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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麦耩豌豆,敬德搂着老包睡,一个黑头对黑头……”啦,等等,反正大体都是一些狼拉狗啃的东西,总是台上唱着,底下笑着。我揣摩,侯宝林大师的“关公战秦琼”的相声段子,弄不好是从这里受启发编出来的。
还有一条,说出来也是个公开的秘密。一到唱戏这几天,老人们都比较开明,也许是自己年轻时经验过,同时也好看戏,就放孩子们一马,因而年轻人就能够獐狍野鹿地疯几天。到唱戏的时候,方圆十几里的大闺女、棒小伙儿就互相观光,爱慕,很有点少数民族对情歌的那个味道,可见普天下是一个理儿,只不过都不挑明罢了。一进台子场,尤其是夜场戏,那肯定是小伙子们好挤,专朝那闺女场上逼,“轰”的一下子,一窝姑娘们就被挤散开了,有的脸蛋子挤得通红,有的小辫子被挤散了,有的姑娘趁机往小伙子们身上靠,让小伙子们摸摸也是有的,一到这时候,就一片笑声、骂声。还有一些早就眉来眼去的后生男女,一定会趁机会溜了出去,亲热去了。
最好看、最热闹的是“对戏”,又称“赛戏”。一个镇子上,连搭两个戏台子,“写头”们(联系戏班子的、相当于大会秘书处的人),把收集起来的“起会款”放在一起,最后奖给唱得最好的戏班子。赛败的就只管几顿饭了事。这种比赛,也是一种竞争,戏班子唱赢不仅可以得到实惠,而且可以一炮走红,所以办家、赛家、看家都很用心,卖力。戏班子一到这时候,到处搬“大把势”(好唱家),前台后棚,所有人员,都忙得不亦乐乎。
你想,有这种民风民俗,二哥能会没有用武之地?栾二哥在各种剧团里都干过,各个剧种都滚瓜烂熟。自打二哥从县里回来,一身本事,不愁没有事干,他一头扎进了我们大队的戏班子里。他在县剧团干过,艺术细胞增加了不少。如果我们大队不用他,自然有其他大队的剧团抢了去。二哥很受宠,唱一季子戏,能够分到不少钱或者粮食。当然二哥也不是谁请都去,哪台戏请的唱家好,他就上哪台戏上去,鸟往旺处飞嘛。
一年冬天,高级社社长刘大爷亲自出马,不放二哥出外,要他教好寨子里的戏班子,争取在赛戏中赢戏。二哥没了瓢敲,只好猫在家里干。刘大爷特别嘱咐他:
“二哥,你是闯过大笼子的,今年到了三月十五,咱马寨要请‘长脖的’戏对戏,只准赢,不能输,事不大你看着办吧。”
“哎哟,我的妈呀,你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你砍我一百瓦刀也不一定中哩。”二哥一听就着了急。
刘大爷说:“中字头上有个窟窿——那算中透气啦。若不中,我可饶不了你!当心你的核桃瓢!”刘大爷与二哥是老交情,平时对二哥也不赖,就这样算拍板了,二哥犟也犟不出。
第二天一大早,二哥蹲在牛屋院的东山墙脚,初升的太阳把微小的热力很少的一部分洒在了他的身上。小宝的爹正好挑水路过,看见他待在那里吸闷烟,就给他打了招呼。他说:“老大,你挑水后过来一下,帮助我定定弦。”小宝他爹挑过水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他只顾想自己的心事,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烟,嘴里嘟囔着:“日他个妈,吸了烟动手。”待一会儿又说一句:“日他个妈,吸了烟动手!”小宝他爹也不知道啥事,忍不住问他:“动手干啥?”
他吓了一跳,一看是小宝他爹,一笑说:“动手还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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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戏(2)
接着,他把如何组成戏班子,给小宝他爹讲了一遍,听听小宝他爹的意见。小宝他爹一听,直叫好,只是让小宝他爹唱“大红脸”,小宝他爹感到拿不下来,建议叫东头西章哥演,他也同意了。
这年冬天,剧团里一共排了十来折戏,二哥真是拿出了十八般武艺,又是“音乐、唱腔设计”,又是“总指挥、总导演”,一开口不是“里格隆冬”,就是“一字深黄”,几挂弦子、锣鼓家什叫他调制成了一块韵儿,后棚这一摊子,足抵上县级水平。前台的演员们,也都十分卖力,一看剧团里动这么大阵势,几个总往外溜的好演员都不好意思出去,一副不夺金牌誓不罢休的样子。正月、二月,在方圆附近,一口气唱了几十场,连正月十五谁也没有在家过,一个个吃百家饭吃得红光满面。
三月十五到了,这是我们寨子一年一度的贸易大会,每到这几天,方圆四五十里地的人都给吸来了。十三起会,十五是正会,也是最后一天,人山人海,寨子内外,做啥生意的都有,光那杂烩汤,少说也有二三十家。人们都是穿红着绿,在这阳春三月热闹一场,顺便采购好三夏生产的物资。
在寨子南边的河坡里,扎下了四台大戏,这几台戏都是大队组织的,管饭。那时,县剧团有电打布景,这里没有电,所以不会来,就让我们当地这几个大戏班子顶替了,反正是老规矩,赛戏,“写头”们(会务办公室)把会费集中起来,专奖优胜者,其他三台戏只稍微补贴一下开支。因而各台戏一台比一台卖力,各自使尽绝活,争取在最后一夜十二点以前,把赶会的大部分人吸引到自己的台下,那就算是赢了。
这年,我们寨子里的戏还是越调戏,“长脖的”戏是梆子(豫剧),因女主角长得漂亮但脖子稍长一点而得名。“老刚的”戏是曲剧,“小河里的”戏是二黄戏。二黄戏第一天下来就唱黄了,第二天只唱了一晌就拔了营盘。由于我们的班子大,名气大,老刚的戏自知不抵,非常体面地找到二哥,说愿意帮助我们赢了“长脖的”戏,把他们的漂亮角儿送来跑龙套和最好的戏箱送给我们用,因而戏台子虽然没扒掉,也只是唱了两天戏。
最后这一夜,只剩下两台,旗鼓相当,开始了最后的角逐。我们寨子里凡是能跑得动的人,还有狗,全部来了坐在台下捧场。刘大爷手心里攥着汗,跑前跑后,给演员们打气,下死命令。二哥也在想绝招,定了能够发挥越调特长的《收姜维》。
人家长脖的梆子戏,也真棒。长脖是个大闺女,唱《西厢记》当红娘当出了名,谁都爱看她那个浪劲儿。另外几个坤角儿(女演员)也都长得非常苗条、漂亮,加上豫剧的唱腔本来很优美,所以很叫响儿。他们最后这台戏,就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唱《十二寡妇征西》外加《西厢记》的《拷红》这一场。
大战在即,一触即发。天刚擦黑儿,两台戏的人就把汽灯烧得明灯火烛。锣鼓铿锵,唢呐悠扬,台子下坐满了黑压压伸着脖子看戏的人。孩子们都爬到台帮子上,也有的就抱着台子马脚,有的骑在树杈子上。我们大队的剧团,二哥亲自出马,演了“垫场”,底下的人笑声一片。长脖戏台下的人就有一大些往这边拥来。寨子里捧场的人在周围撒着,帮助维持秩序,一看这阵势,大家像是已经赢定了,精神更加抖擞,真他妈的来劲儿。
长脖的戏真存气,唱《十二寡妇征西》时,长脖根本没有出场,人渐渐地有些稀落。等《西厢记》一开始,长脖出场了!不见她抬脚,人就到了台子中央,一开腔满棚喝彩,这边的人呼啦一下就走了一些。
二哥把四弦交给了发旺哥,跑到后棚,让演员们存着气只管唱。只掂走了一盏马灯,拿了几盒子油彩,从后棚的箔篱子钻了出去。我们也不知他卖啥狗皮膏药,但他一走就有点慌了神,这真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呀,砸了锅一年也抬不起头来,装裤裆里去吧。
当那边唱到最高潮的时候,人们像潮水一样向那边涌去。说时迟,那时快,二哥回来了!他叫戏台上正在唱的演员下来抓紧卸装。演员们一肚子不高兴,戏还没有唱完哩。这时,奇迹出现了,只见二哥把大袄一扔,光着脊背,肚皮上也开了个大花脸,加上上边一个,两副大花脸怪诞极了,他叫锣鼓队大敲起来,自己从台口开始,一溜串打了十八个大跟头,一站定,“哇哇”地怪叫起来,三四里都能听到,又一“洼腰”,两副大花脸都会叫唤,这时就有人往这边跑。他又怕人看不见,哧哧溜溜爬到大杉篙上,又大声来了几腔,领班的一看,人都正在往这边跑,叫锣鼓擂得更响,差点把鼓皮敲破,只见杉篙一摇一晃,二哥在上面耍开了刀山。观众们一定认为这边出了个怪物,人呼啦一下子全部撤了过来,二哥一个跟头打下来,就煞了戏。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们赢了!
第二天发奖时,长脖说啥都不依,揭发我们捣鬼,二哥就给她胡搅蛮缠。会务领导没法子,就贴出公告,评我们一等奖,长脖的戏二等奖,把钱一多一少分配,才算结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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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1)
我用这种时空交错的办法写书,你一定会觉得凌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在我们那慢腾腾的日子里,生活如同牛车碾出来的车辙,漫长而混沌。几千年的日子累积在一起,没有多大起伏跌宕,没有多少时差,没有多少先后次序,可以认真地加以区别。尽管如此,其间仍然发生了许多不得不说的故事。下面,还有一些故事,让我慢慢地告诉你。
比如七太爷看自行车的事情,就得说上一说。那个时候,自行车很少见。只有公社的曹书记、胡社长和张武装部长各有一辆。曹书记和胡社长骑的是天津产的永久车,张武装部长骑的是上海产的凤凰车。两种车子的车把和泥瓦有点小差别。而且张武装部长骑的自行车破得不像样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辆凤凰车,轮盘龙,慢撒气,电镀过的地方掉皮,浑身上下都会响,只有铃铛不会响。
七太爷能够看到自行车,是他唯一没有跑出去的一次。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交通工具,因为自行车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就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过。
自从曹书记、胡社长和张武装部长骑了自行车来上班,让他见到后,惊奇得了不得。为了看人家骑自行车,他摸透了几个领导的规律,到了曹书记、胡社长他们来上班或者回家团聚的日子里,他就守候在路边不眨眼地看,有时还要跟上跑一大截儿。
曹书记他们几个干部很奇怪,这个老头怎么啦,没有事儿干了追我们?后来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在看稀奇。曹书记停下车子,笑眯眯地对他说:“咋样?你也想骑一骑?”七太爷说:“我老了,不中用了,让我摸一摸就行了。”曹书记就把车子推给他,让他上上下下摸了个够。七太爷说:“摸了半天,我也没有弄明白这种车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可惜那时候没有摩托车出现,要不然,依七太爷丰富的想像力,看到摩托车下边的排气管,一定认为摩托车是公的,自行车是母的。公的轱辘宽,就像男人的脚大,跑得快;母的轱辘窄,就像小脚女人,跑不快。
曹书记听了,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着说:“老人家,自行车不分公母,远看一条龙,近看铁丝拧。骑上它,比走路快多了。到了共产主义时代,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人人都会有一辆自行车。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七太爷两眼放光,很快又灰暗下来,不无遗憾地说:“我是怕过不到那一天了。”曹书记哄他说:“快了,快了。”
打那以后,七太爷有感于曹书记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逢人便说曹书记了不得,你看人家像玩杂技一样,把两个轱辘的家伙骑得滴溜溜转,沿着很窄的小田埂走,也不下车子,真是当领导的就是领导,比我们老百姓有本事。只有两回事儿,让他对自行车转变了看法,那是张武装部长的自行车在山路上行走,让芥丝葛针扎住,放了炮,张武装部长心疼车子,怕砸坏了轮胎,肩扛着车子回公社院。背了十几里路,虽然走走歇歇,照样累得龇牙咧嘴的,出了一身臭汗。又一次是下了雨,道路泥泞,胡社长推着车子,走几步停下来,用一根小木棍,捅车子泥瓦上糊得满满的泥巴,边捅边骂骂咧咧的,要跟自行车的娘发生肉体关系。这两件事儿正好让七太爷碰到,七太爷后来对提拉孙子杜小宝说,让车子骑着人,还不如走路哩。
再如七太爷看飞机,也是不需要跑远路就可以看到的。那时,天上偶尔会飞过一架飞机。当时,我们那里的群众不叫飞机,而叫“飞艇”。最早的“安二”型飞机有双层机翼,声音很大,飞得较低,清晰可见。天上只要有这种“飞艇”飞过,“隆隆”的声音就从天边传来,大人小孩听到响声,都要用双手打着眼罩子,抬头观看,在天上寻找“飞艇”的踪影。“打着眼罩子”,是因为在太阳光线强烈的照射下,向天上观看很耀眼,人们又急于看到飞艇,不得不采取的一种办法。有人打趣说:“心急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