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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她能见到我就让她感到无比快乐。因此,从骨子里面我认定自己一定要让她开心,就像她让我开心一样,这似乎成了我份内的事。我好像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是谁,虽然没人告诉过我她的真实身份,从她来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什么似的,我仔细端详着她在炉边忙碌的样子,她那身影和神态我后来也曾多次见到过。
她不是一般的漂亮,可以说是楚楚动人,美得让人不由得驻足凝望,她身材并不高,但却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显得个头比她实际还要高几分。她肤色浅棕,颜色有点像她用枫糖熬制的糖果。还有她的手劲大得惊人,不用任何工具就能把苹果一掰两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本事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衣着打扮也别有味道,紫色的印花连衣裙使她更显得亭亭玉立,就连她肩头的披肩或头巾都在她的十足女人味上又添了一抹飘逸。明亮的色彩,衣着的层次感,卓显了一种别样之美。
但是最打动人的还是她那双传神的眸子和极富魅力的微笑,那种微笑甚至让我想起夜里打开的冰箱,里面温暖的灯光照亮我的面庞,让我满心欢喜。即便更多时候,冰箱里除了冰水,再无其他,但是想起她微笑的感觉,刻在我记忆深处的微笑,足以让我备感温暖,让我心满意足。
自从见到她油然而生的那种熟悉感觉出现后,我并未更多回忆那一瞬间。但在我四岁的一天,可能是她在什么地方又递给我糖果的时候,用她那温柔的目光询问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同样深情地回望着她,当然记得,你就是妈妈!
我家有很多秘密,许多年来,关于妈妈的事情我只知道一星半点,这还是从不同人那里听来的。最后拼凑出的结论是,妈妈就是个灰姑娘,只是她没有善良的教母,最后也没有遇到英俊的王子,更不用说幸福地生活到老。妈妈名叫贝蒂·让,1928年生于阿肯萨州的小石城,父母是阿奇和奥菲丽娅·加德纳,四个孩子中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孩,她正好赶上经济大萧条的年月,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贫困乡村长大成人,那里离雷维尔镇不远,小镇不大,只有500多人。生活贫困加之种族主义作祟,加德纳一家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当时,也就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母亲贝蒂和舅舅阿奇沿着雷维尔镇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步行去上学,旁边常有驾着马车或骑着高头大马的白人孩子耀武扬威,冲着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黑鬼”。后来舅舅阿奇一想起这段日子就忍不住心酸落泪。
虽然生活艰辛,加之种族歧视,但是母亲的童年过得还算太平。三个哥哥小阿奇、威利、亨利都护着她这个妹妹,她其实相当出色,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1946年从雷维尔镇有色人种高中毕业时,她的成绩在班上名列第三,马上就面临着考大学,她一心想着大学毕业后能成为教育工作者,也就在这时,宛若晴天霹雳,外婆突然过世。和灰姑娘一样的是,当她还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时候,才几天工夫,她父亲就闪电般地再婚了。从此母亲贝蒂就不得不小心应对着自己恶毒的继母,随即,继母也得了个“小妈”的“雅号”,而且继母自己还有好几个孩子各个都不好对付。当贝蒂指望父亲资助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小妈却将这笔钱据为己有,作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艾迪·李的上学费用,艾迪和贝蒂本是同班,而且成绩平平。
父亲拒绝伸出援助之手,这让贝蒂心痛欲碎,但她还是没有放弃,通过美容学校的培训,她找了份代理教师的工作。但注册州立教师资格还是需要费用的,她向父亲求援,可得到的是又一次的断然拒绝。
虽然,贝蒂·让·加德纳有与生俱来的出众才华和姣好容貌,但她与异性交往时却屡遭不幸。其实从她自己的父亲开始,似乎男人就是注定要让她吃尽苦头。萨缪尔·梭特是个已婚的学校老师,对贝蒂表白真情,并信誓旦旦要离开自己的妻子,与贝蒂重建家庭,可当贝蒂身怀有孕之后,他却改变了初衷。果不出所料,父亲和继母根本不愿与这事有任何瓜葛,相反觉得贝蒂22岁还没嫁人已经让他们抬不起头来,现在她不仅是个老姑娘而且还成了未婚妈妈,这让他们更是接受不了。索性,干脆将她逐出家门。
从此母亲开始了去威斯康星密尔沃基长达四年的跋涉,因为她三个哥哥就居住在那里。就在路上,姐姐降生了,母亲为纪念她深爱的妈妈,就给姐姐取名叫奥菲丽娅,在回路易斯安那的途中,她又邂逅了一个高个子的英俊黑人,他就是托马斯???特纳,一个已婚男人,不知是情之所至还是他强迫使然,他俩上了床,结果就有了我,克里斯多夫·保罗·加德纳,1954年2月9日,出生在威斯康星的密尔沃基,幸运的是,也就在同一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学校种族隔离制违反了第十四条修正案。
为保守我身世的秘密,童年的我对父亲几乎一无所知,他的名字也就提过那么一两次,可要是不让我一门心思去发现其他问题的答案,我则可能会更痛苦难熬,特别是我那么漂亮的妈妈怎么会和弗莱迪·崔普雷特交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在哪里遇上的,等等。
有些时候弗莱迪的长相和拳王桑尼·里斯顿颇有相似,性情暴烈、攻击性极强。他是个大块头,身高1。88米,体重250斤,皮肤深棕,这可能会讨一些女人的喜欢。开始让母亲注意上他的估计是他的悔过之心,不过这一点后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或是按照我当时的猜测,母亲一定是中了邪,把他当作被施了魔法的青蛙王子,以后能浪子回头。再有就是,她的那些俊俏男友,最后没一个能靠得住,也许指望弗莱迪这样的,外表虽然凶狠,可能心地善良。若真是这样,而且她真的相信所谓青蛙变王子的故事,她可真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弗莱迪远比他的相貌更加凶狠,特别是当她一吻定情,决定以身相许之后,他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母亲被指控福利欺诈,并锒铛入狱。开始是一封匿名信,指控母亲对社会构成威胁,因为她要挣钱养家,照顾两个孩子(姐姐和我),而且她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妹妹沙仑),同时还在接受社会救济。那封匿名信就是出自弗莱迪之手,他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关上三年,给她个教训,因为母亲有离开他的想法,他觉得这就更无法饶恕。
正是由于弗莱迪的这种行径,母亲被从我们身边带走了,姐姐和我不得不在福利院度日,或者寄宿在亲戚家中。而我们对背后的这些变故一无所知。
正像没人告诉过我那个来福利院给我做糖果的女子就是母亲一样,当时她还受到监狱的特殊监护,也没人给我们解释过为什么姐姐和我要搬到舅舅阿奇家,舅母叫做克拉拉,我们都叫她缇缇。整个加德纳家族似乎发誓要严守秘密,每当问及过去,人们都对此避而不谈,可能是母亲有约在先,不愿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我死磨硬泡,一定要她告诉我生父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不在我身边,母亲悲伤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我就不敢再吭声了。
“但是……”,我还想坚持一下。
她摇摇头,不愿吐露一个字。
“为什么呢?”
“因为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妈妈坚定地告诉我。看我一脸沮丧,她轻叹一声,但仍不肯改口,“无论怎样,过去都无法再改变了。”接下来,她的一句睿智的结语为我的问题画上了句号,“生活就是这样。”这事后来就再没提起过。
虽然我还是那么好问这问那,期待着有朝一日这些问题都能得到圆满的答案,但我还是很快又回到自己快乐的生活中来,开始时这倒是没什么难度。
我长大成人的地方是威斯康星密尔沃基北部最为贫困的地区,我熟悉这里的每寸土地,而且这里也成就了我孩提时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当时的左邻右舍正如电视里演的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一样,以至于后来的几十年似乎也定格在这段时期里,没有太多变化--这里不乏经常一起玩的伙伴们,还有不同年龄层的人聚会热闹的场所,再有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商贩,最不缺的是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当时唯一能在电视上见到的黑色就是名牌黑皮衣,而在我住的地方,至少在来到世上的头12年间,我只在电视和警车里见过白人。
我那些幸福时光的主角都是自己的家人,首先要提的就是我那三个倔脾气舅舅。威利和亨利舅舅双双退伍之后,去过遥远的海岸,后来两人回到路易斯安那呆了好一阵子,才不约而同的决定要尽可能远离南方,两人计划去加拿大,可车子在威斯康星密尔沃基抛了锚,于是索性就地留下来,没再继续他们的旅程。
勤勤恳恳的加德纳兄弟在威斯康星密尔沃基很容易就落下脚来,他们就选在密尔沃基和与密歇根湖交汇的地方安顿下来,这里土地肥沃,适合耕作,水路四通八达,适合工业和贸易,绝对是他们的理想生存之地,为适应酷暑严寒,在这里生存需要内心的坚韧和顽强,以及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而所有这些以及其他优良品质都是从不同地方移民到威斯康星的人们身上并不或缺的品质。相信在密尔沃基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身上,也不乏同样的优点,如温尼巴哥和伯塔瓦托米部族就是这样的实例。还有些当地的特性也感染了这些外来移民,无论是黑人、犹太人、意大利人、东欧人,还是来自德国、爱尔兰、斯堪的纳维亚的第一拨移民潮以及当地的原住民,都受到这里极度乐观精神的鼓舞和感召。
所有这些雄心勃勃又不失实用性的梦想有时竟能催生一些超级成就。比如,仅有一个啤酒品牌大卖是远远不够的,密尔沃基响当当的啤酒品牌可以有若干。这里不仅奶制品闻名于世,它的奶酪产品甚至在世界上都数一数二。可圈可点的支柱行业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十个八个,造砖、制皮、酿酒、造船、肉食品加工、钢铁(这里有美国的内陆钢铁公司、艾欧史密斯),以及诸多汽车巨头(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逐渐衰落)。
其实主要是钢铁厂和汽车厂使得很多黑人从路易斯安那、阿拉巴马、密西西比、佐治亚等南部诸州纷纷移至密尔沃基、底特律、芝加哥、克里夫兰这些北方城市,这些体力工作比起南方农场里挥汗如雨的田间耕作相对要好上很多,当时南方的农场主要采用分成制,而不到一百年前,干脆就是奴隶制。很多这样的移民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沿袭各自家乡的习惯和做法,似乎这些东西已经和他们密不可分。姐姐奥菲丽娅生父的一家就是这样,他们来自路易斯安那,最后也在密尔沃基定居,崔普雷特一家人来自密西西比,很难找到像他们家那么好的人了,但弗莱迪绝对是家中的败类。
日复一日,大家都在努力的工作,但在周末,大家则尽情嬉戏,还专心祷告,至少我家的这些邻里是这样的。我们这附近绝对没有酗酒这种事情发生。每到周五傍晚,美国内陆钢铁公司下班的哨音一响,派对聚会就开始了,而且会一直持续到周日的早上,然后人们就纷纷赶到教堂做礼拜,祈求主的宽恕。我的三个舅舅都在内陆钢铁公司上班,阿奇和威利舅舅一直干到退休,亨利舅舅则干到自己生命最后一刻,不过那一刻来得太早了些。
我四五岁的时候,和阿奇舅舅和缇缇舅母一起生活。我逐渐喜欢上了家里人每天上班的这种日子。舅舅和舅母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家里总是洋溢着其乐融融、祥和的气氛。舅母缇缇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而且要我们也完全信奉她的信仰。每个礼拜日,我们一整天都呆在会幕浸礼会,夏天的时候,我们白天参加圣经学习班,平时一旦有什么特殊集会,我们都会陪着她一同参加,同一教堂的教友若有故去,无论熟识与否我们都去参加葬礼。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欣然前往,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街坊邻里,现在都换了庄重的衣服,和平时判若两人,这本身就非常有趣。我也喜欢大声唱歌,这让我感到兴奋和激动,特别是当我不大确定自己的母亲是谁,身在何处的时候,和大家在一起会让我产生一种归属感。
缇缇舅母从未想过要代替妈妈的角色,但她同样能给予我爱与关怀,妈妈的厨艺无人能及,但舅母的热玉米面包同样让人难忘,特别是像我这样正在长身体的男孩,更是吃都吃不够的。舅母还总能给我买来好多书,我也同样是看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