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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性相近习相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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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吗?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职;做了一点事情,也算对得起父老乡亲。”顺手拉徐校长并排坐在双人沙发椅上,说:“你呀;也有白发喽!近来可好?几十年的至交,同在一个县城工作,见面的机会也是不多呀,大家都忙啊!今天既然来了,就多坐聊一会。” 说话的当儿,徐校长眼圈红红的,眼球润润的,突来一阵冲动,回想往事,历历在目:那年冬天,公社的张响辅书记下到大队检查红花草种植任务落实情况,转了几个屋场,没有见到一条标语上墙,大为光火。大队书记解释说,大队干部七人中没有人会拿钢笔,更不用说是使毛笔。张书记的余光扫了一圈围观的人群:“那么多上海阿拉,他们食屎屙饭啦?”大队书记诉苦不叠,这些上海阿拉头几年还算老实本分,时间一久进不了城就变成凶神恶煞了。挖薯芋,偷鸡鸭,盗狗猫,搜钱包,骗女社员,不守规矩,坏事做绝,我们村里解放前的土匪强盗偷抢东西都知道不能光顾窑棚、鸭棚和瓦棚,因为三棚的人都是贫苦穷人,这些知青不怕咒不信邪,谁也管不了,还骂我们大队干部个个都是守班房的。张书记显然不愿听到这些,本地就没有一个念过书的?大队书记一经提醒,恍然大悟,有一个高中生呐,也算返乡知青,要不叫他来写?张书记唬着脸点点头,当年的徐远迪从人群中挤进去,大队书记从大队礼堂的破箱子翻出一瓶墨汁,又从旧抽屉里寻到一支毛笔,郑重递上。徐知青用白开水浸泡笔头,沾墨就写在大队书记虔诚扶着的一张红纸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芋子窝大队宣”。大队书记看到,带头鼓掌,张书记笑了笑:“小鬼,再写几张。”徐知青又连写几张,晒了一坪。张书记说:“到公社广播站来上班吧,每月七块钱工资。”于是,徐知青在广大社员的羡慕声中卷起被褥进了广播站。不久,张书记对徐广播说:“有好事喽!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去省工业学院读书吧。”徐广播说:“我没有父母。”张书记大惑不解,找来公社参加三级干部大会的大队书记说:“小徐没有亲人,你就当一回家长签个名,回去大队在这张推荐表上盖个章,叫小徐他去上大学,过几年回来开拖拉机也行。”后来,因为县里一个头儿的女儿想上省工业学院,便把徐广播换到省师范学院。毕业之后,徐远迪校长多次说:“苍天有眼,我当老师,合适!”张响辅院长咪咪地笑。

  今天两人相见,张院长感慨万分:“徐校长永远是厚道之人!”他说,难怪你不肯跟我到政府机关去当副职,放着三室二厅的住房不要,甘愿当一般老师,娲居在学生食堂隔壁的小屋过了十多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今天你再忙也要留下来吃一餐饭,也算你把得意门生送给了我。

  徐校长脸色通红,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紧靠法院办公大楼的后院有个“华苑宾馆”。张院长边走边介绍,县里召开了几次动员大会,支持鼓励干部留职停薪下海经商,下达各部门各单位都有办实体开公司的任务,不换思想就换人,临街的旧房全部凿壁安门开店,有权的执法单位都可上路设卡收费,一时间,大盖帽红袖装遍地满目。法院能做什么?有的公安局走私车辆,有的检察院倒卖物资,张院长说他不会这样做,自己四九年出生的解放牌,六七年入党的布尔什维克,二十多年工龄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不能把判决书当合同书去吆喝别人,去搞创收,去拉赞助。思前想后,开了几次党组会议,一致意见是将审判法庭边上原法院旧办公楼改建一个宾馆,可做一百多号干警的食堂,附近市政大楼五十多个部、委、局、室少则三四百人还可就近进餐,赚一点他们腰包的钱。一个法院司机家属自筹资金挂牌“华苑宾馆”,七十万元注册资金,县委一些领导在宾馆尝鲜后赞叹不已。为了完成一百万元的创办任务,又将一个干警的弟弟创办的红砖厂改名为“天平砖厂”挂靠法院名下,四十万元注册资金。在全县解放思想促进会上,县府领导庄德权还点名通报表扬法院,并要法院领导上台介绍创办实体的经验,被张院长拒绝,“真是扯蛋!”张院长说,“不过,宾馆口味还是不错。办出了点特色!”

  抬眼望去,宾馆门口两个旗袍在瑟瑟寒风中飘扬着美丽的迎宾小姐把一批又一批客人迎了进去。一个西装革履面容消瘦的年轻男子在门口眺望,见张院长一到,接过公文包自个腑下夹着。张院长把年轻男子介绍给来客:“这是法院的秀才,笔杆子,办公室刘主任。”刘主任转过身子,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徐校长:“多多指教!”又用手举在面颊向凌子鼐示意一下,点了一下头,便侧着身子在前面引路。

  包厢内金碧辉煌,早有一拨人在此等候。张院长进屋,这拨人从沙发椅上起身礼让。张院长嗓门大:“这位是县一中的徐校长,我的老朋友,全省人大代表哩?”徐校长急忙接声:“一介书生,一介书生。”张院长又介绍说:“这位是小凌老师,大学生哩。”“向你们学习!”凌子鼐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应酬,只差没说“致敬”,张院长然后一一介绍屋里的人。“这是余副院长,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剪着短发,脸靥挂笑的余小萌副院长边握手边说,欢迎,欢迎!“这是刘副院长,转业军官,炮兵营长。”剃着平头,穿着T恤的刘博宇副院长边握手边说,久仰,久仰!“这是洪副院长,法院功臣,三朝*。”头发花白,制服贴身的洪尚坤副院长边握手边说,幸会,幸会!“这是廖副院长,政协领导,*人士。”三七分发油光可鉴,黑吊带裤套白衬衫的廖逸宣副院长同时握着徐校长和凌子鼐的手,熟悉,熟悉,以前都是同事。接着,张院长又把刚进屋的头盘发髻一袭衣裙的女子介绍一下:“靓女经理,办公室葛副主任,兼任劳动服务公司总经理,我们的衣食住行都得她管呵?”靓女咂着小嘴,把一只纤细小手放在徐校长手心点了一下又飞向凌子鼐手心点了一下:“多多关照!”看来,一屋的人都认得徐校长,但不一定认得凌子鼐,大家笑容满面,张院长亲自作陪的人,情份肯定不薄。

  张院长拉着徐校长的手,双双坐在宴桌上席,其他以次坐定,余副院长坐在张院长左侧,刘副院长坐在徐校长右侧,洪副院长紧挨余副院长左边,廖副院长紧挨刘副院长右边,凌子鼐坐在廖副院长身旁,刘主任坐在洪副院长身旁,葛副主任跑进跑出,忙了一阵子,找到刘主任与凌子鼐中间的空位坐下。服务小姐每端一盘新菜,葛副主任轻轻接住又轻轻放在玻璃转盘外围,然后用那纤细小手轻轻转动圆盘,让新上的佳肴总是不偏不倚不紧不慢落在上席正中。凌子鼐细心观察了一会,笑了笑,葛副主任点点头,也跟着笑了笑。

  徐校长是嘉宾,在座的人一个挨一个地站起来,端着杯子向徐校长敬酒,徐校长站起来,一杯一杯地碰,一杯接一杯往喉咙上灌,醺的红光满面,本来酒量不算大,一轮下来,喘气都很艰难。刘副院长叫小姐往自己空杯倒满酒,又要往徐校长酒杯添酒。张院长说:“可以了,可以了,徐校长是老实人,不会劝酒,很直爽的。敬一杯;领一杯;七八杯喽,已到量了。”刘副院长就说:“张院长,我也是老实人,也很直爽啊。”徐校长站起来举起杯子:“那就加一点酒吧!”葛副主任说:“徐校长真是老实,你那喝得过他刘副院长呢?”刘副院长冲着葛副主任:“那你,葛总经理,你代徐校长,喝下这杯酒。”余副院长打圆场说:“隐骞,你就替徐校长领下这杯酒吧。”洪副院长嘻嘻哈哈在边上拍手示好。葛副主任一把接过酒杯:“喝就喝呗。”只好将就,却含在嘴里不忙着吞,用纤细小手对红唇煽了煽,转身捂着嘴往卫生间跑去,过会儿归座的时候呛得直咳,一只手在胸口上轻轻拍着,脸色潮红。张院长说:“好了,好了。”廖副院长瞅准机会抓起自己的酒杯与张院长的酒杯碰了一下:“感谢张院长对我们分管工作的支持!”张院长一饮而尽,接着又从余副院长开始顺时针和反时针地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向张院长敬酒,张院长稳坐不动,来者不拒地一口一杯,喝完就把空杯子伸到躲着自己身后干咳的葛副主任的面前,让她充当监察官的角色,每碰一杯,葛副主任都在鼓掌叫好,一次一次把宴会推向高潮。在秩序井然的敬酒声中,按序轮到了凌子鼐这位新人,凌子鼐鼓足勇气,端起满杯的白酒站了起来,正在“各位领导”和“院长”中选择称谓并在搜索着敬酒的词汇,张院长伸出大手,在酒菜上空按了几按:“坐下,坐下,点到为止。从今天起,你小凌就算法院的人了。”坐在旁边的廖逸宣副院长接过话柄,“小凌老师礼数是分得清的,小事不计较,大事不糊涂,当过老师的素质肯定比人家要高。”张院长说:“小凌,就安排到办公室当个秘书搞点材料?要发挥你的特长哩!刘主任要好好地带一下,好好培养小凌。大学生素质高,很快可以适应的。”

  凌子鼐醉眼朦胧,无意向右一瞄,见刘主任狠狠地盯着自己,定睛再看,刘主任的目光一溜而过,举起酒杯“干,干!”

第二章 任何人在我面前也无架子可摆的!
笔杆子刘主任在收下凌子鼐的行政介绍信后,把凌子鼐带到隔壁几间的一个办公室。凌子鼐问:“这是几楼?”刘主任答:“十楼。你没看显示吗?院长办公室、党组会议室、审判委员会会议室都在这层楼。你今后是办公室一员,具体工作是按张院长的指示,文秘干事,写点材料什么的。暂时,你与葛副主任合用一个办公室,我在张院长边上那间,其他办公室人员在一楼上班。四位副院长分别在八楼、九楼,有事以后再谈,边碰到边解决,一时半会说不清的。”

  刘主任说完带上门走了。

  凌子鼐在办公室停住了脚,环顾四周,偌大一个办公室只供两人上班显得有点空荡。办公室摆着两张对拼的大桌,两张高靠椅子静静立着,好象等待主人就座。凌子鼐用手轻轻摸着古典黑漆桌面,滑滑的硬硬的,泛着冷冷的一抹清辉。桌上矗着一块岗位牌,一个清秀女子在笑,这就是几天前餐桌边见过的葛副主任,大家唤她葛总经理,法院还有劳动服务公司,真是搞不懂的。凌子鼐在葛副主任的座椅上坐下,感觉十分顺畅。又退到对拼的座椅上坐下来,心想,今后,自已就要在这张椅子上坐了,想想县一中“一把手”的座椅也不过是喷了点土漆的联邦木椅,还是总务处“先斩后奏”买来又在徐校长一再推辞不了而硬留下来的奢侈品。法院不比学校,法院是副县级单位,是国家的审判机关,那天法院一个司机悄悄对凌子鼐说的,到法院去办事,屙一泡尿可碰到十多二十个科级干部,不象管几千人的县一中校长,一个副科职级还要前面加上“享受”和后面加上“待遇”几个字。

  这样一个人守办公室的日子过了几天。刘主任再没来过,葛副主任还没露过面。凌子鼐心里落荒,又认不得多少人,只好蹲在办公室里,送来的报纸一张接一张读看,从报头的日期、天气到最后一页的公告、广告。收发室的一个老头每天准点把一叠报纸摊在葛副主任桌上,然后不声不响走开。这次,凌子鼐见了老头,便问:“老伯,办公室的刘主任叫刘什么名字?”老头看了一眼凌子鼐,说:“你是新来的吧?老实告诉你,我在粮食车队下岗的,在法院传达室也干了两个年头的临时工,我还不知道刘主任的名字,平时见了就叫他刘主任,刘主任难得搭理我们做临时工的,我见到当官的躲着走。”凌子鼐没有得到信息,说声谢谢,坐在椅子上发呆。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圆脸盘的人伸进头来,凌子鼐“嗳”字没停落,这人太概不见葛副主任,便缩回头,“碰”一声把门关牢。凌子鼐赶出门去,大喊:“嗳,同志,请问一下,葛副主任到那去了?”这人把凌子鼐上下全身打量一遍,说:“问我?”用手指着嘴唇,又说:“我那知道领导行踪?我又不是侦察员、情报员。”看到凌子鼐局促不安的样子,又说,“新来的吧?这是十楼,上层建筑。我在一楼,是最底层,属于受压迫的劳苦大众。”凌子鼐说:“真会玩笑!一楼是一流水平吧,上层建筑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人便说:“算有道理,也无道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都是死理,一个颠扑不破的蛮不讲理。”凌子鼐本想叫这人进办公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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