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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变华尔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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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的纪念碑》(Caesar’s Column)(1891)捕捉到了。爱德华·贝拉米(Edward Bellamy)(空想社会主义者。——译者注)的通俗小说《回顾》(Looking Backward)(1888)、哈里艾特·比彻尔·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1852)对此也有清楚的描述。其中,唐纳理的小说是19世纪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唐纳理描绘的社会景象异常严酷,有关世界末日善恶决战(Armageddon)的叙述甚至提到了深入华尔街兽穴猎获野兽的细节。“毁灭者兄弟会”(Brotherhood of Destruction)是一个残酷无情的无产者集团,他们因为不堪无情的阶级压迫与阶级仇恨而被迫铤而走险。他们在华尔街周边地区设置路障,发起了对华尔街的总攻。如果说是否胜利可以用19世纪交战双方确认的肢体摧毁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这次反对华尔街是最终获胜了。但是,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胜利的起义军建立了一座“恺撒纪念碑”。这是一座方尖石碑,纪念碑取名“恺撒”是为了纪念兄弟会的总司令恺撒·洛梅里尼(Caesar Lomellini)。这个巨型方尖碑建成于起义之后,它是用水泥和25万具尸体堆积起来的,死者是那些被击毙的金融寡头及其走狗们。为了表明“现代文明的寿终正寝”,那些幸存下来的商人、政客以及牧师被迫参加了建造这座纪念碑的强制性劳动。为了保证它永远不会遭到破坏,恺撒纪念碑的内部填满了炸药,假如任何人想要把尸体移走,这座纪念碑就会被彻底夷为平地。
  这种血腥杀戮、势不两立的阶级对抗清楚表明了下面一个事实,即新近产生的贵族还不够老练毒辣,他们既没有武斗的实践经验也没有独立的意识形态,他们惊得六神无主,无力作出任何反应。当其政治理想、经济理想、社会理想遭到空前未有的挑战的时候,这个精英阶层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杀手锏就是不加选择地操起家伙上场了,顾不上手里的家伙是利器还是钝器。这种情况只会使得“华尔街新贵只不过是些残酷无情、胆小如鼠之辈”的名声更加远播而已,或者毋宁说,通过这一事件,人们发现,胆小如鼠的华尔街人早被吓得神飞魄散、六神无主了,华尔街新贵们所谓的铜心铁胆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1896年民粹派在总统大选中落败,发出了政治风向扭转的信号。在这次选举中,美国商业阶级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华尔街,特别是摩根,为共和党大获全胜投入了大量资金,他们把这场选举视为“可怕的*制度”与法律及秩序力量之间的某种终极对决。大选结束后,股市随后应声大幅反弹,表明了市场对于大选结果的乐观情绪。然后,经济衰退的阴影也开始云消雾散。同时,美国商业界的高层在经受了之前二十多年的磨炼之后,开始寻找富有煽动性但又不太暴力的手段来维护自身的霸权。这一回,摩根依然是他们的首领。但是,尽管他和其他人尽了最大努力保持低调,但是无论如何,人们还是嗅出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傲慢自大的贵族气息。

贵族老爷(13)
在这方面,摩根的两个故事很能说明问题。摩根财团在世纪之交率先展开了大规模的企业兼并运动。摩根财团要实现许多目标,但其首要目的是要结束“窝里斗”式资本主义不可避免的自相残杀式的激烈竞争,把几十家各自独立的公司融合成为一家统一的巨型公司,所有公司都由老牌投资银行家的俱乐部加以管理和监督。人们幻想着这样一来就能够驯服自由市场内在固有的无政府主义,井井有条的经济反过来又会平息人民群众不断要求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的呼声。摩根这个华尔街摄政者更深层次的妄想是,由华尔街担当掌舵人的角色会让经济朝着符合社会总体利益的方向发展,人们可以信任华尔街扮演着大公无私的社会精英的角色,因为它可以利用精英阶层广博的知识以及奥林匹亚山众神般的优势地位。
  可是,怀疑华尔街的人无处不在。西奥多·罗斯福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位。在威廉·麦金莱遭到暗杀之后不久,罗斯福登上了总统的宝座。他曾发表一系列的悲情演说,谴责华尔街“罪大恶极的巨大财富”,并且警告“定价过高的信用资产将产生恶果”。罗斯福的祖先是早期荷兰移民,在殖民地和北方联邦主义时代就已经是纽约的贵族,可是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金融业和工业的怀疑。他不会因为支持自命不凡的金融家圈子而辞去全国人民所选举的总统职务。
  当联邦政府检举北方证券公司违反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案》的时候,形势发展到了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北方证券公司是由摩根银行和库恩·洛布银行等几家银行共同出资组建的一家证券公司。这家公司是一个典型的金融工具,其目的是为了结束多家铁路公司之间的恶性竞争,因为恶性竞争不光造成了自我毁灭的悲剧,而且也会引发更大范围内的经济动荡。司法部做出了正式起诉的决定,摩根为此非常恼火。他质问罗斯福:为什么你本人不能派自己的代表与摩根的家庭总管私下里像两位绅士一样平心静气地解决这个纠纷呢?“如果我们犯了什么错误……你的人和我的人可以一起把这些问题摆平。”毕竟,这位银行家早就得出结论,认为“利益群体”的基本原则就是“一定数量的财产所有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自己的财产,政府无权过问”。这才是问题的实质所在。这位老牌华尔街大亨等于默认自己就是可以和总统平起平坐的贵族。按照这种认识,摩根和罗斯福应该像两个国家元首一样平等相待。而罗斯福总统则认为华尔街贵族的这种专横自大的态度是不可容忍的。
  尽管罗斯福要求解散托拉斯的呼声一直很高,尽管罗斯福内心也有精英主义思想且不太相信“可怕的*制度”,不过,他在公开场合还是承认了摩根的华尔街金融界不能认可的东西:任何一个动用手中的权力影响社会公共福利的人都必须为此公开承担相应的责任。罗斯福对于摩根的傲慢派头不理不睬,允许政府部门继续进行公开起诉,结果北方证券公司遭到了解散。罗斯福通过这个事件只是重申了自己的一个信念,即尽管商业和金融大佬们可能拥有巨大的商业才能和精明的组织才能,但是这还不足以证明他们有资格成为全国人民利益的忠实监护者。他认为,这些金融财阀们构成了“最为肮脏的贵族统治”,他的这个观点是刻骨铭心的,部分原因是他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是卑劣的,是贪财把人变成孱弱甚至是女人气的。他尽量向财阀们表示尊敬,但同时也坦承:“我根本无法强迫自己像芸芸众生那样向豪门巨富明确表示尊敬的态度。我愿意和皮尔蓬特·摩根(Pierpont Morgan)或者安德鲁·卡耐基或者詹姆斯·希尔(James Hill)以礼相待,但若想让我尊重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这就谈不上了……值得我尊重的人是皮尔里(Peary)这位北极探险家,或者罗得斯(Rhodes)这位历史学家。为什么?因为如果说过去我是迫不得已才向财阀们表示敬意的,那现在我根本不想那么做。”

贵族老爷(14)
罗斯福的此番讽刺是辛辣的。从总统的特殊地位而言,他是真正有教养的人,一个公正无私的人,他要努力提升整个民族的利益,让全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其他小集团的利益。摩根只是一个财阀而已,虽然表面上他有着老牌贵族的泰然自若,并且像一位伟大的政治家那样庄严肃穆,但是他不得不掩盖自己纯粹唯利是图的动机。对摩根来说,他非常不喜欢这位总统。在罗斯福总统的第二个任期开始后,罗斯福带着他的远征队伍出发到非洲狩猎,据说那时摩根说过这样的话:“我希望他遇到的第一头狮子能够胜利完成它的捕食任务。”
  两个人都对自己和对方抱有幻想。在罗斯福总统这一方面,尽管他嘴上仍然坚持立场,晓以大义,但是后来他还是跟华尔街摄政者摩根取得了谅解,允许他的政府班子就金融问题和公司财团达成了君子协议,摩根也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在摩根这一方面,他坚持认为这位总统是煽惑下层民众造反生事的拨火棍,而摩根的这个臆测并不符合事实。事实恰好相反,对于华尔街的狂傲自负、痴心妄想最严重的打击来自总统之外的其他民众。
  有关摩根的第二个故事是他与阿色涅·普约(Arsene Pujo)的关系。后者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默默无闻的*党众议员,他在1912年这场全国辩论白热化时期主管华尔街监管事务。普约领导了一次国会调查,调查被人们谑称为“金融托拉斯”的情况。自从19世纪末以来,民众反托拉斯的情绪汹涌澎湃。约翰·D·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的美孚石油公司在美国民众中间激起了持久的愤恨。但是,在进步主义时代,托拉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专事揭丑抹黑的记者、政治家、危机四伏的商人和生产商都厌恶托拉斯,更不用说那些艰难度日的农民和参加*的工人了。托拉斯在每个人可以想到的领域快速扩张,涵盖了铜业、亚麻油、钢铁业、城市轨道交通等许多行业。可是,高居一切托拉斯之上的金融托拉斯才是众多产业托拉斯之母。路易斯·布兰德斯(Louis Brandeis,美国最高法院陪审法官)是铁肩担正义的法理学家,后来还担任了最高法院的*官。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网点稠密的投资银行网络及其子公司、孙公司是一个威胁,它们要扼杀经济*和政治*的生命。布兰德斯在《哈珀氏杂志》(Harper’s)上发表了一系列家喻户晓的公开文章,“别人的钱财”这个标题特地采用套红印刷。直到今天,这一词汇仍然在使用。文章采用了大量的数据,深入剖析了华尔街互助会与美国各大公司之间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新闻记者的这一必杀绝技,说明了华尔街就像阻气门一样阻塞了外界获取资金和经济机会的可能性。他提醒读者注意华尔街隐形的政治影响力以及对于*进程的颠覆性威胁。布兰德斯的声音让人们回想起杰弗逊和林肯的腔调与语言,他甚至把这个与金钱托拉斯的冲突说成是“不可调和的”,提醒人们警惕“我们的*制度绝对不能容忍半自由、半奴隶的情况”。
  布兰德斯是当时即将出任美国总统的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的密友。这位*党总统候选人秉承了那个专门揭露丑闻的律师的思想观念,并且在他1912年的竞选活动中郑重其事地承诺要惩治*的金融托拉斯,防止它篡夺美国人民与生俱来的*权利。威尔逊接受了*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接着他在*党大会发表演讲时就开始猛烈抨击华尔街:“那里不光有庞大的托拉斯与联合公司……还有更了不得的东西……更为阴险狡诈的、更见不得人的、更难以应付的事情。银行、铁路公司、快递公司、保险公司、制造业公司、矿业公司、电力公司与地产开发公司结成了庞大的行业联盟……它们之所以能够捆绑在一起,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即它们的股东大会与董事会只是由数量极少而且关系紧密的财团在背后控制和支配的……如果大亨们乐意,他们就可以牢牢控制,既可以控制其信贷规模又可以直接控制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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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约主持的听证会上,斗争双方勉强摊牌了。听证会的证人们来自各大金融机构的高层管理人员,比如绰号“银狐狸”的詹姆斯·奇因(James Keene),他似乎肯定托拉斯确实是存在的,而且拥有绝对的权威。芝加哥大陆与商业国家银行的乔治·M·雷诺兹(George M。 Reynolds)坦承说:“我认为现在全国的金钱就掌握在十几个大亨手里。我认罪,我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证人则坚持高唱反调,摩根是风头最劲的一位。在媒体看来,他出席国会听证会的那次公开露面不啻于一位外国贵宾的来访。摩根身边的随行人员达到一个营的规模,包括律师、合伙人及其家族成员。他冷静地辩解说,他在经济事务中绝对没有任何特殊的影响力。在拥挤不堪的房间里站着的观众们听到此话都惊得目瞪口呆。起诉律师团主席塞缪尔·安特迈耶(Samuel Untermeyer)带着一堆堆的书面证明材料抵达会场,讯问了摩根。听证会记录大概是这样的:
  安特迈耶:你在这个国家的任何工业部门都没有任何影响力,是吗?
  摩根:我绝对没有。
  安特迈耶:一丁点儿也没有吗?
  摩根:一丁点儿也没有。
  安特迈耶:而你也不寻求产生任何影响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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