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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痛若钻心。”他茫然的眼神扫了淼一眼,便移开了。
“当时的我和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囚在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天天听着外面凄厉的惨叫和微弱的求饶声,当时我们兄弟六人吓得浑身发抖,互相拥抱着想要汲取对方温暖,却发现对方比自己还要冰冷害怕。不知过了多少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有一日,酷吏将我们兄弟六人押了出来,让我们看着他们是如何折磨家奴,现在我的眼前还是一片血红,残肢烂肉堆了一地,空气中只是无尽的血腥气!后来,他们想对我们用刑,一个月工名安金藏的,竭力为父亲辩解,用自己的赤子之心来洗刷父亲的冤屈,便用酷吏的佩刀剖腹,流血满地,我还记得他的肠子流了一地,还在叫着‘太子无罪’。我们兄弟有多么震惊吗?这件事惊动了则天大圣皇后,立刻派人诊治,翌日亲自探望,说‘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汝之忠也。’便放了我们所有人,赐死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女韦氏,说是那贱婢色诱父亲不成,便诬陷父亲谋反,母亲和皇嗣妃行巫蛊之术谋害她,可是究竟谁才是幕后主谋,还是她本意便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李隆基眼中仍存有昔日的惊恐,声音却愈加的阴狠。
淼浑身不能抑制的颤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出神。曾耳闻武则天杀人如麻,连亲人亦不放过,可从来没想过竟是这样的残忍。
李隆基似乎平复了一下心绪,眼中的惊恐散去,却是更多的坚韧。“虽然我们全家得以全身而退,终是元气大伤,则天大圣皇后对父亲的信任也大不如前,更将我们兄弟六人押进宫中幽禁起来,好警示父亲不要起异心。当时大哥二哥年长,已不再需要人照顾,而我和隆范隆业岁数相仿,正是好动的年纪,却被幽禁于那狭小的宫苑里,隆悌最小,一番囹圄早吓得他重病缠身。势利的宫人最是会见风使舵,见李氏倾败,各个冷眼相加,对我们爱答不理。就在那时,姨娘竟进了宫,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我还以为是母亲来了,因为她的腕上带着与娘亲一样的白玉镯。”李隆基顿了顿,缓缓看向淼腕上白璧无瑕的玉镯。
淼一愣,虽知这白玉镯贵重,却不知竟是她娘亲与窦姨的心爱之物,突然伸手想要取下,李隆基却猛然按住她的手,一双黑眸深处波涛汹涌,直到她止了动作,才缓缓道:“当时我一头扎进她怀里,叫着‘娘亲、娘亲’,她只是流泪抚着我的头,紧紧的抱着我,我还记得她的身子瘦的不赢一握,随时会碎一般,但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其实那时我就知道了她不是娘亲,娘亲的身子丰腴圆润,绝不是这样的羸弱,而母亲最喜欢的是牡丹的香气,所以我知道她不是母亲。”
淼说不清心中的抽痛是为了什么,脑海里只想象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抱着一个肖似母亲的人痛哭,而亲生母亲已经故世,竟是无尽的悲哀凄凉。
李隆基微微笑着,似是回想幼时的事情。“我还记得在洛阳皇宫的那六年,姨娘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有时我觉得她比我娘亲更关心我,但平时课业她要求的很紧,绝不会纵容我玩闹。那样柔弱的身子,你能想象出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吗?姨娘是位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那样幽闭的地方,谁会来教养我们这些落魄皇孙,如果不是姨娘,我们兄弟三人出来也是废人了。姨娘怜隆范隆业隆悌年幼,就将他们同我一起起居,所以我们兄弟四人格外亲,我想他们对姨娘也比对自己的娘亲亲厚些。隆悌本就惊吓过度,那样的小人在宫中天天哭喊着他的娘亲,姨娘几日几夜不合眼的照顾他,却还是不能挽回他脆弱的生命,早早的去了。”
淼随着他神往心伤,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疑问,不由自主的问道:“那时你们被幽禁,姨娘怎么可能进得来呢?她难道没有许配人家吗?”
李隆基侧头看她,眼中有着深深的漩涡,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深处的情潮,只听他淡淡道:“那时并称才女的并不是只有我姨娘一人,还有一位,现在正如日中天。”
淼怎会不知,上官婉儿的才情即使跨越千年,仍为现代人传诵。既同为才女应该会惺惺相惜了,难道竟是上官婉儿暗中帮助不成?
李隆基笑得惨淡,道:“不错,正是她帮助姨娘进宫的,每在我们受难时,暗中施以援手的也是她,所以上官婉儿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了。”他看了看凸凸的柳枝,又道:“姨娘比我娘小一岁,两人是同一年嫁人,她嫁的是个病弱的男子,成亲没一年就死了,婆家的人说姨娘克死了丈夫,就赶了她出来。其实姨娘可以改嫁的,但她生性淡泊,却是个烈性女子,为亡夫守贞常伴青灯,如果不是我娘出事,她是不会回来的。”
淼心中哀怜这样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却有如此坎坷的命运,难道真如“红颜薄命”这样的批言吗?可是李隆基却自始至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任明眼人看,窦姨对相王是有极深的情意的。
李隆基看着低洼池塘上打着旋的落叶,低如耳语般道:“姨娘自幼体弱多病,她身子不好也是她从胎中带出来的,大夫说她若能清修,能保五十年的阳寿,可是她为我们已经耗尽了心力,那时我们被放出来时,姨娘就不行了。所以父亲将姨娘送回长安,让她安心休养,才能再保这几年的阳寿,可是今日一见,她比以前更消瘦了,我真怕,真怕——”
淼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不是李隆基不愿意撮合窦姨和相王,怕是窦姨不愿意以残躯拖累相王,而李隆基担心的却是一旦窦姨去了,相王会伤心,因此只能将这件事压着,装作谁也不知道。可是,这样窦姨的情何以堪呢?即使相王无情,也该让她知道这些年一直有个女人默默的爱他呀,爱本就是自私的,谁不想自私的拥有,虽然错过,但是最后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不好吗?
她随着他的眼睛看去,隆庆里萧索的景致中,一抹新绿钻了出来,希望虽小,可是终有一天会茁壮成长起来的。她愿意相信,也愿意帮助窦姨完成最后的心愿——
曲江
春天的气息似乎一夜之间召唤起长安城中所有的新绿,迎春花开放了,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清新雅致的院落里,一个病弱的美人斜躺在暖阁的贵妃塌上,看着窗外迎春花嫩黄的花儿开的正艳。身上的貂皮披风衬着她苍白失血的脸颊愈加青紫,可她脸上却是能柔化一切的暖笑,如和煦的春风一般吹拂人心。她笑看着那个像陀螺一般转来转去的人,轻轻敲敲窗户,轻笑道:“凤姐姐,让她进来吧,我睡醒了。”
只听外面一声轻快的欢呼声,伴着凤姨无奈的唉声叹气,窦姨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个丫头自上次来过,就隔三差五的过来串门子。她身子不好,一天多半时间都在休息,淼却也不在乎等的时间长短,就像陀螺一样在她的院子里转悠,看看她种的花花草草,自言自语,自得其乐。她有时会早些醒来,看着那样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子,心中是无限羡慕的。也庆幸李隆基能找到这样一个善良讨喜的女子陪伴一生。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来看一个病弱的随时随时会断气的人。但每天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些小笑话,让她平静无波的生活如这春天一般充满了生气。
“窦姨,今天天气多好啊,咱们出去走走吧,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人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窦姨微笑着看向那如花的笑脸,双颊总是健康的红晕,即使未施脂粉也同样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这就是三郎喜欢她的地方吧。朴实无华,却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淼毫不客气的蹭到榻边坐下,将手伸进她的貂皮披风中摸了摸,笑道:“今天窦姨的气色这么好,不能辜负这屋外无边的春意,咱们出去逛逛吧,坐在马车上,也不出去,就看看外面的春色,好不好?”
凤姨看不过眼,过来拉淼,嚷道:“我的猫姑娘啊,我们小姐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就在院子里看看这花儿草儿的就行了。你这个活祖宗啊,早知道就不让你进来了。”
淼却哪让她拉,一个翻身跳到榻的内侧,差点吓的凤姨晕倒。窦姨却笑盈盈的看着她,又看看窗外的春暖花开,绝美的容颜绽放惑人的美丽,轻轻握住淼的手道:“凤姐姐,今天的天气真的好啊,既然猫儿都准备好了,就出去一趟吧。我也好久没有去外面了,我都忘了初春的长安是什么样子了。”窦姨一脸神往的看向窗外,眼神似乎要穿越一切,眼底却焦灼着深沉的回忆。
凤姨神色一凛,看着窦姨的眼睛黯淡下来,暗暗叹了口气,却佯装怒道:“你这个猫丫头啊,就会给我找麻烦!走走走,我给小姐那件厚实衣服。”说完转身出去,淼却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不免也是悲从中来。转头却仍笑望着窦姨,说些搞笑的笑话逗得她笑得前仰后合。
一趟马车出了隆庆坊,顺着城墙的大街一路向芙蓉园的方向而去。
车内异常的温暖,窦姨轻便的宫装外围着厚厚的脖领、披风,怀中抱着一个小巧的暖炉,一只素手轻轻掀帘,看着外面的街道,眼中的千言万语诉之不尽。淼看着她虚弱的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忐忑的心更加不安。
一路行至芙蓉园甚是顺利,芙蓉园分为内园和外园,内院为皇家园林,闲杂人等不能随意出入,外园也只有文人雅士和贵族才能进来。曲江池贯穿芙蓉园,曲江流饮更是芙蓉园中的一大特色。
初春,踏青的人格外的多。曲江池从芙蓉园内园蜿蜒而来,文人雅士顺流而坐,清澈的涓涓流水上竹制的若瓢一般的容器里盛满了清酒,配着若竹叶般的碧青,甚是诱人。只见临池几人随手捞起一盏清酒,仰头喝下,再将新写好的诗赋置于竹瓢中,任流而去。
淼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猛然想起以前背的的《兰亭集序》里的“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淼和凤姨一边一个搀着窦姨缓缓前行,相王府家将在前后护着她们三人。窦姨执意不去皇家园林,只是在外看看,她似是极为渴望新春,眼中流露着极致的喜悦。而眼光落在曲江柳荫上便再也移不开,浓浓密密的回忆似乎交织在她美丽的凤眼深处,久久不散。
凤姨沧桑的脸上却更是凄惶。淼不忍的看着美丽绝艳的窦姨,眼波在四处寻找着。
三人缓缓走近紫云楼,缓缓走进凉亭,凤姨放了厚厚的坐垫,扶窦姨轻轻坐下。
淼笑着拉住凤姨,道:“窦姨走了半天,肯定是渴了,凤姨带了你最爱的雨前龙井,我们这就泡来。”说着便要走。
凤姨哪里肯,刚要说话,淼却掐了她一下,她虽不放心,却还是沉默的随着她走出了凉亭,一路七拐八拐的拐到了紫云楼的高墙后,伸着头往凉亭看。
凤姨此时已经按捺不住,低吼道:“小姐的身子不好,必须有人服侍,你这丫头非拉我出来干什么!你——”她顺着淼的手指看去,才呆愣的住了嘴,被眼前绝美的画面震撼了。
紫云楼前,雅致的凉亭内,一对璧人遥遥对视。女子若新雨后不沾凡尘的仙子,与男子闲逸淡雅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人不忍打破那纯净的美好。
凤姨恍然大悟,震惊的瞪着淼,低喊:“你,你竟,看出来了——”
淼遥望着那样契合的璧人,低叹:“本人总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一个倾慕的眼神就能让人明白她的心意了呀!”
凤姨看着这个似是不谙世事的丫头,有些迷惑了。看着那对璧人,缓缓摇摇头,道:“这又是何苦——”
凉亭内,平静安逸的气流舒缓了周围盛放的春的气息。
“你的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府里歇着。”相王浅酌一口温茶,淡淡的道。
窦姨温然的看着他,轻笑道:“人老窝在屋里,都快霉了。还是出来好,这样的春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欣赏的。曲江池刚刚破冰,正是时候来看文人雅士们曲江流饮呢!”
相王看向涓涓细流的曲江池,似不经意的道:“二十多年了,曲江流饮的人也不是当年年少气盛的少年郎了。”
窦姨浑身一震,看着他淡然的侧脸,心神为之一动,缓缓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两人的眼神交错,深深的交织在一起,陈年往事随眼波流转,再也分不开——
相王一路护送窦姨回隆庆坊,相王的车驾在前,窦姨的车驾在后。一路上,窦姨未再言语,靠在内壁闭目休息。苍白的泛青的脸上竟浅浅的红晕,眉目之间是淡淡的笑意,让她病弱的姿容平添一股妩媚。
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