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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夏天-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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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疾病的源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条件。过去,我们经常在书上读到美国陆军的奢侈生活。我们以前常戏称他们是“冰激凌士兵”,可Ⅰ军区这群人生活艰苦,和步兵没什么两样。每到夜晚,帐篷里就充斥了灰尘、臭味和蚊子。我们一天当中唯一一顿经火烹煮的饭菜永远是大米和豆子。另外两餐就是C类配给品,每到这时候,我一看到那些罐头就开始倒抽凉气——桃子和梨除外。那种气候条件下,我们也只能吃得下桃子和梨。一开始,我们连冲澡的地方都没有。别说冲凉了,就连饮用水也总是不够,我们都是从村子水井里打水喝,那水黄得如同豌豆汤。我们加入净水药剂,结果那味道喝起来像是碘酒。尽管经过净化,喝了那种水依旧让我们肠胃不好。如果要说记忆中有哪种气味是和越南密不可分,那便是公共厕所里粪便和石灰混杂的恶臭。厕纸短缺,配给用纸有限。上厕所擦不干净,没水洗澡,总是大汗淋漓,汗水干掉之后,制服发白僵硬,后来连我们本人都受不了自己身上这股恶臭了。

    如果不考虑这些,在这段有名无实的战斗时光里,我们也不是过得那么凄惨。雨季的烦恼还在几个月之后,战争的折磨——《山大王(KingoftheHill)》杀戮对决——也是尚未开始。我们一度如此接近危险,于是总觉得自己已经身陷险境,所以便高度保持自己的战斗兵状态。我们如此自我建设主要是受到基地飞行员的刺激。这队机械师和技师,哪有打战的样子,数周以来,他们没和北越军交手,倒总是和南越军的民兵交往甚密,真是不靠谱。如今有了海军陆战队的保护,夜里可以高枕无忧呼呼大睡,不再担心会有人趁他们酣睡时潜入割喉。他们总是感谢说:“兄弟们,你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我们有多高兴。”他们的俱乐部敞开大门欢迎我们,我们也时常可以享受至少一轮免费啤酒。我们是他们眼中的英雄,我们自己口若悬河、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如何在防御线上躲避枪林弹雨,在他们看来,防御线简直是世界尽头。

    在主防线外部的村落进行小组安全巡逻时,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最多也只能算是宜于身心的户外锻炼。作为消遣娱乐,我们在岘港有时也有一定的自由时间,一般就是宿娼饮酒。有一次,完成了部队巡逻任务之后,我们跑到土伦堂皇酒店(GrandHotelTourane)好好品尝了一顿美食。这家酒店白色的墙面有些破败,是殖民时期遗物了,不过看上去倒也赏心悦目。酒足饭饱,加之穿热带卡其装真是神清气爽,我们又移到阳台享用冰镇啤酒,风扇在头顶上缓缓旋转,小舟在土伦河上慢慢划过,落日在天幕上渐渐变红。

    这段越南时光回想起来非比寻常,有点吉卜林笔下殖民战争的浪漫色彩。就连我们队伍名称都让人心驰神往:远征军之旅。我们很喜欢这名字。那时,我们是境内唯一一支美国旅,所以总有种独一无二的感觉,觉得“我们是小众,我们是快乐的小众,我们是一群好兄弟”。营地汽车运输官布莱德利中尉(Bradley)精彩地总结了这几个星期营地的气氛,他说这叫“绚烂的星火之战”。
第37节,
    当然,对越南人而言,毫无绚烂可言。四月月初,我们对丛林作战的特性有了一些认知。在南越陆突击队担任顾问的两位澳大利亚指挥官进入查理连负责的区域。他们二人严厉威武,脸上棱角分明。陪同的那位突击队队员则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双眼睛像是历遍磨难,见过的和做过的事已经无法再震慑住他了。两位澳大利亚人来找泰斯特排的罗克中士(Loker),他曾和他们一起担任顾问。三人一聚顿时聊得火热。这些陌生人让我们很好奇,于是聚在一旁偷听。两位澳大利亚人正绘声绘色描述当天上午经历的一场战斗。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矮个子澳大利亚人说巡逻时从一具北越军的死尸上拿了一件“纪念品”。他一脸坏笑,从口袋里掏出东西,那姿势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位钓到一条大鳟鱼、拿着战利品拍照的渔夫。那场景即便说不上发人深省,至少也恍然大悟。没有什么比那东西更能说明越南战争的本质,以及久处其中的人会干出何种勾当来。我实话实说。当时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部分是因为我没料到会是这东西,部分是因为拿着这东西的人无疑是我本人的一面镜子——一个来自英语世界的成员。事实上,我应该说“这些东西”,而非“这东西”,因为有两件,用铁线穿在一起:两只带着血迹的棕褐色人耳。

    四月下旬,我们顶替327山的3…9部队。其实327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高地,在岘港和北越军控制的西面峡谷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那个峡谷叫作“快乐谷(HappyValley)”,不过从未有过快乐之事。

    D连在左侧镇守327山,中间的268山则由我们连负责,右边的戴拉山口(DaiLaPass)由A连负责。山的北边还有一座368山,由第二营守卫,该营早在几天前就和部队总部军官一起着陆了。相反,营地总部和B连在高地盆地上安寨扎营,附近有个脏兮兮的小村庄,被戏称为“狗窝(Dogpatch)”。很快,后面就安置了105型号迫击炮,用一圈沙袋围着榴弹炮,炸药桶堆放得很高,一个炸弹下来这些山就会被炸得一干二净。

    连队的新家可圈可点。268山的山坡险峻陡峭,杂草丛生,大部队几乎进不来。先前占据此地的人用沙袋筑起战壕,设计了机关枪位置,甚至还弄了个像要塞一样的前方观察兵掩蔽壕,这让天然防御屏障如虎添翼。显而易见,3…9部队没有考虑到要居安思危,保持自身的攻击精神。这里环境好多了,地势高,气温低。没有尘土,也没有狙击手,除了“第16…100号查理连目标敌”,这名游击队员非常准时,几乎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要快速射击一番。我们倒是很喜欢他,主要是因为他永远射不中。但是,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里的风景,尤其当你朝西边观望时。快乐谷虽然危机四伏,可也景色秀丽。成片的翠绿色稻田和黄土路,中间横亘着杂乱的水沟和棕榈树丛,那里是村落所在。翠峦河(SongTuyLoan)流过山谷,不过我们看不到这条河流,因为两岸茂密的竹林挡住了视线。只有在树木枝丫漏隙间,我们得以窥见一滩棕褐色的流水。远处,深褐色的山丘向上汇集成了高高的科迪莱拉(Cordillera)山群,这些山峰分别叫作巴拿(Ba…Na)、东邓(DongDen)和东和(TungHeo)。群山有变亦无变。山形外观随着光线热浪时有变化,山体颜色因为阳光照射而多姿多彩。太阳初升时,山体呈现浅淡绿色,渐渐绿意更浓,如果恰逢雨天,将空气中的尘埃一洗而净,天空晴朗,山也成了蓝色。我从未见过哪个国家能在白天呈现出如此生机勃勃、如梦如幻的景色,时常让我联想起青春永驻的幻想之境香格里拉。不过夜里总会听到炮弹声,用着不争事实提醒我们,这里是越南,青春在这里来不及盛开就已凋落。

    十天过去了,整整十天,无所事事。环境的新奇已经不复存在,营地里,大家患上了一种名叫“蟑螂症”的精神障碍病症,这是法国军队在印度支那半岛时取的疾病名称。该病的症状是间歇性情绪低落,疲劳乏力,难以克服,甚至连做最简单轻松的事情,如刮胡子或清洁步枪,都会觉得繁重。其病源不详,不过和持续高温、缺乏运动和长期视野不变都有关系。没错,视野所及确实是异域的美丽风光,可是看久了,就算是碧绿树林也会和黄色沙漠、白色北极一样,单调枯燥。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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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期待有次袭击,等啊等,就是不来。最后,那月下旬,有人提议,既然北越军不来找我们,那我们就去找他们。静态防御策略被舍弃了。旅部收到命令,在防御线外部,开展长线巡逻和小规模搜索歼敌行动。“小规模”是指营地大小。新策略是基于“进攻防御”思想,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将在战斗中合作。战争不再仅仅是“他们的战争”——越南人的战争,现在也成了我们的战争。这是一项合资事业。

    这无疑是治疗“蟑螂症”的一剂良药。连续七周的苦力劳作让原本的兴奋之情消耗得半点不剩,如今整个营地的脉搏瞬间又复苏了。自着陆那日起,我们就坚信,如果让我们放手一搏,这次丛林斗争我们一定会胜出,而且迅速胜出。我所谓的“我们”,不是指代美国,而仅指我们这个旅。我所谓的“迅速”是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有位军官曾和我说:“我相信,我们只需要几个月就能搞定一切。”这种自信在当时听来并非是狂妄自大,这种心态也不仅仅局限于在越南的我们。我有位高中老同学也在海军陆战队服役,他在大西洋中部的军舰上就听说我们在岘港着陆的消息。一回到美国,他立刻跑到华盛顿,申请立即加入“西太平洋地面部队”。

    数年之后,他告诉我:“我当时很担心,我还没到越南,战就打完了。”(他得偿所愿,被派去越南两次,两次都受伤。第一次是被迫击炮击中,第二次是火箭炮,一只眼睛被炸瞎了。)

    我想,我们对自己的宣传语深信不疑——亚洲游击队绝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对手,正如我们对世上最能说会道的神话制造者约翰肯尼迪所编造的神话深信不疑。如果说他是卡米洛王国的国王,那我们就是他麾下的骑士,越南就是远征之地。因为我们是美国人,所以我们无所不能,也同样是因为我们是美国人,所以我们永远正确。

    4月22日,B连打响前哨,由此步入新阶段。据我所知,这是首支在越南开火的美国部队。与后来的上千次开火如出一辙,这次也是以伏击为先,而后不了了之。第三侦察营派出80人的连队当日清晨出发到快乐谷巡逻。第三侦察营是一群我行我素的流氓,徽章是一个骷髅头和交叉骨头,其座右铭扬言自己是“敏捷沉默,杀人如麻”。可实际上他们是“缓慢喧闹,无菌无害”,因为他们要么是被包围要么是被伏击,或者两者兼有,然后赶紧请求救援。

    22日那天就上演了这一出。北越军一支约120人的队伍在太平村(BinhThai)巡逻。我方冲向敌人,可只携带轻型武器的侦察营无力对抗游击队,后者凭借自动化武器远超我方。陪同前往的南越军侦察兵吓得立即逃之夭夭。我方队长赶紧通过无线电请求派兵支援。支援请求先是上报领导,批准后又下达命令,来回一番折腾之后,勇士连(Bravopany)领命全副武装前去支援。连队队长意气风发,领着步兵在营地机场集合,等待直升机将其送往目的地,这可是军队“新型移动工具”的象征。34号直升机到达机场,可是又耽误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直升机的错,可却显得“新型移动工具”华而不实。一位军官发现士兵们没有穿防弹衣,于是下令要求大家回帐篷换衣服。拜恩上校得知后火冒三丈,讽刺地评论说:“妈的,这小子只知道穿衣规定,无视战友生死。”为充分表达他对这种爱管闲事行径的鄙视,他跳上吉普车,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路开车去峡谷。路走到头了,他就走去战场,穿过两英里危险重重的树丛,和他一起的司机吓得发抖,另外就只有一名中士保护安全。这一英勇果断之举赢得了军中众人的钦佩,对那支旅还有那些个官员,大家则嗤之以鼻。
第39节,
    我们C连对这种混乱局面了解不深。待在800英尺高的要塞,我们只是看着一出闹剧。这就像是我们在一个露天剧院观看一部战争电影。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弯着腰登上直升机,等大家全部登机之后,飞机按次序摇摇摆摆起飞,叶轮扬起厚厚的灰尘。随着飞机升到直线上方的集合点开始盘旋,发动机那震耳欲聋的噪音便渐渐消失了。空中,休伊(Huey)武装直升机朝着陆区扫射,飞得很低,在大山映照下,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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