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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正奇想了想,低头说:先走吧,不能再晚了。
队伍继续朝前走,没有人说罗以南去还是不去,罗以南便跟在他们的身后。他突然也有些兴奋,恐惧感一扫而空。他想起了梁克斯的无所畏惧,原来人在这个时候,竟然并不害怕。
接近前沿阵地时,他们几乎是匍匐着前进了。因莫正奇已经两度来过,路径熟悉,所以他们的速度并不慢,很快便到了城壕旁边。城楼巨大的身姿已经堵在眼前,楼上静悄悄的,刚刚打过一场大仗,这正是间歇期。双方人马都在休整,没有人认为这样的夜晚,会有人摸到城墙下来。二米二花二书二库二 ;www。7mihua。com
身处于此境,罗以南依然没有畏惧感,却有厌恶之心。这样的夏末之夜,本该有一种特别的清新。是热烈过后的夏天正欲抽身离去的清新,是肥绿过后的树叶渐次平静下来的清新。但此时此地,四下里都弥漫着血腥,就连远来的风,路过这里,也将此处的戾气像带病毒一样,携带到远处他乡。
莫正奇将队伍分成两拨,一拨人在越过护城河后,爬过一段开阔之地,去城楼下救伤员,另一拨人则去近旁小高地抢出曹渊的遗体。两拨人马的行动,都很危险,倘被城楼上的敌人发现,都会处于枪弹射程之内。尤其去城墙下的,因路途平坦,距离亦远一些,更加容易暴露。
莫正奇决定自己率人去城下救伤员,让吴保生率人去抢出曹渊的遗体。郭湘梅却希望莫正奇就在此处指挥即可,他身体有伤,不必亲自行动。
莫正奇说:废话!我在这里不动,那我来做什么?郭湘梅明确表示,一个人要量力而行,无论如何他不能去城墙下。因为这个过程过于艰难,距离又远,行动还必须快速。以他眼下的情况,必然不便,参与过去,只会拖累大家。本来大家是去救人,结果可能还得腾出人来多救一个。
这是实情。自己不怕死,但有可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全局。莫正奇忖度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伤在身,的确没有能力快速地冲到城墙下。犹豫之间,那个叫二强子的士兵说:我带人去,连长的表弟是顶替我去的奋勇队,不去救他我心难安。吴保生亦说他原本伤得不算重,又没有参加头晚的敢死队,歇了几天,已无大碍,他应该去城下救人,何况梁小四和他也同亲兄弟一样。
莫正奇想想,便同意了,说:好吧,那就由保生带队,二强子你配合保生。我去找曹营长。郭湘梅说:你的伤也抬不了担架,你就在这里指挥好了。莫正奇说:抢回曹营长的遗体,天经地义是我的事,你们有谁知道曹营长躺在哪儿?这话一说,大家便哑然,郭湘梅也无话可说。
郭湘梅决定随吴保生到城墙下救人。莫正奇瞪起眼睛,坚决不同意。郭湘梅说:那我又来做什么?莫正奇说:你跟着我就行了。郭湘梅说:我的责任是救伤员,而不是找死人。再说了,今天的主要行动是救伤员。你答应过你的战士,也答应过曹营长,你不会不管他们。这本该是你的事。现在你去不了,我替你去,也是天经地义。因为这个事很危险,我是你的人,我去就等于你去了,别人也没什么话说。你跟我争什么争?
武昌城 第九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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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正奇一时间心潮翻滚,他完全无话回复。望着这个他无比热爱的人,他知道,她如此这般,也是因为无比地热爱着他。他除了默许,没有选择。莫正奇告诉大家,这一路铺满了战友的尸体,大家见到,不要激动,救活人要紧。如果城楼有动静,就伏倒不要动,装成尸体。出发时,他紧抓着郭湘梅的手,说:我晓得你的心,你要是不回来,我饶不了你的。郭湘梅一笑:我是老兵了,我上战场的回数比你还多哩。
罗以南被郭湘梅的言语和举动镇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她的爱竟是如此硬朗大气。她的每句话都让罗以南想到一个词:穿云裂石。他对这女人的敬佩和感动瞬间驱逐了徘徊在他内心的对现世的厌恶。他决定跟着郭湘梅,更何况,他随她来此,原本就是要去救梁克斯的。
莫正奇扫了他一眼,似乎这一眼就看透了他。莫正奇说:你还是跟着我吧。你一个书生,最好不要拖累大家。我知道你见血就晕,这里遍地都是血。到时候,没人能顾着你。
莫正奇的话说得很重,令罗以南满心羞愧。他想起自己的晕血症,万一发作,恐怕真是拖累,便也不敢坚持。他对郭湘梅说:郭姐,你一定要小心。郭湘梅说:放心吧,我也会告诉小四你对他的担心。
眼见着他们一行越过护城河,匍匐着朝城墙下爬去,莫正奇便带人去到小高地。很快,他们便处在遍地尸体之中。罗以南抬头之间,清楚地看到了这个战后的场景。这是他第一次亲见战场,一地的尸体,竖横仰卧,东歪西倒。这样的场面,无论在书上怎么阅读,无论读到怎样淋漓的重词,也无法读得到现场带给人的震惊。用五雷轰顶晴天霹雳都远不足形容他当时的感受。
月光如水,星汉也正灿烂。这些就是一天前他在南操场送行过的人,那时地上的马灯共同照耀过他们的脸,他曾经为马灯使劲加油,以让灯光把他们的面孔照耀得更加明亮。而现在,那些明亮过的脸和身体却都凝固在这月光之下,纹丝不动,并且永远也不会再动了。动着的是杂草,它们无拘束地在那些凝固的身缝中生长,一如既往地随风摇摆。杂草死去,尚且复苏,而他们呢?罗以南心里涌出无限的悲哀。这是什么世道呀?这样打仗又是为什么呀?罗以南喃喃道。
莫正奇说:这里不是多愁善感的地方。这就是战争,战争的第一特征就是死人。打死对方,自己也可能死。所以,它也只能教会你一件事,就是残忍。你必须适应。
莫正奇凭着记忆,很快找到曹渊的尸体。月光下,他满头的血污清晰可见,而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就仿佛正睡着一个沉沉的长觉,谁也别想惊醒他。莫正奇眼泪涌到眼眶里,他用衣袖在曹渊的脸上擦了擦,低声命令道:上担架!两个战士将曹渊的遗体抬上担架。他们匍匐着拉起担架,立即回撤。
不知是担架的移动,还是渡过城壕的人被发现,城楼上有人声喊起:他们又来了!接下来是一片杂乱的喊叫:点灯!统统点起来!
枪声立即响起。莫正奇低声说:快!不然大家全完。他们不再顾及担架发出的声音,连拖带拉地往回撤,罗以南也跟在后面死命地推着。到了草深处,几个人抬起来一通狂跑。一个士兵中了弹,担架塌下一角。罗以南上前扶住他,士兵说:你快去抬曹营长,我爬得回去。于是罗以南冲过去,将塌下来的一头抬了起来。一直奔到一间破败的民房墙后,他们方才安全。喘息之间,罗以南突然发现莫正奇并未跟上。他的心一紧,立即回身。跑过几步,看到他正趴在一个土坎旁。
武昌城 第九章(5)
罗以南跑到他的旁边,趴了下来。莫正奇说:你跑来做什么?罗以南说:我、我担心你出事。莫正奇说:管好你自己,我得过去。罗以南大惊:你想要到城墙下?莫正奇说:是的。他们很危险,我不能不管他们。
罗以南想起郭湘梅以身替代莫正奇时的神情,立即说:这不可以。莫正奇冷笑一声:可不可以得由我说,而不是你。罗以南说:不。可不可以虽然不由我说,但也不能由你,是城楼上的敌人有决定权。莫正奇再一次冷笑:你怕他们?但我是不怕的。罗以南说: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怕城楼下的梁克斯他们活不成。枪响之前,他们或许已经过去了,正在墙根下。敌人看不到他们,以为只是虚惊。打一阵,很快就会停下来。现在你过去,城楼的灯全都亮着,这岂不是告诉敌人,我们的人正往墙根下冲?你还可以跑动,受伤的梁克斯呢?他往哪里跑?你这是救他,还是害他?┄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罗以南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这样的一通话,但就是这些话竟让莫正奇无言以对。这正是眼前的事实,事实让他不能不理智。因为,他不能因自己的冲动,反而惹出更大的事来。罗以南说:这边有个战士腿被子弹打着了,还有两个人受了伤。莫正奇憋了半天,长吐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撤吧。
他们抵达长春观时,团长叶挺正铁着面孔站在那里。三个伤员立即被战地医生接走,叶挺走到莫正奇面前,严厉道:我的人都回来了吗?莫正奇嗫嚅着说:还没有。还有几个……叶挺说:你好大的胆,没有命令,竟敢擅自行动。你受了伤,难道要让更多的人跟你一样去受伤?又伤了几个?莫正奇声音更小了:目前……三个。叶挺说:你逞什么英雄?你以为就这几个人,能攻下城楼?你这样做,不怕我严惩你吗?
同去的一个战士忍不住,说:莫连长是去抢回曹营长遗体,他不想曹营长曝尸野外。叶挺怔了怔,缓和下语气:找回来了?莫正奇说:嗯,找回来了。叶挺的声音更软了:在哪里?莫正奇说:在门口。
叶挺立即朝着门外走去,一直走到担架边。曹渊的遗体尚未覆盖东西,他的脸向着满天星斗的夜空,像是在享受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叶挺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他仔细地看着他的面孔,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张血污的脸上。
莫正奇见此,不由得哭出了声。他知道叶挺跟曹渊的感情,而他自己跟随曹渊许多年,从未想过他竟然会离开。心想着,人便不由得跪了下来。
许多已睡觉的战士听到这里的动静,纷纷爬起来看出了什么事。他们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曹渊,看到叶挺和悲哭着的莫正奇,也都情不自禁,跪在地上,啜泣声立即响成了一片。
叶挺在脸上抹了一把,哽咽道:来人!拿条单子来。把他擦洗干净,换套军服。我们要好好安葬他。说罢他转向莫正奇,沉痛地说:不要再去冒险,不要再有人死在这里。你得给我独立团留点种!
只有罗以南没有下跪,也没有流泪。他不认识曹渊,甚至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但他的心却在颤抖,他的眼前浮现的依然是适才战场上那骇人的一幕,耳边响着的依然是莫正奇的声音:这就是战争。战争的第一特征就是死人。打死对方,自己也可能死。所以,它只能教会你一件事,就是残忍。
武昌城 第十章(1)
梁克斯从来没有度过像这样的夜晚。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这样一天,以一种无奈的方式倚靠着武昌城下的门洞厚墙,打发时日。宾阳门的门洞他曾来来回回走过许多次,有一次跟同学陈明武两人还在门洞的墙上用小刀各自刻下一行字。陈明武先刻下李白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他亦刻了“天子呼来不上船”。两人都值青春年华,喜欢李白的豪迈狂放。现在这两行字,都被关在了大门里面。从门底缝下看过去,大门后堆满着沙包,想必李白也被埋在了沙包之后。
当他从云梯摔下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后会是怎样的情景。他的表哥莫正奇将他拖拉到墙根下,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而去。战场正激烈,他是战士,无法顾及私情。这是必然。梁克斯知道自己的腿断了,但他相信,就算野战医院条件有限,休息几月后,他也会照样站起来正常行走。所以,他依然没有畏惧,也毫不紧张。纵是耳边枪声密集,他却倚着墙根睡着了。为了这场战斗,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天开始发白,武昌城门依然紧闭着,枪声渐渐弱了下来,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枪声也没了。倒在城墙根下等待营救的梁克斯睁眼之间,突然发现,曾在四周跃动的人们,竟一个不剩。他的面前,只有一大片数不尽的尸体和数架折断的云梯。
头顶上便是城楼,敌人的动静清晰可闻。他们惊喜地打着唿哨,欢呼着庆祝胜利,然后有人喝酒,扔下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