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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最不爱听这些,干脆了闭上嘴,剩下的只有妈妈一路絮絮叨叨。
〃国情就是这样,人家外国失业了照样可以吃饭穿衣看得起病,我们行吗?我们是穷国呀初级阶段呀,你只有用功,才能争取去做穷人里的富人……〃
沉默是金,巴奢坚定的步伐使他更像个男子汉。
〃儿子呀,你要好好读书,要是有机会出国留学,那就更好了……〃
巴奢脸上的稚气未消,但并不幼稚,一概以无言而应之,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被母亲的一系列问题绊住。他驯服地听着,目光却不与母亲对视,游游移移的,忽而倏地一笑,走神想他的事情。
〃其实,人生有两场高考。一次是上大学,一次是结婚。〃孔萧竹想让儿子速成为中国式的现实主义者,顺便试探他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儿,如果有,替儿子把把关;如果没有,打打预防针。
儿子更不想接茬了,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孔萧竹追得气喘吁吁。女人边走边想,以前担心儿子早恋,而现在又害怕他不会谈恋爱,这是怎么了,做母亲的非要把心操碎了才行?
出了海洋馆,去马路对面候车。雨下得更急了,儿子撑住伞,并在后面贴住了母亲。孔萧竹似乎第一次发觉,儿子的肩膀好宽好高。那热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脖颈上,叫她感到了迷乱,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妈,你为什么事情后悔过没有?〃儿子在身后轻轻地问她。
〃怎么说好呢?〃孔萧竹很意外,一时语塞。
雨丝时疏时密,砸在伞顶上,儿子似乎也不在乎有无答案。
〃说实话,我有时为人生里的第二次高考感到后悔,但又不能后悔,因为通过这次高考才有了你,儿子。〃
巴奢不再说什么,看不出来他对答案是否满意。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就像现在的鬼天气一样压抑,真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
很扫兴,雨没完没了的,只好叫辆出租车回酒店休息。从房间里向外望去,这个城市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看起来更加陌生。
巴奢不管不顾地歪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给同学发送短信。孔萧竹急吼吼地为他换了干爽的衣裤,又扒掉了他脚上的那两只大船式的旅游鞋,然后沏了一杯热茶。忙完了这些,才去卫生间换洗自己的衣服,她还在想,晚上叫儿子冲个热水澡。这把年纪的老女人,牢牢记得儿子十九岁,却彻底忘掉了自己居然有过十九岁。但是她还在谈恋爱,恋人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啊,宝贝儿子。
第三天放晴了,骄阳将海湾映照得波光粼粼。他们去了旅顺口,乘车登顶白玉山,凭高俯瞰,军港及城区风光尽收眼底。旅顺口为中国北方不冻良港,南隔渤海海峡与山东半岛之威海卫势成犄角,共扼渤海咽喉,为京津海上门户。巴奢对甲午海战与日俄战争的历史不大感兴趣,却非常喜欢各式各样的兵器。女人就陪儿子去兵器陈列室走了一遍,而后撑着遮阳伞,看儿子在露天停放的鱼雷快艇、陆战坦克等装备上爬上爬下。高大而帅气的儿子,真像威风凛凛的将军,孔萧竹在尽情享受这个美好时光,也在重温儿子童年的顽皮。
就在这个时候,孔萧竹接到了郝静林的电话。
〃是不是庆祝一下,萧竹?〃
孔萧竹倒是出奇的冷静,〃怎么了,您尽管说。〃
〃欢迎你来松河电信工作,我们以后就是搭档了。〃
〃呀,谢谢你,我一定努力。〃
〃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我的办公室?我现在非常着急。〃
〃可是,我现在在大连呢,晚上才能到家。〃
〃哦,资产与网络还要最后核实,县公司的数据传输还有点问题……联通提供的自主机房不太理想,面积达不到三百平米,你想想,还有没有可能调换?〃郝静林心急火燎地说了一大堆。
〃高翔怎么说的呀?〃女人彻底反应过来,很关切这个年轻同僚的动向。
〃他也留下了,不过人家站了高枝,去了雪都市*。〃郝静林告诉孔萧竹,自己专门跑省*据理力争,才换来她的加盟。省里为了平衡她和高翔,特地做出了这样的安排,〃现在牌局已明,皆大欢喜,就看你的表现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回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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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圈子圈套(1)
省会的同乡不少,巴立卓很快就有了一个密切来往的社交圈子,大家玩得到一块儿,互相之间关系很单纯,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闲言碎语。他从这种简单珍贵的友谊中,获得了很大的愉悦。
圈子的核心人物是同学陆教授,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中年人的派对倒也简单,喝喝酒扯扯淡听听音乐什么的,然后各自回家。巴立卓孑然一身,不时应邀参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吃饭不是吃?陆教授有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几乎都是外科医生,什么脑外胸外普外之类。想想不奇怪,五大三粗的男医生都爱玩外科,心狠手辣有力气嘛。这几个医生凑在了一起,三句话不离本行,说着说着就切磋起业务了。在旁人听来,他们真不像学者,反倒像是木匠师傅。谁胳膊腿儿出毛病了,锯了吧,或者打个夹板给接上;要是脑袋出问题了,打开瞧瞧收拾收拾;若是牙针断了,用牙钻机抠出来。当然,这是笑谈。真正的哥们是不屑于彼此恭维的,寒碜寒碜谁倒是蛮可乐的。苏敏也是陆教授的同学,却很少参加聚会,女人就是女人,有时间做做家务多好,逛街购物就是最大的乐子。
巴立卓有点纳闷,陆教授从来不提起刘宇刘书记刘副总,虽然他们的关系很铁,却故意避而不谈。以中年人的习性,越是好奇,越不便开口。巴立卓过去可没这么沉稳,自从那年与姜道长一夜深谈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磨磨自己的耐性。
他记得,当时因为遭到了巫奎的黄牌警告,心情特别不好,便独自去了德寿宫。不是去朝拜什么,只想去静一静。一踏进那树影扶疏的山门,竟心若止水了。姜道长说,不论你想要什么东西,都不要显得太迫切。你可以向天要、向地要、向人要,万不可以开门见山。道长还举例说明,从国人起名字来看,就显得太过功利性了,什么安邦治国、文武全才、光辉富贵,太猴急猴相了。为人处世要懂得曲径通幽,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你见过谁天马行空自由飞翔?又有谁百万军中取上将头如探囊取物?
如今回想起来,姜道长的话真有道理。在中国这样复杂的社会关系中,从来就没有过纯粹的数学试题,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并不一定是直线,直线上可能有陷阱。欲速则不达,这是祖先留下来的生存智慧。直截了当就能把事情做好的概率太低了,你必须学会等待并掌握技巧。
时光流转,人总要有所长进才是,老而弥坚是正确的,老而弥纯则是可耻的。巴立卓与陆教授闲扯时,心里虽急,但还能忍耐。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定力的,他还在等,等待一个顺其自然的时机。
这个星期天下午,陆教授没有课,老婆又没在家,遂想起来呼朋聚友。找了一大圈,人人都忙,恕不奉陪。没办法,剩下的俩闲汉去了饭馆,大眼瞪小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7、圈子圈套(2)
陆教授也觉得巴同学好生奇怪,混了大半辈子,咋把老婆孩子都闹丢了?是不是你的身体机能出了啥大问题?还是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懂命运与爱情?
〃我视爱情为奢侈品,有最好,没有也能对付活着。〃
〃你没发烧吧?〃陆教授用手摸了摸巴同学的额头,动作很夸张:〃要记住,你只能活一辈子。〃
〃随缘吧,但不是说不努力。〃
〃我觉得你还有点儿天真,也许是伪装的。〃
〃人生如此,看尽繁华后,总会回归最初的那一份宁静。只是掺入了太多杂色,再无法做到那么纯净了。〃
〃屁话,完全是屁话。〃陆教授笑得不行了,冒出来如此粗话。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巴某得过且过,混吧。〃
也是凑巧,陆教授的手机响了几下,不知谁发来了一条短信,一看就乐了,还递了过来:〃你学习学习……〃
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一首教人学坏的打油诗:〃和谐社会好,老牛吃嫩草;奥运精神大发扬,到处都有丈母娘。〃
巴立卓笑不起来,说:〃这是不良风气,我们通信业就比较单纯,不像你们乱七八糟的。〃
〃算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才不信哪个行业是净土。〃
〃我们搞通信的人都……〃巴立卓还在嘴硬。
嘀嘀嘀,又是一条短信,陆教授边看边念:〃巴领导你听听,是不是说你呢?官越当越大,酒越喝越少,钱越来越多,老婆越来越小。〃
〃唉,我可是板凳上睡觉,翻不了身。〃巴立卓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教授咧咧嘴道:〃你这人真不经逗,摆个苦瓜脸给谁看呀?〃
〃给你看!我都混成这德行了,还拿我开涮。〃
〃哥们,有啥烦心事就直说吧?〃
这句话正是巴立卓期待已久的,就将自己的处境委婉地讲了一遍。意思很明白,看看老同学有无门路曲线救国,助本人一臂之力;要求也不高,平级调动调动,换个重要点的位置。
〃我是靠手艺吃饭的,帮不了你们官场中人。〃陆教授很冷淡,有点戒备心理。
许多事实都证明,异性朋友比狐朋狗友更有情义,比之苏敏的热情体贴,陆教授显得很不够朋友。这是巴立卓没预料到的,他想了又想说:〃你别有什么负担,先在心里挂个号,有机会就拉兄弟一把,没机会就算了。〃
这话分明是将了一军,陆教授沉默良久才说:〃苏敏告诉你的?〃
巴立卓不置可否,他看出来陆同学的不快了。承认吧,等于出卖了苏敏;否认吧,又瞒不过去。陆教授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你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白马寺里卖骆驼,根本没那事儿。〃巴立卓矢口否认。
〃你初中物理是怎么学的,都忘光啦?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和静电效应是一个道理。〃
〃什么话,不摩擦,哪来的静电?〃
〃你俩合伙给我下套子呀,真他娘的不省心!〃陆教授终于想明白了,打通省长秘书的关节,躲是躲不掉了,剩下的就只是如何谋划、何时操作的问题。
17、圈子圈套(3)
〃如果方便,哪天请他来聚聚?〃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下一个通知,人家吴秘书就出来?容我想想再说吧。〃
生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看似与你无关的人往往决定着你的命运,巴立卓就把眼前的命运都寄托在那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他在祈祷都市灯火深处神秘人物的福音。
这天晚上,他还是睡不好觉,稀里糊涂地做了好几个梦。最后一个记得很清楚,那是老家的小山村,老宅破破烂烂的,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他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院套,到处都是尘土蛛网,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有一种终年不见天日的阴冷。特别奇怪的是,他看见了老娘,心想妈您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怎么还住在这儿?老娘不说话,颤颤巍巍地走着,在迷宫一样的房子之间缓缓移动,慢得像飘,却怎么也追不上。这还不算,他遇到了一位陌生的女人,这女人忽然一回身,再那么一扭头,露出了风情万种又意味深长的凝视,真是惊鸿一瞥呀,叫他方寸大乱……
巴立卓惊醒了,连手心都在出汗。他非常诧异,那个女人是谁呢?眉眼很像林紫叶,嘴角又神似孔萧竹,那份从容淡定又好像是苏敏。太怪诞了,太离奇了,梦里软红无限,醒后黄梁未熟,人生真如一场梦般不可捉摸。
第二天下午,他给苏敏去了电话。女人嗔怪,有事就直言相告,别吞吞吐吐的,看来陆教授已经和她通过气了。巴立卓本想解释解释,见苏敏这个态度,不觉心下释然,赶紧承认错误。〃就是嘛,谁和谁呀,老陆又不是外人。〃
〃老陆这家伙一诺千金,他会想办法的。〃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搁下电话,巴立卓想起了某篇文章里的妙句:男人总是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大献殷勤,命运也是。
巴立卓想到,该事先准备准备的,万一有机会和吴秘书见面,两手空空的多不好。可是送人家什么好呢?直接塞钱是万万不可以的,送烟送酒太俗气了,送名家字画目标太大,不易操作啊。总之,很犯踌躇。
正这么嘀咕着,小张又来约他吃饭。巴立卓灵机一动,这小子闯荡江湖,请客送礼最有一套,何不妨请教请教他。
事先说好了,只吃饭不许扯别的,小张不敢再邀请他〃活动活动〃。吃完饭,巴立卓开车送小张回家。
总得有点话题吧,不能干巴巴地闷着。小张说:〃巴总,我感觉你有步。〃
〃有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