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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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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二娃于1966年相识,对他的乐观有很深的印象。他本来是刑事犯罪,因涂改粮折而判刑,后在大坪山逃跑,刑期加到15年。在他看来加刑不过是小事一桩,觉得自己年轻,还有逃跑的机会。他一边劳动,一边唱着悠长的《信天游》。

  这些民歌和他的处境极不协调,他却唱得有滋有味,一副悠然自得、自娱自乐的样子。后来我住小监,周二娃因多次逃跑,也住过小监。他出监后表现积极,后来当了值星员,还是喜欢唱歌,吹口琴,在舍房里吹,在工地上唱,唱他的希望和憧憬。

  那次二娃与秀秀相会,四野无人,便互相倾吐自己的身世。秀秀说,父母早去世,自己是个孤女,和哥嫂一起生活,小学没读完,就不许她上学了,有时还骂她是白吃闲饭的人,她无依无靠,想远离这个苦难的地方,说着便哭起来。二娃劝她不要难过,说自己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在城里教中学;德阳是平原大坝,田野开阔,将来自己刑满,即使不能当工人,回家乡当农民也比这里好得多,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去……二娃的诚实带给她一丝美好的希望:“我看出你是个好人,但是,你爸爸会喜欢我吗?”

  二娃说:“我想会的,爸爸非常尊重我的心愿。但那是几年以后的事情,现在即使满了刑,也不准回家,将来政策有变,我们才能遂心如愿,你能等待我吗?”

  “二娃哥,我会等待的,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海枯石烂不变心。”

  “我是个犯人,人们最看不起的人,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呢?”

  “我认准你是个好人,犯人的名分是他们强加给你的,在你有难处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你的。”

  “以后有机会,请你帮我去邮局交一封私信,我们的事不能让干部知道,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集体出工的时候,不要打招呼,装做不认识。”

  后来,二娃果然收到爸爸的回信。爸爸劝他慎重对待此事,不要轻率:“以你现在的身分,那女孩能钟情于你,固然十分难得,但将来处境变了,可千万不要懊悔。譬如你上街去买餐具,第一眼见到一只土巴碗,就觉得很适用,便买了下来,以后又看到搪磁碗,觉得更坚固耐用,再看到江西瓷的细碗,感到更美观大方,就可能感觉第一次的选择有些轻率了。买东西不合适,还可以再买第二次,而婚姻对人只有一次……”

  父亲的回信很含蓄,却坚定了二娃对秀秀的抉择。他回信说:“我觉得在我身处逆境时所得到的感情,大概是最坚贞可靠的感情,我不计较她的出身,在我看来,山野村姑比书香门第的女子更忠实高贵。”“现在能真心实意待我的也只有这位山野村姑了。”

  信是由秀秀私投的,回信寄给下桥机修站一个可靠的工人那里,由秀秀带来。父亲还寄给他一些香皂、袜子等日用品,是直接寄给队上的。他把那些香皂、袜子和护肤脂送给秀秀,秀秀不要,说:“村姑用不着那些,我打惯了赤脚,不穿袜子。”二娃强迫她收下,说:“你看到这些,就会想起我,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的情分。”

  在出工或收工时,秀秀常站在高高的坡上凝视着二娃哥,相聚交谈却不多,趁他人不在场时才能匆匆见面而欲言又止,会见越是短暂,越能拨亮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同舍房的人发现周二娃最近比平时更积极、活跃,更爱唱歌;人也更诚实可爱,劳动带头,常帮助老弱病残完成力不胜任的事情,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和无穷的劲头。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第一次被爱情鼓动着,膨胀着青春的活力,像鼓满了风的白帆在河流中一往无前。唐干事也表扬他改造表现突出,却不知道他心中的隐秘。

  和二娃最要好的几个人也看出二娃的爱火正在燃烧,都为他保密,参谋,并设法为他们提供约会地点。

  他俩和往常一样,叙述自己的近况和相思之苦,似乎有多少话要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又归结到隐藏在心底的忧虑:

  “你与我相好恐怕无结果,你要等待多少年,这会耽搁了你的青春,服法的人是不能成亲的,你兄嫂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的青春只属于你一个人。”

  秀秀匆忙归去了,二娃的好友盘问他私下的情话,他是怎么倾诉的,她是怎样表示的,二娃既兴奋又幸福,一一作答。

  “这样说,秀秀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亲过她吗?你摸过她吗?你抱过她吗?”

  “没有,没有那事,从没有过”,二娃红着脸辩白着。

  “你为什么不亲她搂抱她呢?”

  “我不敢,她一坐在我身边,我的心就怦怦狂跳,她是那么纯洁的女子,我不能伤害她呀!”

  二娃唱起了一首《信天游》

  人人都说咱们两个有,

  从来没有握过你的手;

  人人都说咱们两个有,

  自幼没有亲过你的口,

  人人都说咱们两个好,

  阿弥陀佛只有天知道……

  这就是大家嗟叹不已的二娃和秀秀的纯真诚挚的情谊。可惜好景不长,接着较长一段时间不见秀秀的踪影。有人传言,兄嫂知道她和二娃相爱,怎么也不同意,把他痛打了一顿:“你这女娃子不要脸,怎么能和一个霉和尚私通!”并四下托媒提亲,用铁锁封门,再不允许她出来打猪草……

  二娃变得沉默寡言,神情凝重,只是不声不响地埋头干活,不再和人说笑,偶而唱几句《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和《对面山上的姑娘》,也充满忧郁和悲凉。他本来不吸烟,忽然一个人闷闷地吸起辛辣的叶子烟来。他与友人打平伙煮面条,放了许多盐巴和酱油,他说不成;放了许多醋,他说不酸;放了不少熟油海椒,他说不辣。寻求强烈的刺激,大概是心情不好使然。

  有一天我去厕所,他悄悄跟进来,突然问我:“王记者,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我们还有希望吗?我们能够把牢底坐穿吗?”我觉得他像是有沉重的心事,应当宽慰他那受伤的心,增强他生活下去的勇气,便说:“希望是一种个人的主观感觉,有时觉得渺茫,有时又觉得就在身边。世道总会变化,穷则变,变则通嘛,你不觉得政局正在起变化吗?变化总是由数量的渐变发展到质量的突变,当这条路实在走不下去时,上面就会有人来收拾局面,改弦更张的。二娃,我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了,你可要挺住。”

  秀秀出嫁前几天,和二娃见过一面。局面已无法挽回,秀秀在哥嫂胁迫下答应了那门亲事;二娃尚未满刑,秀秀不可能跟他私奔,只有迁就于命运了。两人都号啕大哭,成了泪人,秀秀把二娃历年送她的袜子、香皂、毛巾、手帕、护肤霜等都保存得好好的,一样没有用过,完璧归赵退还给二娃哥,说:“都是我命不好,不该与你相识,如今连累了你,不然你也不会这样痛苦,我愿把身子献给你……”

  二娃连连后退:“不,我绝不能那样做,我绝不能伤害你。”

  两人相拥痛哭,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透明的泪水模糊了眼睛。世界在他们面前成了一片空白。

  又过了半年多时光,周二娃神志恍惚,面容憔悴,无法出工,他终于病倒了,经医院确诊为肝癌晚期,住院治疗。二娃人缘极好,l3队的好友偷偷去看望他,回来都摇头叹气,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瘦得皮包骨头。

  又是个阴雨天,一位年轻的女社员到苗溪茶场医院,带来一罐鸡汤、一篮鸡蛋、一把挂面和一些水果。呵,是秀秀!二娃说话很困难,热泪湿润了面颊和枕头,奄奄一息,难以进食;秀秀坐在床边,一瓢一瓢地喂他鸡汤,悄悄说:“我们下辈子再成夫妻吧,此生我欠你的情是无法偿还了。”

  二娃睁开眼睛,艰难地问了一句:“他待你还好吗?”

  秀秀点点头,还可以,“今天我来看你,是得到他同意的,他还送了我一段路。”

  “那就好,你回去吧,我最后能看你一眼,也不枉我们相好一场,我知足了。”

  当夜,二娃悄悄告别人世,他是带着无法弥合的创伤和遗憾而远行的。我在心底为他写了篇祭文:“你没有牺牲在枪林弹雨的沙场上,没有老死在阳光灿烂的家乡,英年早逝在风雨如晦的荒野,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过度的劳动,是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是时代的灾难,夺去了你年轻的生命?这究竟是谁的过错?谁说得清你属于正常的死亡,还是属于非正常死亡?在为生而死,为死而生的芸芸众生中,你显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留下了永恒的疑问,永恒的困惑。我唯一的希望是历史将翻开新的一页,您留下的真善美,将开放为鲜艳的野花,点缀这寂寞的荒野,给底层人带来懂憬和欢乐……”

  75*的冲击波

  一天上午,在苗溪下半部邻队的干部宿舍区,忽然传出沉闷的爆炸声。一个房间的玻璃碎片四处横飞,室内一片狼藉,一个入室*的犯人被炸成几段,惨不忍睹。

  农业学大寨,改田改土,听到爆炸声是经常的,并不引入注意;而这次爆炸是在干部宿舍里发生的,主人是平时以态度凶残闻名的劳改干部。他常以专政者自居,自视高人一等,辱骂犯人时日妈捣娘,不堪入耳,甚至出手捆人打人,刻薄暴虐,积怨甚深,犯人敢怒而不敢言。事发前一天,他和一位军犯口角,对军犯处以体罚。那位军犯姓黄,性格刚烈,不堪忍辱,不惜一死宣泄胸中的怨气,便动用改田改土的炸药,搜集雷管和引线,捆在自己的身上。这天清早,他去找那个干事,企图与他同归于尽。不巧,那个干事出去了,找了几次都不在,一气之下,闯进他的寝室,用火柴点燃引线,引发了这次剧烈爆炸。

  因未伤着他要谋杀的对象,其性质是*,如论动机,则是蓄意报复未遂。尽管专政与专政对象的矛盾是客观存在,但这种极端的突发事件却是很不常见的,因此引起了巨大的冲击波。

  场部显然企图封锁消息,但还是很快就传遍了各队,一段时间沸沸扬扬,议论纷纷。犯人们的倾向很明显,认为那个干事对犯人太过份了,才遭此报应,虽命不该绝,但让犯人们出了一口恶气。

  管就业队的高中队长率直问我今天可听到什么传闻,我不便回避,便说:“听说某队发生爆炸案,具体情况不清楚。”

  高中队长并未追查听谁说的,而是问:“下面有哪些反映?”

  我含蓄地回答:“一般认为这是个不该发生的事件,感到震惊:有人认为那姓黄的军犯不该如此鲁莽轻生;也有人认为姓黄的军犯是为干部所逼才出此下策的。”

  “好,下面还有什么新情况,你及时跟我们反映。”

  他的谈话进一步证实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质。

  此事在客观上反映了在毛主席发布废除法西斯式审查方式的重要批示后,少数管理犯人的劳改干部并未认真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虐待凌辱犯人,因此遭到强烈报复。但场部无疑认为这是阶级斗争尖锐化的反映,于是进一步加强防范措施,对爆炸物品建立和执行更严格的管理和回收制度,对住在外工棚的人员进行逐一审查,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

  在犯人和就业人员中间,无论是接受改造的,不接受改造或持中间态度的,对姓黄的军犯都抱着不同程度的同情、理解或赞许,甚至有人认为他是英雄、壮士、视死如归的山岛纪尧夫,有江田岛和武士道精神,而对民愤较大的干事则抱幸灾乐祸的态度。此后一段时间,那些经常践踏*的干事在行为上似乎有所收敛。

  76老乡见老乡

  13队与公社生产队毗邻,犯人常与社员交往,犯人称社员为老乡,社员也称犯人为老乡,有时戏称“霉和尚”,互相点头致意,十分投契。在生产队里,社员与地、富、反、坏是专政关系,而社员与大墙内的犯人并无这种关系,因而对犯人比较客气。接触多了,他们对13队的内部情况有所熟悉,知道里面有不少思想者和无辜者。

  一天,我到豆豆溪对面的新猪舍巧遇芦阳公社社员孟英俊。孟身材颀长,一双大眼蕴含着深邃的目光,在平民百姓中算是位秀才,经常为社员们代写书信,自我检查和诉状。由他写诉状到法院打官司,因情况清楚,说理透彻,往往胜诉。每年冬天,社员集中起来修清思堰(从清源到思延的大堰),实行民工建勤,生产队不要他参加放炮挖土方等重劳动,只要他为民工们做饭。他善于烹调,做的饭菜好吃,晚上他为民工们读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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