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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心肠本来就很软,听见他不爱立美;立刻对立美产生同情,算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结果。
本以为母亲的问题最难处理,哪知他的无心却引来真正棘手的问题。
他对爱情的认知似乎是错的,只是错在哪里?他实在不明白。
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无法体会。
徐之礼起床,一如往常一一在还没有结婚之前的往常一一坐在床上一会儿才去盥洗换上西装。注视床铺空荡荡的另一边,他心头很沉。
无论他做得再多,就因为他一句话便能否定之前他所做的种种吗?既然如此,爱得再深又有什么用?
就连亲情都能轻易割舍,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关系?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一本书,书名“分居”,是之前立美要他看的,他只大略翻了一下。却依稀记得部分剧情。假如他心底真有另一个人存在,再来质疑他的爱情还比较说得
过去,可如今他一心全系在这个家里,难道还有错?
半个月过去了,他成了破坏家庭欢乐的罪魁祸首。
妹妹只听录音带单方面的说词就认定错的人是他,母亲也站在立美那一边;他俨然成了公敌,她们看见他不是招呼而是冷漠以对,难道没有人能好心指点他究竟错在哪里?
他为了这个家辛苦工作,对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谁能告诉他?
徐之礼烦躁地将书扔到床上,书却因床垫的弹力落到地板上。他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蠢,走过去弯腰想拾起时,意外发现旁边没有关紧的抽屉露出一根毛线。
靠近窗户这边是妻子的位置,他不曾打开过这边的抽屉,这会儿他也没有多想,立刻拉开抽屉。里头是一条还没有勾完的围巾,是他喜欢的颜色,他拿起围巾,一张照片掉了
出来。
照片上的人是他,是他们在法国度假的时候,她偷拍的。
那天早上他睡得比较沉,听见快门的声音已经来不及阻止。
其实他不喜欢拍照,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们拍完全家福之後,父母就离婚了,此後他拍照的次数寥寥可数,只除了认识芷倩那阵子,她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个性.所
以他们才会有许多合照。但他也只是顺著芷倩而已.
如果立美再多说几次,他应该也会同意,但她从来就不懂得强迫人,因此除了婚纱照以外,他们没有任何一张合照.
只是一张照片,她竟如此珍视,还护贝保存,他的指尖仿佛也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刻。
他却连一张合照都不愿给她……
她爱得深,他爱得浅,他一直认为这样刚刚好。
怎知,他指责母亲没有看见立美的付出,可是他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明明知道她有多渴望温柔的爱,他偏偏视而不见,以为自己做得够多,足以弥补爱得太浅的缺憾,以为
能够掩饰一辈子,以为爱情并不是唯一的他,似乎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看不见她的爱情,就是最大的错误。
“立美,我并不是不爱你…”
只是一一爱得不够深。
对不起……
围绕在身边的空气,他虽重视却从来不觉重要,因为他未曾想过会有缺氧的一天,直到终於失去以後,余下的仅存懊悔。
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一个不需要闹钟的早晨,优闲的起床後,打开冰箱,看看里头有什么就吃什么;打开阳台的窗户,让阳光斜射进来,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暖暖的,十分舒服,她可以坐在窗边
,享受一顿简单的早餐;下午优闲地躺在椅子上看书,晚上再自己下厨,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她想要的就是单纯的一个人生活,如此而已。
为了母亲,她有牵挂无法潇洒离开,如今,她终於实现搁置在内心深处的愿望,顿时有一种重生的感觉自她心口爆炸。
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一一获得重生?
破茧而出的蝴蝶?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是的,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因为这个改变而活跃了起来,此刻,她是幸福的。
这间房子是她跟著房屋仲介员一间一间的找,最後才终於找到她理想中的房子。
在踏进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明白这便是她要的,签约之後.她随即搬入。
莫立美手上捧著热可可.窝在离窗边最近的椅子上仰望天际。
记得小艳第一次来她新家的时候,还说很佩服她。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竟然可以忍住伤心开始找房子,佩服你到现在还不肯在我面前掉眼泪,我真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脆弱的你,竟然比我想像的还要勇敢。”
莫立美推开窗户,倚著阳台上的栏杆,远眺底下的景致,自嘲地笑。
“我一点都不勇敢,而是如果不学著放手,最後绝对会困死我自己。你介绍的心理医生,我之前有去看过。”
因为小艳一直推荐那位医生很棒,她想试试看也无妨。看完之後终於明白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所以在听见丈夫的真心话後,她才能毅然做出此生唯一是真正为了自己的
决定。
“医生说得很对,心底的阴影有时候不是外人造成,而是自己的累积压抑而产生的。一直以来,我总是给自己找藉口:结婚前,觉得母亲不能没有我,所以我要时时守在母亲
身边保护她;结婚後,离开一个家庭跳进另一个家庭,我依然放不开,没有喘息的空间,几乎快要绑死自己。现在我想开了,如果留不住我想要的,那不如放手让他自由,也让我自由,至少以後我们见面还会是朋友。”
“真能忘记他?”她又笑笑。
“怎么可能?我那么爱他,至少要一段时间才能忘记他吧qi書網…奇书。”她转过身,看著始终不敢靠近阳台的好友。
“小艳,才十五楼,也不是很高,过来啊!”她朝好友招招手,示意她来欣赏风景。
金艳动也不动一下,冷冷地说:“你明知我有惧高症,还故意住在这么高的地方.是不希望我来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想做我自己,我想做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所以才会搬来这里。托你跟医生的福,我终於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放开一切,随心所欲。”
母亲的事她已经全权交给父亲,身为人家的丈夫,早就应该尽点责任,至於另一个家,她相信少一个她也不会差到哪去。
莫立美展开双臂,拥抱阳光,拥抱蓝天,享受难得的优闲。
“以後呢?”
“以後……我没想这么多,只想暂时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她的脑袋还是空白的,没有任何规划,因为她想先学疼爱自己。
“他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你了吗?”
“还没,可能要再等几天吧。”
金艳双手抱胸,一脸不以为然。“说老实话,我不以为他会答应离婚。”
“没有婚姻的爱情,维持起来很辛苦。”
“你真的确定徐之礼不爱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亲耳听见他说的话,他只是想迎合他妈妈挑选媳妇的条件而已。”
“喔……”金艳淡淡应了声,再问:“还记得我说我不喜欢徐之礼这类型的男人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这种男人聪明而且还非常有耐心。聪明,所以他清楚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什么是他最想要的,一旦确立目标,他便不会放弃,即使要花时间等待,他也会非常有耐
心一步步进逼。这种外表看不出来,实际上却很懂得狩猎的男人最让我讨厌,因为他永远不会说他想要什么,也不会让你看透,他只会自以为是以他觉得最恰当的方式来对你好。
”
金艳说得很多,莫立美却听得有些模糊,不懂她想隐喻什么。
“徐之礼这个人相当冷淡,对渴望有人保护关心的你来说,他绝对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当你说对他有好感的时候,我曾经到他公司找他,要他别招惹你,他却说他很喜欢
你,绝不会放弃。”金艳顿了一顿,突然将视线移至一旁的角落。
“现在摆在你眼前的这组森林小屋,其实在台湾早就没有卖了,徐之礼透过朋友表示有意想买。我辗转听见消息,趁著到日本出差的机会顺便帮他找.还真的让我顺利找到.
然後硬敲了他十万元运费,他也非常乐意支付。我回来台湾那天,他还非常慎重地来接机,当然了,不是来接我,而是来接你这一组玩具。”如果有人对好友那么疼爱,她当然没
有继续阻止的理由。
莫立美眨了眨眼,走到那组森林小屋旁边,拿起其中一只小熊,放在手心里把玩。
“你听见他亲口说那些话,我人不在现场,也不是当事人,因此不便发表什么高见。可是就我看来,他很用心对你,要不然他也不会要求我将你的租书店以租的方式暂时维持
三个月。”她现在居然在帮徐之礼说话,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是他要求你这么做?”莫立美一脸诧异。
金艳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很懒,怎可能不卖还要租三个月,就算是为了你.我情愿出钱直接买下还比较不麻烦,是徐之礼出钱要我雇用工读生帮你管理租书店,等三个月後
你若没有反悔再正式卖掉。立美,如果他对你没感情,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原来……在她不知情的背後.之礼曾对她不过那么多心思,而他竟只字未提。
“你现在很後悔吗?”
後悔吗?
莫立美喝著热可可,望著窗外摇头。她是在真的再也无法隐藏痛苦後才选择离开最爱的男人,她是很慎重地做出这个决定,所以并不後悔。
她很感激丈夫对她的付出,不过没有爱情只有责任的话,这个婚姻是无法走得长远。她对婚姻从来没有过多的期待,只希望能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爱以及重视,这样如果也算
奢求,那么她情愿离开.至少全身而退也算潇洒。
叮咚!
门铃声响起.会是谁这么早来找她?小艳不太可能……嗯,不过也只有小艳才知道她的住处,难道是邻居?
莫立美放下热可可,穿上鳄鱼形状的鞋子来到门口,打开木门,看见竟是徐之礼站在外头。
她差点忘了,租书店正在整修,所以一个月前她才以mail通知他自己的住处,好让他能把离婚协议书寄来,省下见面时间;等拿到离婚协议书就能正式对家人宣布她已经离婚
,到时木已成舟,又能省下一切不必要的劝说。
“你……”她非常意外会看见他的出现,第一眼也发现他瘦了些。
“我方便进去吗?”
“请进。”
徐之礼踏进她的住所,立刻感受迎面而来的凉风,他环顾四周,每一样物品看似简单,其实都藏著精巧设计,也有其风格,粉色的视觉,舒服宜人,跟现在他的住处完全强调
格调以及时尚的感觉有著明显不同。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他一转头,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她穿著一件印有怪图案的衣服,有著乱七八糟的颜色、错综复杂的线,七分裤,脚上穿的是鳄鱼拖鞋,头上扎著马
尾,外表看上去至少年轻五六岁,看得出来她非常享受这样的私人空间。
她一个人,心情欢愉;他有人陪,心却寂寞。
这么快就能剔除他这个人了吗?
一直对望也不是办法,莫立美笑问:“要不要喝饮料?不过只有三合一冲泡式的。”她不爱喝咖啡,并不讲究。
“不用。这一个月你过得好吗?”真不想问,但心底期盼她能说出不太好让他平衡一下,毕竟这一个月来,他确实过得很惨。
妹妹不说,就连母亲也开始数落他,除去这些因素以外。他最大的错是完全看不见立美的痛,因为她不吵不闹,所以他认定她即使发现也不会有意见。
“还不错。”虽然他说不需要,她仍是倒了一杯开水给他。
徐之礼无声苦笑。踏进屋里的瞬间,他就明白立美不会过得不好,这问题,他真的是问辛酸的。
“其实你不用亲自送来,邮寄的就可以。”
“我没打算离婚。”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立刻回道。
莫立美呆了一下,说不出此刻心头的感觉是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想过要离婚。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如果没感情了也不离婚吗?”
她点头,她的确想问。
“立美,随著年纪增长,我对爱情也就没有过多的期待,反而著重现实考量,所以我不清楚没有感情究竟是怎么判断的,是没有每天将爱挂在嘴上就不算爱?还是没有呵护备至
就不算爱?或者爱得不够深就不算爱?
“在我的认知里,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心,满足你的需求就是对你的爱,如果你连这个也否定的话,那么,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去爱了。”
或许他父亲不够资格成为一个好父亲,但他教过他要如何当一名好丈夫,他说要对家庭负责,要关心妻子,不要让妻子为了生活烦恼,他每一点都有做到,也认定自己对得起
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