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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燕慢慢推开乌兰盯着她的眼睛:“争口气妹妹,有什么急事打电话回来。”
乌兰仰起脸,眼睛尽可能的望着天,以便使即将落下的眼泪停留在眼眶里。锡林浩特初秋傍晚的风,曲折地穿过这个城市林立的楼宇掠过街边,这阵秋风来自北方的草原,已然被那些它所经过的城镇滤去了远方牧场秋草的气息,但当它抚过乌兰的脸颊,依然使那汪眼泪逐渐的冷却下来,这一刻,似乎还吹散了乌兰竭尽全力奔向都市的热情。就在几天前,为选择参赛作品的事,聂小耳曾经与乌兰以及陈昊激烈的争论过。为了参加自治区的青歌大赛,聂小耳为乌兰创作了新歌《水草边》,那是聂小耳从牧场回来时最强烈的灵感。然而遭到了陈昊以“旋律不够商业”等原因为由而否定,并坚持要求乌兰演唱传统的改编曲目。乌兰本人却非常喜欢这首歌,也许是因为歌词内容与乌兰从小失去亲生父母的身世有关的缘故,当她第一次演唱这首歌录制小样时,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眼下,当肖燕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巾为乌兰擦去眼角的眼泪时,乌兰突然开始小声的哼唱起那首歌:
阿爸是那天边放牧的人,
他说天多高草原就多宽。
额吉是那天边唱歌的人,
歌声飘多远阿爸就走多远。
一壶奶茶香,
一碗醇酒烈,
一群马,一片羊,
毡房在月亮下面。
不知多少年,
不知多少代,
我的家曾在那美丽的水草边……
“等等,这就是小耳写的新歌?”肖燕不等乌兰唱完就问。
“嗯,姐,我挺喜欢的。”乌兰接过肖燕递给她的纸巾,显然乌兰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肖燕回头看着陈昊:“你怎么说不行?这歌多好呀!”
“我也没说不好,就是旋律有点怪,民歌不民歌,通俗不通俗的,我觉得不适合参加比赛。”陈昊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肖燕转回头看着乌兰:“那又怎么了?好听就是好歌,管它民不民歌通不通俗呢,我看参赛就用这首歌。妹,就这么定了,到自治区你就像刚才那样唱,听我的。”
“你──”陈昊还要争执。
肖燕上前把乌兰的包帮助她挎好:“走吧妹,快晚了;去吧。”
乌兰点点头:“嗯,那──”
“那什么那!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走吧。”肖燕轻轻推了一下乌兰。
聂小耳刺耳的呕吐声把陈昊、肖燕和乌兰的眼神引到了餐厅门前的墙角那边。尽管今晚他喝下去的酒还没有在乌兰家的包里喝得一半多,但似乎是话不投机,他早早就醉了。陈昊上前去搀扶他:“唉,不能喝就少喝点,这是何苦呢?”
乌兰也上前去俯下身捶聂小耳的后背,肖燕凑上去:“走吧,别误了时间,这儿有我呢。到了地方先来个电话,快去吧,啊。”
乌兰起身离开了:“嗯,姐姐,您放心吧。陈总,那我走了。”
乌兰徒步走向火车站方向,这里到那儿很近,走路不过十几分钟。
聂小耳扶着墙打算站起身:“就──是,走,走了就不──不用回来了,就听肖──哦肖姐的,别理他,陈──哦陈总根──本就搞,啊(32)‘闹不机密’(地方语‘搞不懂’),哈哈哈……”
“放屁,你懂个啥……”陈昊突然松开聂小耳的手叫喊着。
呼麦 九(5)
“行了,他喝多了,使劲儿呀,把他扶车上去。”肖燕指挥着陈昊,也一同架着小耳。
“不用,扶啥!我自己能走……”聂小耳在喋喋不休的醉话中被陈昊用力装进车里。
“你喝酒了,我开吧,先把他送回去。”肖燕启动了陈昊的旧帕萨特。这辆车是几年前巴毛给陈昊抵的欠账,尽管这车不抵那账,陈昊还是无奈地接受了。在那之后,巴毛还经常大言不惭地夸这辆车如何如何的好,听起来像是他自己吃了亏似的。
乌兰坐在喧闹的候车室的椅子上。此刻她已经抹干了眼泪,可路上的风还是把她的脸吹得皱巴巴的。锡林浩特虽然是座不折不扣的现代化城市,但仍坐落在内蒙古中心位置的纬度上,这里秋季的风依然很硬。来自西部阿拉善大戈壁的风以及东部呼伦贝尔的大雪,不久后都会汇集到锡林郭勒,冬季时节,风与雪和北部西伯利亚的寒流将纷纷在此碰撞和摩擦,造就了锡林郭勒最典型的蒙古季候特征。
候车室里有些嘈杂,乌兰拿出手机,从包里翻出耳机插在手机上并塞进耳朵,她从手机里找出额尔德木图爷爷的呼麦听着。这歌声隔绝了外部的音声。使乌兰的心情在纷乱的世界里获得一丝宁静。
从乌兰刚满三岁被爷爷收养时起,她就是伴着爷爷的呼麦哼唱声长大的。那歌声一度成为小乌兰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她想要一双新的小皮靴而爷爷不能满足她时,便换成一段美妙的呼麦送给她,没多久,她便忘记了那双小皮靴的诱惑;当她与羊群和牧羊犬一起玩耍,被大狗撞倒后委屈地坐在地上抽泣时,爷爷就会唱一段欢快的呼麦给她听,她便很快的变成笑脸并原谅了趴在远处内疚地望着他们的大牧羊犬;当乌兰稍大一些,一再追问自己的阿爸额吉的下落时,额尔德木图爷爷唱给她的呼麦听起来神秘而深情,使乌兰的心灵坦然和平静下来,并相信了爷爷说的话。
那时爷爷说:“你阿爸和额吉都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放牧和唱歌呢,等你好好的长大了,成了草原上真正有用的蒙古女人的时候,就能看到阿爸和额吉了。”
乌兰问道:“那我啥时候才能成为有用的蒙古女人呢?”
爷爷笑笑说:“你看吧,也许你哈森哥哥能够用乌日嘎套上烈马,成了咱们的牧马人的时候,你们就都有用啦。呵呵,等你们慢慢的像爷爷我一样,能数清乃林草原上面每天的云彩有多少了,你就会去和你阿爸、额吉在一起了,那个地方叫宝日汗腾格尔。”
后来乌兰渐渐长大了,爷爷送给她的不仅有皮靴,还有漂亮的袍子、头巾和健壮机灵的马,她似乎拥有了草原蒙古女人该有的一切。当她不再向爷爷轻易地索要她想要的东西时,爷爷便开始经常一个人坐在毡子上,哼唱一些乌兰一时还听不懂的呼麦了。每当这个时候,乌兰都会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事,在一旁静静地聆听那歌声,有时她会凑近爷爷,双手扶在爷爷的腿上坐在老人身边凝视着那双老鹰一样的眼睛,直到他唱完。再后来,乌兰便能唱出地道的呼麦了。
这事,乃林草原的人都知道。不久后连整个锡林郭勒的人们也都知道了。
乌兰此刻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听着手机里爷爷的呼麦昏昏欲睡。大厅的广播声让乌兰清醒了。
“各位旅客,开往呼和浩特的N287次列现在开始检票,开往呼和浩特的N287次列现在开始检票。请乘客抓紧时间进站。”这已经是第二次广播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呼麦 九(6)
突然,乌兰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打开挎包里外翻找着,最后她索性站起身把包里的东西倒在座椅上。随后,她蹲在椅子前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陈昊与肖燕刚刚离开不久。肖燕是用毛巾把聂小耳吐在胸前及下巴上的秽物擦净后扯着陈昊离开的。此刻聂小耳第二次呕吐后醉仰在公司录音间的折叠床上。由于平日经常工作到深夜,几年来他一直不回宿舍。聂小耳的手机不停的响着。当他闭着眼睛伸手从桌子上够到一个电视遥控器时,手机恰好不响了。他随便按动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按键,把它贴在自己的耳边:“喂,这里是红骏马公司有限──啊文化发──展,我是制作人聂──耳。喂,喂,喂说──话呀。”
“开往呼和浩特的N287次列已经开始检票了。请乘客抓紧时间进站。”候车室的广播已经是第三次了。
乌兰站在候车室里,一边把散乱的东西装进挎包,一边继续拨打着手机。
在回家的路上肖燕开的那辆帕萨特里,陈昊坐在一旁接听着手机:“喂,咋啦?”
乌兰挎着包站在检票口:“陈总,坏事了,聂小耳没有把那《水草边》的伴奏碟给我。他喝那么多酒,现在电话也接不成,这可咋办呢?”
“啊?!喂,你先别急,我现在去公司取,你在车站等我们。”陈昊边接电话边看着肖燕:“干啥偏要唱那首歌?”
乌兰伸直脖子看着挂在大厅墙上的电子钟:“行,可是马上要开车了。咋办呢,陈总?”
“别急,你先等等。马上打给你。”陈昊挂断手机看着肖燕:“乌兰没带伴奏碟,我看不行还是让她唱原来的作品吧。”
肖燕看看手表:“我咋感觉那么不顺呀。就怪巴毛,非要喝酒。看吧,车肯定赶不上了。”肖燕调转车头。
陈昊往后仰了仰身体,手插进袖口:“按理说应该早走两天,到那边熟悉熟悉舞台场地才对,哪有这样的?”
“别净说废话,早到两天住哪儿?区里酒店那么贵!”肖燕很不耐烦。
陈昊坐直身子侧着脸探头盯着肖燕:“好,那现在咋办?”
肖燕默默地开着车驶向公司方向。候车室检票口的门已经关闭了,乌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摆弄着手机。
“哎!不如这样吧,我去台里安排一下,咱们一起去送乌兰到呼市。我本来就有点不放心这丫头。”肖燕突发奇想。
陈重新把身体靠在座椅上:“那也不见得来得及。”
肖燕心下决定了,她再次调转车头开向火车站:“就这么定,先去接乌兰。”
检票口前,乌兰的手机响了。她接听了电话。“行了,你别急了,你嫂子说去接你,然后送你到自治区。”陈昊的声音。
“那您呢?太好了,您一起吧!陈总,我心里就有底多了。”乌兰踮着脚高兴起来。
“嗯,你在那儿别动,等着。”陈昊听到乌兰的话,心里也很高兴。
呼麦 十(1)
马鞭子曾一度把蒙古人几乎引领到整个世界,见证了那些最残酷的征战和杀戮。不懂得游牧民族历史的人,曾经错误的把它视为残酷的权利,把它看做对战*迫和奴役的象征。实际上,这是一个建立在农业生产立场上的错觉和误解。对那些从事耕作劳动的马匹,也许的确被鞭子驱使着走过一生,不仅如此,它们还在计划分配农耕成本及生活物资的生存状态里进行着劳作,平日的饲料也仅仅是维持体力的最低限。吃不饱的耕马自然难以主动地投入千篇一律的驮架和耕犁。只有当鞭子临头时,才会无可奈何地听从人的指令。
然而,在蒙古族人与马共处的历程中,鞭子的意义绝非如此。人们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挥动它肆意抽打马匹。它被套在骑士或牧马人的手腕上,当人与马需要勇赴战场或者在牧途中冲出泥沼险滩、风雪灾难,以及当马匹面对狼群怯步不前时,它便传达着勇敢的人的意图,最极致的鼓励着马匹战胜最大的困难,征服顶级的危险,最终走向胜利的光荣甚至死亡的荣耀,表现着人与马的协调、融洽甚至默契和亲密的含义。当蒙古人经历了漫长的征战并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拼搏之后,便把如今的幸福看得最为珍贵。
通常,牧马人在广袤的草原上寻找马草,更多是用经验和缰绳,而不是用鞭子来确定方向的。
从表面上看,哈森似乎没有因为失去了自己的马而变得闷闷不乐。甚至就连插在门外毛绳缝里伴随他近十年的马鞭子,哈森也没有再去摸一摸。倒是额尔德木图老人会经常默默的看着忙碌的哈森一言不发,看累了,便揉揉眼睛。
每天哈森放羊走后,额尔德木图老人就会走出蒙古包,取下哈森的马鞭子,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用手把它缕得柔软油亮。老人还经常会把哈森用的那副生铁马镫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沤着羊油的布把它擦个不停。
说来奇怪,那副马镫多年来从未生过锈,不论雨雪露水,还是跋涉泥塘河湾,都亮得透着冷气。可自从哈森卖掉了大斑点,仅仅闲挂了几天时间,马镫上便生出了鲜黄色的斑斑锈迹。那锈迹倒是很容易被擦掉,可是锈迹下面却留下了结结实实的黑色印迹。
老人便一遍一遍地用力擦,试图除掉那些黑印儿,使它闲挂起来依然耀眼。就连哈森不露声色地偷偷向它瞟上一眼,额尔德木图老人都能不用看就发觉哈森的举动。
这时爷爷还会自言自语地念叨:“(32)度热(马镫)离开了靴子就会锈,咋擦也没用。”
马镫是蒙古族最日常的生活用品,哈森人生的第一步,就是在他幼小的时候由他的母亲把他扶上马背,马镫便成了哈森的人生起点。额尔德木图此刻连那副马镫的皮绳都已经擦得锃亮了。他知道,哈森牧马人的生涯是不会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