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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讲好了。
只一个星期郭印南便把三四平方尺的地方收拾出来。
这段时间,子盈数度北上,替郑树人的飞机完工。
最终成绩连她自己都觉高兴。
见惯世面的郑树人一进舱门便呵的一声,他心里想:这才叫品味,全部家具实用精致,豪华但低调,无比舒适。他本来只不过想给少女一件工作消磨时间,没想到真的做出成绩来。
他带朋友参观飞机舱,介绍程子盈给他们认识,兴之所至,飞机忽然起飞,自白云飞到虹桥。
子盈想得周到,连毛巾、瓷器上都印有郑氏标志。他的富豪朋友艳羡,纷纷邀请程子盈建筑师代为效劳。
子盈却不愿应允。
做这种锦上添花的工作,没意思。
私人飞机开动的费用约是每小时六千美元,这一来一回三个多小时,花费省下不知可以做多少善事,他们只是为吃一顿晚饭。
子盈不以为然——豪门酒肉臭!
过些时候,见母亲在翻一本杂志:“看!”喜不自禁。
原来是介绍郑氏私人飞机的图文,刊在美国建筑文摘上。
王女士欣慰地说:“终于提升到国际水准了。”
文内有提及程子盈名字。
“子盈,起码有三架飞机等着你。”
子盈不为所动:“排场一流有什么用,以国民生活水准优秀为上。”
王式笺看着女儿:“你们这些自小在外国读书的一代有点奇怪,一个人开心不算开心,非要人人开心不可。”
子盈笑笑:“有一日奥比斯飞行眼科医院需要装修,我免费效劳。”
“子盈,我很高兴你有慈善心肠。”
子盈摊开报纸,看到财经版上报导能子网络一年内消耗了一百八十亿资金。
这笔数目可办多少所大学、几幢医院,不得而知,就这样燃烧殆尽。
子盈忽然反感。
那天下午,她到郊外去探访郭印南。
他一个人在屋里看书。
经过他悉心打理,平房已成为一间优雅的度假屋。
印南放下手上杂志,原来就是那本建筑文摘。
“这位郑先生原来是你舅舅老朋友。”
子盈答:“好像是。”
印南问:“他有没有上你家?”
子盈大奇:“他为什么会上我家?”
“呵,我猜想你们相熟。”
“没有的事,他是巨富,我是小伙计,别老把舅舅拉下水。”
“是,子盈,你说得对。”
他推开长窗,园外粉红色蔷薇成千上万那般盛放,引来土蜂嗡嗡采蜜。
“印南,全亏你把屋子修葺得这样好。”
“一下班我巴不得赶回来,伯母拨这间平房出来,其实是想我们结婚的吧。”
子盈点点头。
印南搔搔头。
子盈轻轻说:“我不适应这个城市。”
印南大吃一惊:“你要什么有什么,还说不习惯?”
“就是这个叫我不舒服,试想想,工作会自动飞来,人人都说认识你舅舅,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不觉唐突?”
印南咧开嘴笑:“不,我很快会适应。”
“印南,别说笑。”
“好好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印南,我不想做舅舅家的一只小鸡。”
小郭笑:“我知道,你不要靠家里,你要凭双手能力往外闯,最终扬名立万。”
“你笑够没有?”
“子盈,你打算怎样?不如平日在都会赚钱,假期,我带你去危地马拉帮贫童搭建诊所。”
“行吗?”
“去年有一位行家一时兴奋,忘记注射防疫针,染上虐疾,病了半年。”
子盈怪他扫兴,扑过去捶他,两个人滚到地上,拥成一堆。
子盈把头埋在他胸前,忽然落泪。
印南叹口气:“小公主你还有不足之处?”
“我渴望父母相爱。”
“你最爱强人所难。”
“是,人的天性是但凡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我不会太过担心,你最终会长大。”
子盈不能使印南明白,她与这个都会是如何格格不入。
回到家中,母亲在翻报纸。
“子盈,看。”
子盈以为又是突发财经消息,但是母亲指着一帧帧发黄的老式结婚照,原来报纸副刊办良缘特辑,许多金婚夫妇献上玉照刊登。
子盈也极感兴趣,逐张欣赏。
“看,子盈,我同你说要穿礼服拍照,将来有个留念。”
“妈妈,这40年代的婚纱多美。”
“可不是。”
“有无20年代的照片?”她细细查看。
“如果有,当事人已是百岁老人。”
子盈说:“当年办盛大婚礼也不会便宜,必然是富贵人家才有这样财力。”
“不,子盈,这对夫妇结婚60周年,当年并没有举行豪华婚礼。”
“妈,让我们选果篮到报馆代为转赠。”
“好主意。”
“妈妈你的结婚照片呢?”
“我婚姻失败,留着没意思,已全部当垃圾扔掉。”
“当年谁替你缝制婚纱礼服?”
“在纽约专卖店买回来。不说陈年往事了,子函可有消息?”
“他在蒙地卡罗,好像是帮一家公司推销大赌场全盘电子化,用一张贵宾卡便走遍全场,说是比拉斯维加斯更为先进。”
“那还有什么味道,”王女士微笑,“那里讲究衣香鬓影、闲情逸致,时间不是一回事,毋需追上科技。”
“子函的嘴头,能叫和尚留发。”
程子盈的本事,大抵是陪母亲说说笑笑吧。
下午,子函电邮照片过来,在碧绿海岸,他与金发美女躺游艇甲板上嬉戏。
那美女打扮得像50年代的碧姬巴铎那样,穿粉红色极小的比基尼泳衣。子盈忽然领悟,只有相当自卑的人,才会追跳跑赶碰,最怕落伍,口口声声挂住潮流……
子盈把照片放在母亲案上。
门铃响,家里没有人,子盈去开门。
有人送来大束花朵,是白色与浅紫的玉簪花,这种花最香,又叫晚香玉,花束上没有具名。
子盈顺手轻轻插到水晶玻璃瓶中。
电话响了,子盈去听。
“姐姐,猜猜我是谁?”
子盈笑不可抑:“叫我姐姐,自然是子茵。”
“姐姐,猜一猜我们在什么地方。”
“这么多谜语,一定是在香港。”
“姐姐真聪明,我们在新世界酒店,妈妈同你说两句。”
张玉芳愉快的声音来了:“子盈,出来见个面可好?”
子盈有点心虚,幸亏母亲不在家:“我马上来。”
“我们在咖啡店等你。”
子茵先下来,一见,差点不认得,手臂已长得比子盈粗壮,大块头,穿白衬衫蓝布裤,十分朴素。
她与姐姐拥作一团。
“子照呢?”
“他不肯回来,这个星期住到朋友家去,我陪着妈妈回台北探亲,顺道来港办点事。”
“印象如何?”
子茵不知多坦白:“很乱很热很脏很忙很贵。”
“喂,总有点好处吧。”子盈代表港台抗议。
子茵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外婆待我真好。”
“呵,终于想到好处了。”
这时,子茵笑起来。
张玉芳气喘吁吁地赶来:“可给我找到了。”
手里一大把一种叫做“不求人”的东西,长竹柄,尾上一只小爪,用来搔痒用。
“咦,买这么多?”
“医院里老太太关节不灵光,又有人手臂胖得转不过弯,有了这个,可舒服了。”
子盈笑着问:“好吗?”
“托赖,还过得去。”
话还没讲完,一个再熟悉没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两颗明珠全在这里了。”
原来是程柏棠。
子盈只觉肉麻,但是子茵不知多高兴,大声欢呼:“爸爸!”同子盈小时候一模一样,只盼望得到一些亲情,遭大人戏弄。
原来他们一早已经约好。
程柏棠要求张玉芳替他与两个女儿拍照,子盈只得去站在父亲身后,真无奈,生下了你,便是一辈子的事,子盈只得咧开了嘴笑。
幸亏一会儿司机便来催,他又急急离去。
不到一刻,附近精品店职员过来轻轻问:“是程子盈小姐吗,程先生叫敝店送礼物给你们两姐妹。”
只见大盒小盒,全是衣物与配件。
子盈没好气,今日又不是儿童节,但是子茵却很高兴。
张玉芳开口了:“子盈你嫌我没出息吧。”
子盈张开口,又合拢嘴,终于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她们这一票,已经彻底牺牲了自尊,什么都能够忍耐,但,她们也有底线,千万不能问她们要钱,一开口必然翻脸,六亲不认。
“他要求我跟他去澳洲结婚,重新开始。”
子盈怔一下,才知道她指的是程柏棠。
关系太错综复杂了,妹妹的生母不是她母亲,这位女士本已与她父亲一刀两断,连十万八万港元都没有商量余地,忽然又说可以结婚。
子盈觉得应付不来。
她用手撑着头。
“子盈,你说怎么样?子茵子照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
子盈不知如何开口。
“他终于想到我的好处。”张玉芳有胜利感觉。
“你有什么优点,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
“子盈,你是新派人,想法不同。”
子盈不明白一个人怎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张玉芳低头不语。
子盈最终说:“我不能给你忠告,你自己想清楚。”
她站起来告辞。
走到街中,热气扑上来,子盈顿感不适,她想呕吐,司机看见她脸色发青,马上送她回家。
子盈病了,发高烧,整晚呻吟。
医生来看过,仔细检查,取了各种样本回去化验。
王女士担心地问:“不过是热伤风吧。”
“程小姐时时去内地,还是小心点好。”
连子盈自己都害怕起来。
阿娥连忙过来说:“例行检查而已,一点事也没有,她太累了是真。”
医生走了,阿娥还在他身后骂:“真是庸医,专为吓人。”
是,阿娥的确是他们家的宝贝。
子盈病得七荤八素,吃了药,只会睡,朦胧间知道印南来过几次。
听见母亲说:“印南这几天你到客房休息,我也有人商量。”
阿娥怪心痛:“不如叫子函回来。”
“妹妹伤风也劳驾他,不必了。”
傍晚略为清醒,子盈看到印南坐在她床边看报。
“有什么好消息?”
“你舅妈来看过你。”
“舅妈真好。”
他过去握住她的手:“觉得怎么样?”
子盈反问:“医生报告出来没有?”
“病菌跑到胃里去造反,无大碍,不过,暂时不能享口福。”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要找人捐肝捐肾。”
“不用找,我会乐意奉献。”
阿娥进来听见,啐啐连声:“年轻人什么都敢说出口,也不想想大人感受,你妈天天半夜起身看视几次,累得嘴角生疮,你还胡诌?”
“是,是。”子盈羞愧。
“你只准吃白粥。”
“是,是。”
印南陪她吃,可是有熏鱼酱鸭素什锦做配菜。
子盈眼睛发愣。
印南看着她笑:“医生劝你别吃油腻。”
子盈用手撑着头:“真要命,这对嗜吃的我是一种惩罚。”
“子盈,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听。”
“印南,这个城市,令我心烦意乱。”
“我明白,我陪你回英国小息。”
“英国又不属于黄种人,你且看看成何体统,连口蹄疫症都赖唐人街餐馆,已无廉耻可言。”
“子盈,你喜欢哪里?我们去波拉波拉度假。”
子盈苦笑:“说不定一只椰子跌下来,摔到土人头,土人就决定排华,你我就做不成游客。”
印南嘻哈绝倒。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
“子盈,让我好好想一想。”
子盈问:“你刚才在读什么新闻?”
印南不得不把报纸递给她看。
社交版有一张端端正正的彩色照片,小标题写:“能子前副总裁程柏棠与名媛张小乔新婚之喜”。
子盈默默无言。
“所以你觉得困惑?”
子盈点点头。
“其实你盼望与他复合的,是你母亲吧。”
子盈被他说中心事,只是不出声。
“子盈,别理上一代的事。”
子盈拍一拍枕头,睡得舒服点:“印南,你比我幸福,家人不会叫你难为情,大不了股市损失而已。”
“嘿,那还不够?”
子盈微笑:“你不知道我的苦处。”
“子盈,我们结婚吧,届时你的苦处就是我的苦处。”
子盈不出声。
阿娥捧着花卉进来说:“这是郑先生送来的。”
只见是碗大粉红色牡丹花,香气扑鼻,喜气洋洋。
“哪位郑先生?”子盈一时想不起来。
阿娥高兴地答:“有私人飞机那位郑先生。”
子盈心中起了疑窦,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女士这时进来,向忠仆使一个眼色:“蒸素饺做好没有?”
阿娥应一声,忽忙出去。
子盈问:“外头的花都是这个人送来的?”
“郑先生关怀小辈。”
子盈不以为然:“东方男人尚未学会尊qi书+奇书…齐书重女性,来香港这么久,只觉男子个个不怀好意。”
王女士笑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