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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王府B座-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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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庄王府的前身是明朝宦官刘瑾的府地,位于北京西直门内太平仓胡同路北。清太宗的第五子硕塞,于顺治八年以战功显赫晋为亲王,他的大儿子博果铎,在顺治十二年承袭了亲王,改号为庄。博果铎膝下无子,皇上指定由康熙帝第十六子允禄接任庄王,因此,庄王家族亦是康熙帝的嫡系传人。允禄通乐律、精数学,才华横溢,总理国家事务。八国联军入侵的“庚子国难”时期,庄王爷载勋为国尽忠捐躯。末代庄王爷溥绪是著名京剧编剧,与武生宗师杨小楼编创了《山神庙》(后改名为《野猪林》),他的作品还促成了京剧名家尚小云青衣兼刀马旦的艺术风格。1913年天津籍军阀李纯以20万元从溥绪手中购得庄王府,因旧时建筑都是榫钉结构,就全部拆下运抵祖籍天津,从1913年至1923年历时十年完成再建工作,解放后,京剧大师梅兰芳曾莅临演出,以示祝贺。沧桑庄王府年久失修,本文从整修起笔。


乔茵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职专当老师,没几年学校停办教师转岗,幸好此时她考上了平海市文史馆,仍旧是事业编制。时值所里召开发展张纯祠堂文化产业研讨会,她得以作为工作人员列席会议。此时,平海市的知名学者云集一堂高谈阔论,从张纯由鱼贩子至大军阀到暴毙的短暂一生,扯到张纯的意外身亡,又谈张纯祠堂的十年建筑史······洋洋洒洒,收不住尾。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时间,众人终于停下来移席就餐。几张餐桌上的人好像都很熟,又开始聊了起来,不聊的只有乔茵和邻座,两人同时把筷子伸向同一盘菜,又不约而同地收回,礼让着。

  两人趁机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对方自报家门姓董名方,为民俗专家董克礼的儿子,因老爷子行动不便特来接送,。他长得很东方化,中等个头戴个眼镜。乔茵也告诉他自己刚考到文史馆。董方很随意地小声说,文史馆是一个没文化的地方,然后看菜不看她。乔茵有点不适应他的咄咄逼人,就岔开话题,说听了一上午张纯祠堂,自己还没见过它什么样呢?董方有点感到意外,它就在会场的旁边,你不知道?快吃,我带你过去看看。

  董方的座驾是一辆黑色奥迪A6,车比人精神。他一边帮乔茵打开车门,一边拾起副驾驶座上的一摞书往后座扔,噼里啪啦,动作很准确;看来生活常这么不拘小节。好像只是一拐弯的功夫,董方就示意她到了。中环线内繁华的白堤路上静静地矗立着长长的灰砖墙院,门板已底色班驳、摇摇欲坠,推开五开间镶嵌金黄馒头大小门钉的大红门,墙内的凄清与古朴屏蔽于现代的喧嚣之后。迎面是精雕细刻高耸的华表,继续前行,是青砖铺地的宽阔甬道,两厢是赑屃和参天古树,碑文是无字书。沿着甬道笔直走去,可见对称的角亭和依稀的花坛,甬道的尽头是一座玉带桥,婉转整齐的河道尚在,干涸的河床上面覆盖着积年的落叶与尘埃。

  董方指着脚下参差不齐的青砖说,我小时候常来这儿抠这些砖,再拎回家。乔茵不满,这是文物,还能还回来吗?董方红着脸辩解,那时侯小又没人告诉,谁知道?后来搬了几次家,早没了。乔茵嘟哝着:该打。董方佯作没听见,又指着前面三进四合院古建筑说,这里以前拍过很多影视剧,后来北京建了影视基地,就没人再来这儿了。下了桥,正对朱红色的高敞屋舍,绕过衰草残径,行至最大的二道院,发现正屋房檐前探,抬头望檐底正中央是一攒龙宝顶,廊柱两开,原来是一个大戏台,青砖铺地的台前场院是一个开阔的露天剧场。董方来神了,听我爸说,上世纪五十年代梅兰芳曾站在这个舞台上演出《贵妃醉酒》,当时真是万人空巷。可以想像,珠光宝气的贵妃那夜曾怎样的顾盼生辉,又曾怎样的如怨如诉,那一夜是怎样的光影迷离,而此刻是如此的萧条凄清,令人顿生隔世的悲凉。董方自来熟地引领乔茵来到三道院,墙上还残留有红漆写就的*标语,入墙三分孤零零地占据了一块最醒目的位置,差辈得离谱。乔茵回望偌大空荡的庭院,如同一粒石子在心里磨来磨去,洇上血迹,疙疙瘩瘩地难受。

  一下午,乔茵的心思还在衰草连天的老院落。研讨会上专家学者们的所知很零碎,边边角角,串不起一块布料,嚷嚷最多的是要开发张纯祠堂,但具体开发成什么样?如何按消费者心理做市场定位?开发资金从何而来?专家学者们就避而不谈了。会议沉闷冗长,主持会议的副市长成彬周到地一一邀请,直至夜幕低垂。终于散会了,乔茵搀扶董老坐到奥迪上,关上车门与董方挥手告别。众人也纷纷离去,一座宝藏又将继续封藏。 。 想看书来


乔茵和文保科科长打工老姐投入了张纯祠堂的文物整理工作。打工老姐有名有姓却不让喊,自言工龄20年,连个副高职称都没混上还是个打工的,甭不好意思,“打工老姐”这个绰号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看到周围人都“老姐老姐”的喊,乔茵只好从众。张纯祠堂从20世纪初建完,至今约有一百年历史了,文物整理工作压根儿还没人做过。只知当年的杂物都堆在后院的一间耳房,锁已生锈砸开锁,门已腐蚀撞开门,霉味一股脑儿扑来,无处可逃。屋里黑糊糊一片,破烂物什密密匝匝地戳在那里,像一坨烂木渣永远也找不着头绪。这些东西在不透气的密罐里不知呆了多久,件件拾不起个来,仿佛没了魂儿。乔茵随手拿起一个褪色的小红本,上印“良民证”,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下写着名字——张友来,看相貌是一个俊男。打工老姐边掩鼻边拽她,这活儿咱俩可干不了,明天叫搬家公司来弄吧。乔茵鬼使神差地揣下了良民证。

  搬家公司来了俩小伙子,动作没轻没重,顷刻间院子里摊了偌大一个堆儿,无油面、一条腿儿的梳妆台,无装饰玻璃的床头柜,砸瘪了的唢呐,散了架的匾额,哩哩啦啦地丢了一地。在乔茵眼里,这些物件无言地哭诉着百年往事,在打工老姐眼里都是破烂,再买都比修省钱,再说为张纯一个大军阀也不值得。然后,这些东西又被原封不动地塞到另外一间屋子,乔茵问老姐,要不要登记造册?老姐抢白,你看有件像样的吗?别给领导添堵了!

  午休的时候董方来给乔茵送书,等她的时候打开了天窗,头靠在椅背上假寐,初春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还很年轻的脸上,折射出白皙的光泽,小眼睛弯弯的眯着,尽是坏样装好样。乔茵故意清脆地敲着车玻璃,问他,伯父还记得这宅子里原来的样儿吗?

  董方双手用力摩挲一下脸,泛起红晕,人也精神起来,打开车门,请她上来。他说他爸爸那时侯也不大,不记得祠堂的事了,但他这本书翔实地记录了平海市近代文化的历史,也许对你有用。乔茵浏览一遍就知这本书的分量,十分感谢。奥迪开到了星巴克,冰摩卡咖啡很地道,价也够贵;比首饰盒大点的点心盒分四个格32块钱,一格一味绝不同,一味一口8块钱。乔茵掏出良民证,递给对方看。董方仔细地审视着,远观近瞧、手抚耳听,然后肯定地诊断,确是真的。不过这照片上的人是谁呢?他还在不在?乔茵很想知道。

  两种可能,董方拿出白话蛋的本领斩钉截铁地说,一种可能是张纯的亲信,另一种可能是他的情敌。此话怎讲?乔茵穷追不舍。董方品了一小口摩卡咖啡,娓娓道来:张纯祠堂从1913年动工到1923年完工,张纯未能亲眼看到落成。为什么?因为在这期间他死了,虽然他是军阀但死因不是战乱,据我所知,他是被情敌给杀了,死得实在不光彩,只好对外宣称是因忧国忧民而死。死时他膝下无子,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杀人凶手。乔茵瞬间发觉他是瞎掰,推了一下意犹未尽的董方,醒醒吧!福尔摩斯…董方!人家福尔摩斯的推断是走向真实,而你是走向死无对证。瞎话被识破,他趁势小啜一口咖啡,接着辩驳,不过他的死让这儿真成了祠堂,还没修好就搭起了灵棚。乔茵不解,你说张纯无子,那谁替他修完祠堂的呢?他的弟弟张馨,只是也没住两天就让国民党的军队给赶跑了,董方头也不抬地回答。乔茵重新审视良民证,既不是张纯,也不是张馨,他叫张友来。


成彬副市长亲自抓张纯祠堂的开发计划,六万平方米这么一大片土地在寸土寸金中环内的含金量是不言而喻的,更何况它还是市级文保单位,理应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修葺一新,让平海市千万市民亲睹这一瑰宝的华彩。其实,在他心里还有一段难舍的记忆,29岁时他从冰天雪地的东北返乡回城,被分配到街道鞋厂,在那段事业、生活无着的苦闷日子里,他常常来到这座荒弃的古园,对着它冥想发呆。明晃晃的太阳照耀着孤单单的院落和枯坐的他,他在熟悉的城市孤寂的院落中梳理落满尘埃的羽翼,想着如何度过这段痛苦的考验走出阴霾的日子。数年以后,生活境遇逐步改变了,他也越来越忙,匆匆二十年的时光转瞬流过,读研、结婚、升迁,仿佛它一直占据他记忆的某个位置从未远离。待到市里年初定计划谈到它时,他大脑恍然一怔,曾守在它身旁的青春迷茫期是一段无法磨去的鲜活记忆,足以勾起阵阵心痛的涟漪。

  市里决定整修这么大的古建筑群是拿出一定的魄力的,估计扔进去5000万元不会有多大改观,8000万元或许有点模样,做像样怎么也得1亿元,让市级财政拿出这么大的数额养文化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这充分表明了现任领导扶持文化遗产的决心和信心。有了领导班子的集体决策,成彬不怕实践困难,估算着分三年时间完成改造,眼下这三年是平海市经济平稳增长的黄金期,每年从财政的文化支出拿出一部分补贴,三年给它来个新样子,他信心十足。当然他也有隐忧,一是整修面积大则费钱,二是它的产权不独立则不能凭产权贷款,三是它叫张纯祠堂,成副市长心里有点不快。

  张纯祠堂招商大会定于月末,文史馆馆长暗暗叮嘱打工老姐出一份修缮方案。得了馆长的密示,她这些天一直抱着所里唯一一台手提电脑推敲方案,就连上厕所也要设上密码把资料锁起来。如此方式令乔茵反感,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防谁呢?为避嫌她干脆信步踱到走廊,无所事事地给董方发短信。

  董方很快回了一短信,花开时节我将被套上一副黄金手铐。乔茵追问:不明不白地怎么回事?董方回信:月末即知。

  月末不就是招商大会么?乔茵早就知道他惦着张纯祠堂呢,但馆长岂肯轻易假手于人?老姐渗透过,馆长的理想招标方式是把它分成若干份工种,然后由馆长分别承包给某个队,这样哪个队敢不承馆长的情?只可惜自己不能打开老姐的电脑,把整修方案提前描述给董方,助他一臂之力。

  董方的精明干练决不亚于馆长。招商大会上他所在公司演示的录像片虚实相间,既有现实景观也有虚拟三维图像,把张纯祠堂的每一细节都表现得精彩无比,又依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不越雷池半步,方案征服了评审团的心。文史馆的方案是作为压轴方案呈现上来的,却起不到再掀高潮的作用。幻灯机显示出张纯祠堂的线状图,一条直线从头至尾把祠堂画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把祠堂的定位标示出来,为中国军阀博物馆,屋内分别陈列军阀服饰展、军阀兵器展、军阀生平展等等。馆长边讲边解释,我国还没有一家军阀博物馆,我们完全可以利用1900年八国联军闯入平海、军阀混战的特殊战略位置,搞一个军阀博物馆,不敢说是绝后至少是空前。评审团成员议论纷纷,主意倒很有做头可是不是在为军阀歌功颂德?这是给平海市扬名呢还是找骂呢?一提起来敢情平海是出军阀混混的地方······

  成副市长一言九鼎,我们还是先研究建筑整修方案,看看哪家方案切实可行又具备一定实力,至于今后如何使用那是后话。评审团成员赶紧点头称是。三日后,招商结果公布,董方中标。转天,董方带着施工队伍开进张纯祠堂,乔茵为张纯祠堂的一个崭新开始而欢欣满怀。早有馆长迎上前去,亲切地握手,等到董方招呼完场面和施工队的安排闲下来的时候,才有空跟乔茵打招呼。乔茵按捺不住兴奋劲,怎么会是黄金手铐呢?你觉得把一块瑰宝开发出来又有钱赚是委屈你吗?!

  董方低声解释,市政府和我们队签定了一份合同,委任我为总监工,薪水是张纯祠堂正式开放后年度收入的1%,你说这是不是一副黄金手铐?——金灿灿的荣誉,奉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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