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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司走过去坐定后他才压低嗓音继续通话，“喂，翠翠，是我。昨天我在新房住了一宿，暖气还行。过两天就元旦节了，咱们就到新房住吧。”
“也行。你这两天在新房把那些纸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柜橱里，把窗帘也挂上，多拾掇拾掇。咱虽然把家具搬过去了可是后边家务事还多着呢，晚上别熬夜看书啦。”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我正忙着呢。挂了。”徐志远放下听筒，将视线移回到电脑屏幕上来。一切都如徐志远所愿，房子装修完了，家具已搬过去了，马上就能住人了。郝晨已在同学中放出风去，过年的时候来给自己稳居。为此，他已经兴奋了好些天了。
徐志远直了直腰深吸了口气。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送进来暖暖的新鲜空气充满了肺腑，片刻间由血液交换成了一囊废气正欲慢慢呼出。忽然，愉悦的神经突然作怪使他禁不住笑了。他赶忙用手掐住两腮捂住嘴，不让周围的人觉察。
好在员工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写字间里一直是嗡嗡隆隆的，即不嘈杂也不安静。如果想在这种环境里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只有制造出更大的响动才可以。
“大家把手里的工作停一下，我说件事情。OK？”身穿淡黄色毛坎肩的人事经理罗伯特章双手击掌并大声喊话。
员工都转向这位在冬日里显得健康、阳光、俊朗的人事经理。如果他再扎上一条围巾或者戴上一顶帽沿朝后的鸭舌帽，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
章经理开始讲话了：“截至到这个月底也就是二零零五年末，我们每位员工必须把自己明年的个人目标写好。每个人要结合本部门的大目标列出几个小目标。目标必须要认真思考，实事求是。考核时间是明年年底。前几天我已把细则发邮件给大家了，可是还没见大家动手写，可能有些不清楚的地方，OK？”他左右看看询问大家。
“给讲讲那五条规则吧。”一位员工请求道。
“好吧，我再重申一下。规则就是ＳＭＡＲＴ原则。这是五个英文单词的首写字母。它们是ＳＰＥＣＩＦＩＣ、ＭＥＡＳＵＲＡＢＬＥ、ＡＴＴＡＩＮＡＢＬＥ、ＲＥＬＥＶＡＮＴ、ＴＩＭＥ ＢＯＵＮＤ。意思是具体的、可度量的、可实现的、相关的、有时限的。”每说一则他左手的手指便弯曲一个，最后将手掌握成了拳。
他接着说：“具体指的，是说你的每一个目标必须是一件具体的事，或你要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切忌不可以空喊口号；可度量，是说你要把设立的目标量化一下，一年以后你的上司可以方便地衡量你完成的情况。一会儿我要举几个例子来说明；可实现的，是指你所设立的目标必须是在一年内可以实现的，不可以把幻想的心愿写进去。你过生日时许的愿、在寺庙里烧香许的愿尽量不要写在目标里。中五百万大奖、娶俩漂亮媳妇、当总统等等最好不要写。”他笑着看大家。
员工们也笑了。
“相关性，是说你的个人目标要按照你上司的目标来制定。也就是说每个人按自己不同的岗位来分解公司总体的大目标，一级一级地分解下去。还有，目标必须是你的工作上的事；最后一个有时限的，就是说要有时间段控制。有些目标不一定要到明年底才完成，你可以分解成一些阶段并配以时间，一步一步的完成，有利于完成大目标。这就是ＳＭＡＲＴ原则。OK？”
大家听得很认真，并要求章经理举几个例子以加深理解。
“好，我先说一个。”他略顿了一下，“2006 年我要把人员流失率控制在百分之五以下，并及时补充新员工。以不少于目前的员工人数开始明年6 月份的试生产。”说完他左右看看大家：“五个方面是不是都有了。控制人员流失率，这是具体的；明年六月份是个时间控制，到时候总经理可以按这时间段来考核我，这当然也是可度量的；这是和我们公司总体目标吻合的，总经理已经通知我们在明年六月进行试生产；这当然是可以实现的。请大家再举几个例子，加深一下理解。”他环视员工们。见无人应答，他点名叫了物流部的一位员。
那名员工说：“我要提高配送货物能力，在试生产时哪位员工急需零件我都能及时供应。”
罗伯特章摇摇头说：“嗯，没有可度量性。怎么算作‘及时供应’呢？是‘次晨达’吗？”
“‘次晨达’太慢了，我要做到‘话音未落货已到达’。”那位员工说。
“你这也太夸张了，这又触犯了可实现性。记住你要能实现呦。”罗伯特特向大家说道。
员工们笑起来，气氛很活跃。
“下面谁再举个例子？”人事经理手用中指顺鼻梁子推了一下眼镜问。大家没有主动举手的，他把眼睛巡视一圈最后落到眼皮底下坐着的徐志远，“居里说一个。”
徐志远忙站了起来。
“不用站起来，坐下说。”
徐志远坐下，脑子里急速地想着，脸涨得通红。
“没关系，随便说一个，反正这是练习吗。”章经理非常和蔼地说。
“那个，那个，嗯……我打算在06年元旦节一家三口搬进新房去住，然后06年春节把大学同学请到家里搞个稳居活动。”徐志远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嗲声嗲气，像个孩子等待老师表扬似的抬头望着人事经理。
“噢，大家听听这个目标有没有毛病？”罗伯特章面向大家征询意见。
“没有相关性，与公司的目标没有关系。”一个员工说道。
“好，没有相关性。当然我是让居里随便举个例子。还有呢？”
“没有可度量性，搞个多大规模的稳居活动？”又一个员工问道。
“对呀，再说详细一些。”罗伯特章低头笑眯眯地问道。
“我们全班三十人，我计划请来一半。先到新房坐一会儿，然后去饭店吃一顿。最后剩菜我打包带走。”
一些员工们笑了。
“剩菜打包带走，来宾再送礼。你这个算盘打得不错，不会赔有可能还会赚。”罗伯特章笑着说。
“这个我没多想，我就是想热闹热闹。”徐志远用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好，我们再换个例子。”人事经理把目光延伸到这一排座椅的后头。那里，格兰特桑正把一支臂肘支在办公桌上用手托着腮帮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格兰特，你有个什么目标给我们透露透露。”人事经理将话头抛过去。
格兰特桑眨眨眼，将视线从罗伯特转向桌面的打火机。他吸足一口气缓慢而尖酸地说道：“试生产也是生产。虽然产量不大但是各岗位人员必须就位。只凭一两个人怕辜负了总经理的期望。”
“明年六月只是试生产，不会用很多人的。”罗伯特章耸耸肩说。
格兰特桑跷起一个嘴角冷笑道：“你的邮件里说明年四月份我们将搬进新厂房。五月份两台加工中心将运达并安装调试。六月仍保持现有人数进行试生产，直到九月底完成试生产。请问你的计划有没有可实现性？能不能按时完成？”
“当然能。我们对员工进行了很多培训。每一位员工都会高效的工作。我们的团队也必将是高效的。”
“高效？我看是搞笑。”格兰特桑摇摇头说。
屋里雅雀无声，大家都静静地聆听两位高手的对决。
章经理没意料会出现这种场面，如果争论下去势必陷入僵局。于是他避过锋芒草草散会了。“这个问题我们找时间再谈。至于每个部门所需人数要按照总经理的计划来定。”说完他把视线转向其他人：“如果没有问题了，请大家和你的上司沟通一下，尽快把目标写好并提交，OK ？散会。”
两位经理的龃龉令徐志远产生些许余悸和更多的新奇感。人员安排有必要让他们脸红脖子粗的争论不休吗？如果每个员工多做干些工作，多盯几摊不就顶下来了吗？这样对员工本身的发展也有好处。毕竟机加工行业对于自己来说是个新领域，人手不够正好是个锻炼的机会。
于是徐志远以沸腾的思绪草拟了个人计划。工作内容覆盖整个部门的几乎所有方面甚至整个工厂之所见。比如安装机床、调试机床、编写程序、搞好车间卫生、一天擦一次机床、编写工艺文件、组装刀具……。最后还嫌不过瘾又添上一句：完成任何领导交给的各项任务。
格兰特桑从座位上站起来，招呼写字间里的几个烟民出去喷云吐雾。徐志远下意识地用脑袋挡住屏幕不想让上司提前知道。
写完计划，他打印出一张A4 纸去走廊的尽头找上司汇报。
格兰特桑具有演讲的天赋和唯我独尊的架势，他口若悬河、话语激昂地针砭罗伯特章发来的邮件。他指出明年四月搬进新厂房决对不可能，现在工地上刚立起框架，后面还有封顶、内部装修、安装办公家具、网络等很多事宜。而且这帮老外不了解中国的国情，过年期间民工是要回家的，起码一个月干不了什么。如果竣工时间超过五一黄金周，搬迁工作还得延续；明年五月来两台加工中心，六月份搞试生产九月底就得结束。一个人也不增加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就算把命搭里也完成不了呀。”
“萝卜章不是说辞职多少人补多少人吗？到时候有他着急的。”一个高个子烟民说。
格兰特桑亢奋地说：“数控机床人才不是随便招个人来就能干的，那得有几年的经验才行。还得会外语。”
“水猫和钟点工倒是随叫随到，就是不认识什么叫数控机床。”高个烟民说。
“应该早招人早培养。有些新筹建的大公司还要派员工去海外学习，甚至要在那里工作一段时间哩。”一个矮个烟民说。
“哼，真不知道琼斯和萝卜章是怎么想的？”格兰特桑说。
“要不您跟他聊聊，把情况问问清楚。”高个子说。
“我懒得搭理他们。”格兰特气恼地说。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个使劲嘬着烟卷。
徐志远等到机会上前递上个人计划说：“经理，我写完了。您看看。”
桑经理拿着A4纸看了两眼不禁眉头紧皱，“有可行性吗？你再考虑考虑。”他抬头看着下属。“数控加工涵盖面太大了，它需要很多人才能共同完成。有多少任务我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了解，等试生产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他把草稿递给垂手站立的下属。
小徐伸手去接，还没接到时高个子烟民一把抢过《个人计划》看了看不禁一惊，“看这意思你打算一个人全包了。”
“对对，连机床都不用买。”矮个子说。“居里用手一划拉零件表面就平了，用手指头一捅就是窟窿。”
“哈哈哈…。。”其他几个人笑了，有人还被逗得咳嗽起来。
徐志远一时没有灵感来接起这个笑话，只是跟着傻笑。烟民们尽情发挥想象，如击鼓传花般续接笑料使徐志远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当把徐志远的玩笑都差不多挖尽了，每个人的腮部都有些酸了的时候，格兰特桑掐灭了烟蒂扔进锃亮的垃圾桶。大家都跟着回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嘈杂喧闹，各部门员工各自围坐在一起和部门经理讨论计划。机加工部仅有的两名员工却各坐各的位置，各写各的东西。徐志远拨动着鼠标的滚轮键使他的目标计划在屏幕上来回滚动。他思索了半晌不得不违心地删掉几项工作和那些表现豪言壮语的副词。午饭后他的情绪有些低沉和萎靡，就像一个请缨出征的战士被派到后勤去喂猪。他站立在楼道玻璃窗前看着天上的飞鸟呆呆发愣。直到下午四点他才决定把个《人计划》交上去。
写字间里的打印机和复印机以及碎纸机是放在一起的，整齐地靠墙摆放。当徐志远来拿他打印的《个人计划》时，罗伯特章正在这里复印一些文件。徐志远点头打了招呼，拿起纸一看，纸面设置错误导致有些字没有印出来。他摇摇头要扔进纸篓，忽然感觉到章经理从眼睛框侧隙射出憎恶的目光。不能浪费纸张，要给领导一个好印象。他把那两张纸反过来又插入送纸轨道里，然后回到座位从新设置并按了打印键。
这时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徐志远身边掠过直奔打印机去了。随后就听到格兰特桑的牢骚：“这是谁干的？废纸还当好纸用。”
徐志远顿觉情况不妙，赶忙跑过去。上司拿的纸正是刚才自己放在打印机里的废纸。“对不起，对不起。”他懊悔地说。“背面是我刚才打印的个人计划，我正要拿给您看可是发现打错了。我想节省纸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