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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空留香-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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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简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身体冰冷僵硬,竟透着森森的死气。他用披风包裹住她,紧紧抱在怀里,牵起缰绳往骊山走去——
  窗外的雪起舞飘摇,室内温暖如春,这正是她的新婚之夜。
  敏的手攀在他的肩上,望着他略微背光的脸,骄阳一般的人此时幻化成缕缕春风,似水柔情的瞳眸望穿心田。她慢慢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他的温柔,生涩的回应着他。心跳逐渐加快,快到她不能控制,似乎全身的血液直冲进心房,心陡然刺痛了一下,她浑身一颤,手紧紧攥住床单,深吸了口气,想要掩饰过去。突然,心脏有如万箭穿心般的抽痛起来,她无法忍受的叫了一声。他蓦然停下,愣愣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迟疑。她压抑不住一波一波的疼痛,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攥住他的手,几次想要开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似是明白过来,起身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披散的头发,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没事的,一会儿就会好了。敏敏,什么都不要想,放松下来,有我在,我一直陪着你。”
  敏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不用说,他便什么都知道了。他总是那样温柔的望着她,她好想回报,偿他的情、报他的爱,为什么她连做妻子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心跳的越来越快,疼痛猛烈加剧,她紧咬嘴唇想要止住呻吟,身子却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里,温热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她好想跟他交换体温,可是她不能。她根本就不配作他的妻子,脑海中只留存这一个念头——
  雪下了一夜,孤坟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她跪坐在地,看着武玄霜哀求的望着她,哀求中带着绝望,她心中一疼,下了决心,沉沉的点了点头。难道真是轮回吗?他竟中了九转连环,现在被一种不知名的毒压制着,没有发作。一旦去除,九转连环就会迅速吞噬他的生命。世上竟有如此恨她的人吗?为什么要用伤害她爱的人来折磨她呢?她与李希敏好时,他的毒发作的频繁,她犹豫不决时,他的毒就趋近于稳定。她选择跟他在一起时,九转连环竟来势汹涌。与其靠这不知名的毒来压制九转连环,不如连根拔除,因为她有九转连环的解药。
  她一点点刨开李逸墓前的土,指尖的血滴在雪上,点点猩红刺的人眼好疼,泪一滴滴落下,晕开一片片雪中的桃花。他明明知道有解药,为什么还要选择跟她一起慢慢走完最后的路,他本可以好好的,却为了她?手动一下,心痛一分,该是她还他情债的时候了,既然那个人这么恨她,她更该好好利用这份恨,替他揭掉这可怕的催命符。他该拥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妻子,却不是她!
  凄冷的夜,他似明月清风般立于窗前,望着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撒了谎。他明明有九转连环的解药,为什么还要陪她赴死?他身上压制九转连环的毒已经解了,为什么他不去取解药,为什么要骗武玄霜这世上没有解药?难道真是轮回,李逸为殉情,骗了武玄霜,偷偷藏下了九转连环的解药。冥冥中自有定数,李逸口中的有缘人竟是他的儿子!谁会料到十年后,他的儿子竟然面临同样的绝境,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选择同死,她却要他独活。
  仰望着残缺的月,她的心似乎跟着破碎了,轻轻将解药放进武玄霜的手中,她平静的眼中带着些许安慰。“姑姑,你带着他回西域吧,越过帕米尔高原,一路往西走,那里有着不同的人种、不同的风俗、不同的景致,他一定会喜欢的。说不定会遇到他真正的缘分,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走得越远越好,山高水远,他不会知道太多这里的事,即使他知道了,也不要让他回来。不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要再让他踏进这片是非之地。我会让他以为我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即使我走,也会走的安详平和、悄无声息。我欠他的情,只有下辈子还了。”
  眺望西方,那里才是他驰骋翱翔的天地——
  她策马狂奔,为的只是见他最后一面,她知道自己可能会穿帮、会露馅,可是她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她要将他的样子烙在心坎上,带着这个烙印轮回,下辈子一定要找到他。
  幽谷中孤独的脚印,木屋中清冷的气息,孤坟前残存的积雪,处处透着他的伤心绝望。断了,他们脚上缠绕的红线就这样断了,被她生生的扯断了。一生一世,不,是一生一死。切断那条不该连接的红线,她来承受那份痛苦,而将快乐全部留给他。
  她知道他一定去了西方,可她不能再追了,她不能再让他陷入危机。她编织的骗局绵密的铺洒,不论那个人是谁,都该看到她的痛苦,一心认为李希敏孤独赴死,让她饱受悔恨之苦。那就让这痛来个更猛烈些吧,这是她伤害他应有的惩罚。
  风疾雪深,她独坐在冰天雪地中,竟未感觉到一丝寒冷。缱绻的雪,似是他纯净的灵魂;盈盈白光,似是他若骄阳一般散发的热情;呼啸的风,似是他安抚她的情话。风雪包裹着她,就像是他的怀抱,让她安心。
  “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往事如梦似云烟,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纵然相隔那么远,真情永驻在心田。雪花片片飞,飞满天。”一遍遍的唱着,心痛的有些麻木了,身子已经不能动了,手指一笔笔的写下,一道道雪痕印在她的心里。
  有人抱住了她,是他吗?不是,不是他,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想要推开他,雪中字如刀般刻着她的心,心痛的似要涨裂,血气上涌,温热的液体从喉头涌出,溅在雪痕上,终于烙在心底了。她想笑,血却涌的更快,情花毒发作了,她就要死了吧!死,是不是一种解脱呢?她没有想明白,便倒在一副臂弯之中——
  兜兜转转,她似是从女皇时代一路走到现在,走马观花一般的将所有经历的事看了一遍。那个青涩倔强的假小子,那个挣扎徘徊的小宫女,那个被逼无奈的女子,不断蜕变,竟都是她。原来她的一生竟如此的轰轰烈烈,这样的人生她该知足了。
  她一步步走向前面的光明,心痛的感觉慢慢消散,身子轻飘飘的似漫步云端。只要过了桥就是光明了,她轻轻一跃就要上桥。手臂突然一紧,她硬是被拽了下来,她茫然回头,一袭白衣晕着月华的光环,她不解的瞪着他,他却掀起她的衣袖,手臂上臂环宝光四射,她惊叫一声,猛地遮住眼睛——
  “嗯——”敏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水雾缭绕,泉水涓涓细流,她竟泡在温泉中,轻轻动了动手臂,白色的亵衣在水中飘摇,衣下黄金臂环闪闪发亮,仿佛梦中的那道光——
  “你醒了——”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循着声音扭头,正对上薛崇简的鼻子,敏一惊,直觉想躲,却发现自己竟坐在他的怀中,仓促起身,脚底一滑,整个人没入水中。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水池中,水池中央是不断冒涌的温泉眼。她的脚踏不到池底,挣扎着却浮不上去,一袭白衣的他逐渐靠近,温泉的水汽氤氲,他似披着光华而来。她心中一怔,却被他拉进怀里,水中他的眼睛如流水般飘摇不定——
  换下身上的湿衣,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与他泡在温泉中两天两夜,他从没离开过,他竟用自己的体温和着温泉水来温暖她已经冰冷的身体,救了她的命。他们竟这样有了肌肤之亲。她低头看着身上月白色的芽裙,这是他的风格,淡雅处见华丽。
  古琴幽幽弹起,清幽而高洁,她精神为之一振,顺着琴声走了出去。渐渐的,曲调转为幽怨哀伤,她蓦然停住脚步,远远望着温泉边的他。这是“从开始到现在”,他怎么会弹?
  曲子悠扬辗转、连绵不绝,似要将数年的相思全部化为摄人心魄的乐曲。初见的偶然,别离的伤痛,挥之不去的爱恋,重逢的喜悦,点点滴滴的融入,绕梁三日,犹不绝耳。
  她愣愣的站在那儿,再难行动,眼前的男人与那个孤傲的华服少年渐渐重合。他们竟那么早就认识了——

  桃花

  景龙二年二月庚寅,宫有言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起,上令图以示百官。韦巨源请布之天下;从之,乃赦天下。
  迦叶志忠奏:“昔神尧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武皇帝未受命,天下歌《秦王破阵乐》;天皇大帝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则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娬媚娘》;应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顺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条韦》,盖天意以为顺天皇后宜为国母,主蚕桑之事。谨上《桑韦歌》十二篇,请编之乐府,皇后祀先蚕则奏之。”太常卿郑愔又引而申之。上悦,皆受厚赏。
  右补阙赵延禧上言:“周、唐一统,符命同归,故高宗封陛下为周王;则天时,唐同泰献《洛水图》。孔子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代可知也。’陛下继则天,子孙当百代王天下。”上悦,擢延禧为谏议大夫。
  科举过后,张九龄再登进士及第,常言道“金榜题名是小登科,洞房花烛是大登科”,张九龄却迟迟不提亲,紫叶面上未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三月,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打破突厥,筑三受降城于河上,不置壅门及守备之具。或问之,仁愿曰:“兵贵进取,不利退守。寇至此,当并力出战,回首望城者,犹应斩之,安用守备,生其退恧之心也!”小郭听罢,连连摇头,竟道:“兵贵进取,其言不差。不留退路,乃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之计,乃下下策。用之不当,便是自毁生机。若是我为主将,必要修建壅门,囤积粮草守备之具,以备不时只需。”其后常元楷为朔方军总管,始筑壅门,但世人重仁愿而轻元楷,此为后话。
  三月底,宫闱传出消息,各郡王出府任州郡知事,不日将颁旨,令郡王离京。李氏宗亲无不看出韦后此举的深意,将李氏子孙驱除出京,出任州郡虚职,便不会再对中央集权产生威胁。所谓鞭长莫及,远在天南海北的李氏宗亲想要联合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李氏宗亲大多在京安逸惯了,都不愿离开长安这个繁华之地,去往贫瘠之地,虽然怨声载道,但知道此时的李唐江山已经姓了韦,便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与其他李氏子孙抱怨的态度不同,临淄王府出奇的安静。
  李隆基坐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偶尔抬头看向忙碌收拾的王氏,心中一叹,拉住她的手,拽她坐进自己怀中。轻抚着她的手,歉然道:“贞儿,这次我不带你去,心中可有怨我?”
  王氏看着她的结发丈夫,心中发软发甜,依旧是贤淑雅静的样子,微微的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您?此去不是游山玩水,虽说是出任州郡知事,可事情绝不是这样简单。您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妾身又怎会徒增您的烦扰!我会照应好家中一切事宜,等待您回来的。您就放心的去吧,不要因为家中的事拖了您的后腿。”
  李隆基欣慰的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柔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贞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你在,我哪还有放心不下的。他朝富贵,我绝不负卿。”
  王氏心中喜悦,脸上依旧淡然,将头埋入他的颈项之间。这样的承诺,她能信几分呢?如果现在自己有个儿子该有多好,不论他爱着哪个女人,她都能母以子贵。可是眼前即将分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聚,而那个女人与他形影不离,若是有了子嗣该怎么办?她心乱如麻,却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贞儿,我还有件事又吩咐你。”李隆基突然郑重的口气让她一愣,茫然的抬头对上他锐利深邃的黑眸。
  “自我离京后,每月都将慕容敏的情况汇总飞鸽传书于我,事无巨细,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告诉我,万万不能遗漏。”李隆基凌厉的眼神昭示着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的双手紧紧扒着她的肩膀,透着事情的不可转圜。
  王氏一愣,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她徐徐点了点头。终忍不住问:“您不是吩咐张九龄向您汇报京中大小事宜了吗?”
  李隆基扶她坐好,站起望着梳妆台上的铜镜,讥讽的笑道:“子寿对她有情,至今不能忘怀,而这种心情会让他自然而然的剔除掉对她不利的信息,我就不能完整的猜到慕容敏的动向了。她是这场游戏中至关重要的角色,我不能轻视她。”
  王氏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问道:“可是,慕容敏和张九龄都是您的人,不是吗?难道您不信任他们,为何还要委以重任呢?”
  李隆基深不可测的盯着她,轻声道:“傻贞儿,世间有几人可真正信任呢?张九龄归顺于我,自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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