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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件事情,在我的生命里,应该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
是以,我小心谨慎,瞻前顾后一番,终于颤巍巍接过了使命。
我望着阿娘,小心道,“那就嫁……知道了她的事,却还一心要爱她那男子吧。”
我初初进阿娘宫中时,见了她那副难得惆怅的表情,还当今日必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想,那不过是她在替她好友家的女儿惆怅,又顺手牵了我过去,同她一起纠结一番,便放我离开了。
我出得长乐宫大门时,才猛然记起来,我今日是要同她拜别的。
我忘了……她也忘了……
她就只记了她那好友的女儿……哼……还有太子哥哥。明明要嫁出去的又不是他们!
我离开时,阿娘叮嘱我,说太子哥哥已经回宫了,让我过去看看他。
我点了点头,掂着她的话,往栖梧宫回,一边走,一边想。到我都走到宫中了,却还没有想出来我到底要不要去看太子哥哥,便索性不再想了。
后来,我又唤人去未央宫看了看,那人回来却说,未央宫门今日一直紧闭,阿爹有言,谁也不见。
我撇撇嘴,看来,我的阿爹和阿娘都没把我的出嫁当成一回事。我又想去看看六哥,没想,到得景仁宫时,宫娥却道,六哥奉旨为我筹备婚事,这时正在外头忙碌。
我问是哪个外头,那宫娥苦苦纠结一番,告诉我,“应是在公主府,也有可能在礼部,亦有可能是在墨大人府中……还有可能是在路上,或者是在奴婢也不知道的地方。”
“……”
我悻悻而归,窝在美人榻上,阿因上来同我道,“据说,太子这时正在东宫,还是闲着的。”
我闻言,瞟了她一眼,没说话。阿因机灵,意思表达清楚了,便没有再纠缠我。我思索一番,终究狠不下心去,遂到书桌前,想了想,给太子哥哥写了个纸条,便让人送了过去。
之后,我本着墨都磨好了不要浪费的想法,又顺手再写了一张,差人送去给左相家的小小姐。
我大婚的头一天,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平无奇,阿爹阿娘哥哥,各有各的事,最忙的反倒成了那些宫娥仆侍,他们为了我的大婚,忙得脚不沾地,我终于稍稍有点我确实是要嫁人了的感觉。
我随意望了望周围,眼睛里,全是红绸子的颜色,又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当晚,我真做了一个梦。我梦到阿娘说的那个姑娘了,她的脸果真瘦得不成人形,我看过去,只觉得她整个人便是一朵黄花,人比黄花瘦那个黄花。黄花被一名男子紧紧搂在怀里,一直在哭,哭得都快枯萎了,她朝着我控诉,“你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
我心头一惊,就慌忙朝她走过去,就要否认。然而,话到口中,却是生生哽在了咽喉里。因为,事实上,千真万确,就是我说的。
我似乎,帮她选错了丈夫。
我心头一阵愧疚,就往一直搂着她的那男子看去,这一看,乖乖,直接把我吓醒了过来。
搂着黄花的男子,是……墨夷。
我睁开眼睛,正打算深深吸一口气,稍缓心头的恐惧,却听得耳旁,阿娘的嗓音带着轻笑,“醒了?刚好,快点起床,嫁人了。”
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六十五章
我这一嫁;方知何谓普天同庆。
我是之后才得知的;我大婚之日,阿爹接连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大赦天下。
第二道,三年免税。
第三道;开坛论佛法。
前面两道,我还比较能够理解,不过是要让天下人都沾沾我的喜气。第三道;我初初听时,一阵迷糊;怎么我要嫁人;却要将全国的高僧都引进帝都辩法呢?
阿因同我解释;说;阿爹的意思,是要从全国的高僧中选拔出一名最为得道的,让他为我接连诵经一百二十日,祈我与墨夷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阿因还说,真正的得道之人难求,或许不屑于重金,亦不屑于名利,但是,只要身在凡尘,就必定会有所求。不论是为自己求,还是为他人求,抑或是为天下苍生求。所以,阿爹的皇榜上,吸引高僧的条件并不是重金,亦不是名位,而是阿爹的一个承诺。
曰:胜出者可向昭帝求一事,昭帝能力之所及,必竭力为其圆满。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大婚当日,祭祖、出宫、拜堂,一番忙碌下来,整个人除了晕头转向和肚子直叫以外,我是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到我终于可以坐下来时,我已经饿过了。耳旁,却仿佛还响着些喧闹和喜庆的声音,虽然我清楚,那不过是我听了一天下来的幻听。
就譬如,到这时,我似乎还能听得到,阿娘送我出嫁时,在我耳边说的那一句:我儿,阿娘祝福你,长乐未央。
是阿娘亲自送我出嫁的。
她亲自帮我穿的嫁衣,帮我梳的头发,帮我戴了凤冠,披了霞帔,规矩程序颇多,她做起来却是利落有致,有条不紊。反倒是我的八位喜娘,齐齐立在阿娘身后,只看着阿娘亲自送我出嫁。
我因起得太早,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的,一直没说话,只呆呆任阿娘为我打点,阿娘亦没有说话,却是在帮我把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她忽然把我抱到她怀里,对我低声说了句,“我儿,阿娘祝福你,长乐未央。”
后来,墨夷就来接我了。
一条红绸,将我和他连在一起。他牵着我祭拜了祖先,又牵着我一路拜了堂。到他放开我时,喜娘却是将我送入了他准备的洞房。
送入洞房……
我这时想起这声,浑身都会忍不住紧一紧。
一会儿,他就要回来了,然后,从此以后,我就要和他一起生活……分也分不开。
我顶了红盖头,眼前一片红光,脑子里却是一片白光。一会儿闪了闪阿娘的那句长乐未央,一会儿又闪了闪国师的那句送入洞房,最后又是前日,墨夷脱我衣服时的一声……玉儿。
想着想着,脑子又开始有点痛。我举起手来,往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正欲敲第二下,却听得一声低呼从斜地里传来,“唉,公主,您别乱动!这盖头是要等驸马爷来掀的。”
我咬了咬唇,悻悻地放下手来。其实,我为人传统,素来谨守传统礼仪,掀红盖头这等大事,我自然是不会自己做的,我原本想回那喜娘一句,多嘴!
然而,我终究是个传统的公主。我最听不得她那一声,“唉。”
你唉什么唉?!本公主大婚,你唉声叹气,触了本公主的霉头,是要找死么?但是,我随即又想,今日是我大婚,触了血光,却是更不好了。
我既不想听她继续唉声叹气,便只能不动也不说话,乖乖坐好,等墨夷回来……和我洞房。
其实,到底要不要洞房我也还在纠结,墨夷虽然答应了我,若我不愿,他不会碰我。但是,我为人这么传统,自然是觉得,大婚当日,趁了那个吉利时候洞房会比较好。然而,我一想到墨夷脱我衣服时的场景,我又有点头疼。
要洞房,还是不要洞房呢?
于是,就是墨夷在招呼宾客,我在新房里等他来掀我盖头时,我充分利用这个时间,深深纠结着我到底要不要和墨夷……咳咳,洞房。
洞房这个事情,前几日,尔含姑姑已经大致和我说了说。再加上,平日里在市井中的耳濡目染,以及在西山时野鸳鸯的现场表演,我自我融会贯通一番,已经是颇有心得了。
那么,若是我和墨夷去做这回事……
我一度纠结得想要……就地打个滚儿,我想着,确也开始这么做了。
我原本坐在床沿,想着想着,身子就滑到了床底下,屁股落地,地板有点凉,我抱膝,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却也没敢真滚它一滚,我怕喜娘又要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了。
喜娘……
等等,为什么喜娘到现在还没有出声?我都已经坐到地上来了!
我心里一惊,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外面还是锣鼓喧天的喜庆,房间里面却安静得不对劲。除了房门口那一对真鸳鸯偶尔嘎嘎两声,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我的八个喜娘呢?!
我头皮一紧,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却因为起得太急,头也狠狠晕了一晕,身子重重晃了一晃。我担心这一晃将红盖头晃下去,就要慌忙去扶脑袋。
哪知,我刚刚抬手,手臂上一阵温热,就有一人扶住了我。
我头皮再紧了一紧,心里莫名一阵涩意,讷讷出声,“太子哥哥?”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果然是他。
太子哥哥将我扶到了床上坐好,我们之间一时无言。我心中涩得发紧,然而,却果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我一张嘴,就会想起代旋跪在地上求我。
却是太子哥哥轻笑一声,“怎么,现在见了我,就像是见了蟑螂老鼠了?”
我下意识回道,“不是。”
“那么,是毒蛇毒蝎?”
我没说话。蟑螂老鼠是厌恶,毒蛇毒蝎是惧怕,厌恶没有,惧怕……多少还是有一点的。我只是不知,我到底是怕他,还是怕我那死去的四哥了。
太子哥哥就站在我身前,我都能感觉得到他低头注视着我,他轻道,“昨日,我在宫中等你来向我拜别,一直等到了子时夜半,你也没有过来。”
他轻轻缓缓一句话,我喉头重重一哽。
他又径自道,“唔,对了,送了张纸条过来,说了句让我好好做太子的话。”
他轻轻一笑,“真不知你都想了些什么!我这太子,便是你不说,也是要好好做的。”
我没出声,我想,太子哥哥是知道我的意思的。我的意思,言和的态度那么明显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你要出嫁,我做哥哥的,自是应该与你有一番话别,既然你没来找我,那我便只有这时来看看你了。”
看看……我听着,下意识抓紧了红盖头,忙道,“这个你不能拿开!”
我说完,只觉得空气霎时一凝,随即,便听得太子哥哥低低醇醇的笑声逸出。他自己笑了半晌,奈何,我却硬是没找到笑点在哪里,一时,我听着他的笑声,便只觉得尴尬。
他笑过来,才低斥一声,“小笨蛋!真不知你这迂腐的性子是跟谁学来的!”
我,“……”
他短短一句话,既骂了我笨,又骂了我迂腐,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觉太子哥哥忽然走开去,旋即又走了回来,对我说,“之之,我们兄妹一场,如今你出嫁,哥哥没有别的相赠……”
太子哥哥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声音渐渐落寞,“就是赠了,你如今也未必会收……”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还没有说什么,听到这里,我却觉得眼睛一热,我慌忙眨了眨眼睛。他却道,“那么,和我喝一杯吧。”
“愿我的妹妹,长乐未央。”
我那颗原本还有些小惆怅的小心肝儿啊,听了这话,当即就不顾一切地抽了一抽。
阿娘说,长乐未央;太子哥哥也说,长乐未央。大婚的关联词语那么多,辞海句海,浩瀚无边,他们竟然选到了同一个。
太子哥哥和阿娘……果然才是亲生母子!如此默契,真是我和阿爹望尘莫及啊!
太子哥哥拉起我的手,便往我手中塞入了冰凉的酒杯,“这个不是合欢酒,可以喝。”顿了一下,又补充,“隔了盖头的,也没有坏规矩。”
他都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全了……我也不是别扭的公主,遂与近处的他手上的杯子碰了一碰,道了声,“谢谢。”
一饮而尽。
太子哥哥收了我的酒杯便离开了,我心中还颇有些惆怅,有种……我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感觉了,那种感觉,挺苍凉的。
他出门不久,我又听到脚步声近,只当是我的喜娘回来了。没想,那脚步渐渐走到我床前,我却听到一声清脆里带着不确定的叫唤,“小玉,是你吗?”
这声……
我反问,“陆籍?”
“是啊!”陆籍听我叫她,立刻欢快起来,就坐到我旁边来。
我防了她要来掀我的红盖头,她果然就伸出手来,被我一巴掌打下去,“不许乱动我!”
陆籍还不甘心,嚷嚷,“哪里有那么多规矩,我打开来看一看,再给你盖上,你那夫君也不会知道。”
我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陆籍也不敢造次,就自己转移话题,“你昨天给我写信,我收到还吓了一大跳,我想,我给你留的地址都在我们家门房啊,怎么就送到我家大厅里来了呢?”
第六十六章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那老爹不是门房了……”陆籍讪讪笑了笑。
我点点头;“那当然,就像你早就知道我是公主一样;我自然也知道你是左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