨天的那一套西装。
“我要出去。”他说。
“哦。”我应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他一定很恨我,惠绚说得对,他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为了避免输,他宁愿首先放弃。
“明天。”我低着头说。
“你会后悔的。”他说。
他出去了,晚上也没有再回来。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别人以为很幸福的女人,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站在阳台上直到天亮,雨不停地下着,我已经看不见你的那一扇窗。
那个早上,我离开薄扶林道,搬到布艺店的阁楼。
阁楼只有百多呎,孤灯下,我睡在沙发上,那盆樱草又长出新叶了,但是这一扇窗,再看不到星星。
我告诉惠绚我离开了政文,走的时候,只带走那一座电暖炉和几件衣服。
“你看你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她跑来阁楼找我。
我没有后悔,离开政文,是一种解脱,我曾经以为他是陪我走到世界尽头的人,原来他不是。
“你本来住差不多两千呎的地方。”惠绚说。
我倚着抱枕说:“可惜这扇窗看不到星星。”
“你太任性了。”
惠绚看到我在马德里买的那块手烧瓷砖。我把它带在身边。
“就是为了他?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我知道,不用告诉我。”
“你是不是在做梦?”惠绚没好气地问我。
“你就当我在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吧,而这个梦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夜里,孤灯下,我提笔写信给你。
云生:
这一扇窗,再看不到星星。
星星好像很拥挤,实际的距离却很遥远。
天文学家说,星星的拥挤度等于在欧洲大陆放三只蜜蜂。
为什么是三只而不是两只?如果是两只,会不会简单得多?苏盈虽然不知道是否还可以把抱枕送给你,我还是缝了第二个抱枕。我把信藏在抱枕里,这个抱枕是用白色格子布造的,配上三颗西梅色的钮扣。
那天晚上,徐铭石突然来到阁楼,把我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我。
“我出走。”
“出走?”
“从一段消逝了的爱情逃出来。”
“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去了青岛的那一天。”
“杨政文没有来找你吗?”
“他不会的,他不会原谅我。”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