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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烟立刻去做了。她先在阳台上收了刘一天的一身衣服,拿给刘一天。又去厨房,看看冰箱里有些速冻的饺子,就给他下了。
“你不碍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颜烟看着狼吞虎咽地刘一天,担心地问。
“没事,没伤着骨头,不过是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刘一天看看颜烟:“你又离开家了,你姐姐知道不?”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刘一天笑笑:“好啊,给我做吃的。”
“当然。”颜烟开心地笑了。
51
老张留了几个没有按时完成作业的孩子,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结束谈话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张想起今天是父亲的生日,赶紧去车库拿了车,先去买了个蛋糕,又去熟食店买了些父亲爱吃的猪脚爪,花生米之类的东西。采购完毕,老张喜滋滋地看着车篮子里满满当当的食物,将车子骑得飞快。
道路两边到处是点着大灯的工地,机器的嘈杂声让夜晚彻底失去了宁静。老张最近老是想起小时侯的事,那时,苏州还是个小城市,一到晚上,家家户户亮着温暖的灯火,守在桌边安静地吃饭,墙角边还有虫子在唱歌。吃完饭,老张就和村上的伙伴们一起在家门口的场面上玩,有时候,他们一边看着漫天的星斗,一边轮流着讲故事,开心极了。
想到这里,老张不觉抬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颗星星。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理解父亲坚守的痛苦,那房子对于拆迁办的人来说,不过是钢筋水泥的建筑,是没有生命的砖头石块,甚至是他们赚钱的工具。但,那是父母的生活的见证,他们亲手搭建了这房子,这里有他们的青春和所有的回忆,它是和父母血脉相连的亲人哪。
父亲从来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老张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有多少伙伴羡慕他有一个和善的,懂理的,爱读书的父亲。老张在心里也一直把父亲作为自己人生的榜样。父亲勤苦、善良、坚强、正直,虽然这些品质在现在的社会似乎有些不受欢迎,但父亲却一直坚守着自己的道德操守。这一切,也深深影响了老张,但是,他现在彷徨了,他不知道这种坚持是否值得。
你斗不过他们的
老张一边想,一边骑,忽然地,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看看周围,似乎应该在这里,但是,没有自家的那幢两层楼房,它不见了。
老张慌了神,停下车子,更仔细辨认着。终于在一堆废墟中找到了自己的家,它还在,只是整个身子被黑暗掩着,不易发现。
老张推着车子,艰难地在沙砾中前进,靠得近了,他看见了烛火摇曳中父母憔悴的脸。
“怎么了?妈?”老张将车子推进院子,问。
“电让他们给掐了。”母亲难过地说,“我刚准备给你爸爸下面条,忽然就没电了。”
老张看看父亲,他默默地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
“可能是线路问题,明天我看看去。”老张故作轻松地说道,“爸,你看买什么了。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喝两杯吧。”
父亲只是闷着头,一声不吭。
老张求助似的看看母亲,母亲摇摇头,说:“你先吃了去睡,乖。”
老张张罗着摆上蛋糕,菜肴。他把蜡烛都插上,全点上。一团团小火焰,让清冷的屋子温暖了许多。
“看,孩子都买来了。咱们吃点吧。”母亲小心翼翼地说。
父亲抬起头,看看美丽的小火苗,大声呼出一口气,在脸上开出一朵笑容。
“好儿子,咱们开开心心过个生日?”
“过个生日!”老张看着父亲终于笑了,心里松了口起,“爸,我给你唱个生日歌吧。”
“好啊。我们一起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老爸(我)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歌唱完,父亲双手合十,大声说道:“许个愿!”
老张和母亲应和着:“对,许愿,许愿。”
父亲将眼睛闭上,神色严峻,嘴唇轻微的动着,老张相信,父亲一定是许愿能够顺利拆迁。父亲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他所要的不过是尊重,负责这片拆迁外号黄鼠狼的家伙,百姓们说起他哪个不恨得牙痒痒。
当初他带着一班人耀武扬威地开进村子的时候,让父亲想起了鬼子进村。黄鼠狼拿出评估报告扔在桌上,冷冰冰地说道:“看看,没问题就签了。有问题咱们就协商。”但是,他的样子却在告诉你,根本没有协商的可能。
父亲是有些文化的,他没有看评估报告,直接就问:“什么时候评估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老婆知道。评估那天她在的。”一个看起来像痞子的家伙不耐烦地喝道。在他们看来,像老张这样子的人家应该和顺利的签字了事,这种人,几辈子才能见到几十万哪。
“我老太婆没啥文化,她懂什么?”老张拿起评估报告,看看数字,果然比同等条件的少了不少。“你们给她看拆迁许可证和评估上岗证了吗?你看了吗?老太婆。”
母亲摇摇头,她不认识字,一辈子没和家乡以外的人打过交道。
“瞧!这是不合法的。”父亲冷静地说,他是在红旗下长大的,从小接受主人翁的教育,古代还有铡美案,他不信,新社会还能不按法律办事。
黄鼠狼阴沉着脸不说话,痞子要说些什么,被他制止了。他手一挥,一伙人跟着他出了老张家的门。
老张后来听说,那天除了父亲,大多数乡邻都签了字,有几个没签的,情况和自己家差不多,想等等看。
父亲的愿望能实现吗?老张看着烛火摇曳中,父亲肃穆的脸,不由也闭上眼睛,默默祷告起来。
忽然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一些碎玻璃屑到处乱飞。因为屋子里黑,老张他们不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母亲吓得哭了起来,父亲的手上脸上都有被玻璃擦伤的痕迹。老张呆呆地看着蛋糕上被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砸个稀烂的华丽寿桃,半晌,像从梦里醒来似的:“怎么了?”
父亲说:“没事,我们上楼去。”
一行三人摸索着上了楼,借着远处建筑工地的灯火,他们清晰地看见大约10来人,一字排开,随手捡起什么就往屋里扔什么。
老张这下相信邻居老秦的话了:“你不搬,他们断你的水,掐你的电,找黑社会骚扰你。你斗不过他们的,而且拖的时间愈久,钱给的愈少。黄鼠狼已经放出风声来,凡是不合作的,在原来基础上直减10万。”
祖国的法律
到学校,老张把昨晚家里发生的事说了。奇怪的是,之前还热心出主意的人都装傻充愣的,就是不接他的话题。
老张上厕所的时候,才有一个叫老余的跟了出来。
“上面来指示了,让校长做你的思想工作呢?”
老张一时没有回味过来,“干什么做思想工作。”
“你们家不成钉子户了吗?”
“钉子户?”
“校长在行政会上可说了,要中层做好你的思想工作,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要因私利而置国家利益而不顾。”
“我怎么了我,昨天……”
老余匆匆打断他:“行了,我走了。会有人找你详谈的,唉,你的事情怎么说呢?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课间果然有人找老张谈话来了,是何主。
他端着身子坐着,看着站在他跟前的老张,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家怎么回事。传出去多丢脸,还老师呢?为人师表?灵魂的工程师?在金钱面前就狗屎一坨了。平日里装得多清高似的,比谁都爱钱。拆你家的房怎样的,那不是为了公共事业吗?我跟你讲,这物权法可颁布了,上面明白写着。”
何主递给老张一本册子,翻开的那一页,用红笔醒目地划着:第42条,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依照法律规定的权限和程序可以征收集体所有的土地和单位、个人的房屋及其他不动产。征收单位、个人的房屋及其他不动产,应当依法给予拆迁补偿,维护被征收人的合法权益。征收个人住宅的还应该保障被征收人的居住条件。
老张合上册子,上写三个大字:物权法。
老张是个法盲,从未出过国门的他完全不了解祖国的法律,他本认为像自己这样克己奉工的好公民,是一辈子也不会和法律打照面的。
“我能拿去看看吗?”老张小心地问。
“还没看明白吗?那就多看几遍,拿去就不必了。”何主冷冷地说道。
老张故意把册子往何主脸上一扔。
何主端着的身子像菜青虫似的扭动起来,“奈神经病啊。”
老张不理会他,径直出了教务处。今天的课都在下午,他实在不想回办公室,看别人的脸,老张想了想,往操场走去。
现在是上午第一课,操场上很安静,不见一个人影。老张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席地而坐。风轻柔地拂过他僵直的身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这个时候,老张多么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安抚他伤痛的心,可以帮他出出主意。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张的性格很像自己的父亲,不求人,也不主动帮人,他们家一直与其他人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以前老张觉得这样很好,但是现在,他真羡慕那些朋友多的人,哪怕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朋友也好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将来少一些黄鼠狼
这天下班的时候,老张去了趟书店,买了本物权法。他尤其翻到42条,又认认真真研读了几遍。他觉得,自己家坚持不了多久了。
回家后,他把物权法第42条指给父亲看,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这里不还写着保护被征收人的合法权益吗?我不是不支持政府工作,我只要我的合法权益。儿子,你书读得比我们多,你说,维护合法权益该不该?”
“当然应该。”老张说,父亲像是一个活在真空里的人,他从来都相信做得正行得直,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把他怎样。但老张心里明白,把不合法变成合法,对于一些人而言,实在太容易了。
果然,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张家就收到了一份《苏州市建设局房屋拆迁裁决书》,按照裁决,老张家必须腾让所居住房子,否则将被“申请强制执行”。
“怎么办啊?老头子。”母亲带着哭腔问。
父亲不说话。
这天晚上自然还是没有水,没有电。老张一家吃了老张买回来的盒饭,早早的上床睡了。到了半夜的时候,窗户玻璃又被砸了。老张还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他披件衣服,打开门,看见父母都站在窗口向下看,今天来的人似乎比昨天还多些。
“要不就搬了吧?”母亲陪着小心问父亲。
父亲叹了口气,“他们把路都堵死了,我们怎么搬?拆迁款剩下不到一半,搬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再好好说说。我明天去求求黄鼠狼,只要他答应给同样的拆迁款,我们立刻就搬。”
“如果真能这样,我们不早搬了吗?”父亲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的凝重,“他们是欺负我们老实,没后台。”
“对!我们就不搬了,大不了与这个家同归于尽。”老张走到父母身边,气呼呼地讲。
“呸!”父亲不满地看着老张:“你还年轻,说什么死啊活的,多难听。”
“那怎么办?”
“怎么办?好好教你的书,将来让社会少一些黄鼠狼,你就是做了大好事了。”
老张嘿嘿的笑了,父亲就是这样子,在他心里做一个好人比什么都重要。
“睡了,睡了。都去睡觉。”父亲张开双手,做出老鹰抓小鸡的模样,将老张和母亲分别赶回房间。
母亲破涕为笑:“你个老家伙,这时候还有心思玩。”
老张也笑了,回到房间,在有一声没一声的破坏声里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就没有看见父亲。母亲说他早早的就攥着那什么裁决书去法院了。
“不会有事吧?”老张担心地问。
“去法院能有什么事?又不是黑社会?”母亲勉强笑道,其实她心里也担心,早起也劝了父亲很久,但他说没事,硬是走了。
“也是哦。”老张也勉强笑道,无论如何,去法院该是没什么危险的吧。
“快吃,吃了去上班。你爸爸走的时候特意吩咐的,让张聪好好上课,不要误人子弟。”
“知道了。”
老张匆匆吃了早饭,推出车子,朝学校骑去。
“做个好老师,不要误人子弟。”父亲低沉的声音在耳朵里盘旋着,想起自己近来的表现,老张有些羞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