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妮子走在后面,脚印交错地留在地面上,踩出一片笑声。妮子的对象憨憨地笑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安静得有些闷。丁玲玲的銮铃声一路走着,声音一散就没了。马车的木头裂开了,在李进的屁股底下发出吱吱的声响。妮子的脸上淡淡的,好像没带什么表情。可是,仔细一看,好像又缺点什么。她的鸽子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失了神似的。不像平时,那眼睛总滴溜溜地转。这样也好,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有个黑色的玻璃球,在他的心里滚到这头,滚到那头,骨碌碌的一直响。他想问问妮子和对象都说了什么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妮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她从看到对象起就一直这么笑,没有变过。
妮子转过头来,说:“我给你唱个歌,怎么样?”
“唱个新鲜的吧,其他的都听熟了。”
妮子笑得鬼灵灵的,说:“好,唱个新鲜的。”
马脖上的铃声像是伴奏一样,一直响着。她唱起来了:
左边的黄河嘛噢哟
右面的崖么噢哟
雪白的鸽子么
噌愣愣愣愣愣
仓啷啷啷啷啷
扑噜噜噜噜噜
啪啦啦啦啦啦地飞呀
水面上飞来嘛噢哟
阿哥连尕妹俩噢哟
一对的鸽子嘛噢哟
尾巴上连的是
噌愣愣愣愣愣
仓啷啷啷啷啷
扑噜噜噜噜噜
啪啦啦啦啦啦地响呀
惹人的哨子么噢哟……
马车快快的跑着,跟着歌的节奏。李进闭着眼睛,心腾起来,从胸膛里飞了出去。它飞出来,在高原上跑着。土地前头有几座矮矮的山,颜色灰灰的,像是平面上拱起的一个个土包。风呼呼地从耳边刺过去了,剌得脸颊子生疼。妮子的脸红扑扑的,带着淡紫的油光,像是家里特产的荸荠。
李进闭上眼睛,吸一口气,灰灰的泥土味。他说:“真好听。”
“嗯。”
“你真喜欢鸽子。”
徐筱雅:雪白的鸽子(7)
“嗯?”
“可不是!瞧,歌里都带着鸽子。”
妮子笑了,声音扬起来,亮亮的:“对呀。”
车轮子滚滚地往前碾过去了。
村长又到家里来了,手里捏着一封信。李进一看,是从家里来的。
母亲一开始就不同意他到这里来,千方百计地给他弄调动。现在,她如愿了。工作已经调动好了。她希望李进接到信以后,立刻能够动身回家。
李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心里空空的,好像丢了什么。
村长问:“家里的?”
李进点点头。
“怎么啦?”
李进把信直接递给他。村长看完信,没说什么,又把信还给了李进。他点点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李进看看信,抬起头对村长说:“村长,我想去打个电话。”
村长领着李进到了村委办公室。全村只有这里有一台电话。电话是黑的,看起来有些旧。李进拨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手有些抖,电话很快通了,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喂。”
“……妈。”
“儿子!收到妈的信了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李进听得出来,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里面包着满满的期待。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开口。李进觉得,心里有个沉沉的包袱压在上面,就好像麦收时肩上扛了一个大大的麻袋包。
“妈……”
“儿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呀,你把妈急死了!”
“妈……我……我想留在这里工作……”
“留在那儿?不回来?为什么?”
“我……我喜欢这里的人,还有孩子。我喜欢教孩子。他们得有书念,还有……”他想跟母亲说一说这里蓝得如同洗过了一般的天空,想跟她说一说这里金黄的油菜花,想跟她说一说这里的孩子们荸荠一样颜色、时刻充满着渴望的脸。他还想跟母亲提一提妮子,说一说她透亮的眼睛,还有她飞满院墙的笑声。
“不行!”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硬梆梆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的想法不现实!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帮你找到这个工作?你现在跟我说你不回来?我不同意!你是我儿子,你还得听我的话!我告诉你,你明天就去买票,然后立刻坐车回来。你要是不回来,你别认我这个妈!”
“妈,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明天去买票,马上给我回来!”母亲的声音冷冷的,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李进握着听筒,久久地没出声。村长看着李进,眼睛里沉沉的,像是堆了成吨粮食的仓,有什么快从他的眼里溢出来了。他问李进:“什么时候动身?”
“那就……明天吧。”李进说。
“明天……嗯,好,明天。”村长点了点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下午上课的时候李进把这个消息跟班上的孩子说了。六十多张脸一下子全都凝固住了。他看到孩子的眼睛里的有一条明澈的小河开始流动。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李进赶紧把书拿起来,转过身子在黑板上写板书。讲台底下安安静静的,李进在黑板前老是写错字。“啪”的一声,粉笔头断了。李进的心也跟着猛地往下沉了一沉。他转过身来,发现孩子们的脸都扭在了一起。不知道是谁首先爆发出了一串响亮的哭声,接着,教室就被哭声淹没了。李进再也忍不住,他蹲下来,两手抱住脑袋,呜呜地也哭了。
村长在窗外背着手站着,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下了学,明子一个人走在前面。李进叫了他两声,他没应,反倒跑了。李进走到家的时候,明子一个人在鸽子笼前面划拉土块子。李进叫他,他不应,一溜烟进了屋。
妮子不在家。大妈说,上舅舅家了。李进点点头,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妮子没回来,托人顺道带了信说,天晚了,让妗子留家里了。李进听了带信人的话,点点头。大妈给李进收拾东西,眼睛里亮闪闪的。她什么都想给李进带一点。她一边收拾着一边嘱咐李进,李进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像是大妈将远行的儿子。明子在门外头站着,一言不发。大妈叫他给添个手,他头一扭,跑到北屋里去了。
徐筱雅:雪白的鸽子(8)
“这孩子。”大妈埋怨道,“他舍不得呢。”
李进点点头。
早上村长的銮铃声伴着鸽子的咕咕声把李进叫醒了。明子早起了,一个人堵在门口里。李进向四下里看看,仍然没看到妮子的影子。
“你姐呢,没回来?”李进问。
明子低着头,用手指扭着白褂子的一角,小小声说:“回来了,又到上村里去了。”
原来到上村里去了。从昨天起就没有看见她,原来是又到上村去了。她的对象在上村。妮子的亲事近了。有些日子了,他看见妮子总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块长长的红布。她的手上下摆动着,图样就在红布上显现出来了。那是一对鸽子,全身雪白雪白的,眼睛像妮子的一样黑黝黝,亮闪闪。她亲事近了,所以一直在赶嫁妆。大妈要帮她做,她却红了眼把大妈推出来。李进上课出门的时候,她就开始忙活,他下课回来,她还在埋头做。红亮亮的花,绿莹莹的叶子,雪白的鸽子,黄艳艳的字,噌棱棱地从她手下冒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活的一样。做完的活计放在床角的柜上,摆得整整齐齐,很好看。
妮子的话越来越少了,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改,可看起来就缺了点什么。她是有人家的人了,不能还像小姑娘似的那么野。这是大妈说的。于是,再没人给他唱“毛毛的尕雨里抓蚂了蚱”和“艾西美尼格刀代”了。农活大妈全揽了,忙的时候李进和明子给她做下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妮子一个人待在里面。李进一进屋,就能听见针在布上梭梭地穿过。妮子从房里走出来拿样子,看见他,抬起头笑一笑,话没说上两句,又进屋了。枕头套、被子、家具的罩布,一件一件就这么出来了。屋子里除了明子读书的声音,只剩下妮子抖红布、绣花走针的声音。
明子低着头,拽着衣角,衣服发出秫秫的声音。李进蹲下来,从包里摸出钢笔递给明子,说:“明子,李老师走了。这钢笔送给你,你好好学习。知道吗?”
明子不说话,眼睛里的小河无声地淌着。李进把钢笔塞到他手里,明子紧紧地握住。村长走过来,拍了拍李进的肩膀。明子抬起头来,眼睛鼓鼓地瞪着村长。李进说:“明子,李老师走啦。”
明子没说话,眼睛鼓鼓的,嘴巴也鼓鼓的。李进摸了摸他的脑袋,冲他笑笑,提起旅行袋跟着村长走了出去。明子向前追着赶了两步,又停住了。
马脖子上的銮铃丁丁当地响了。村长一挥鞭子,马就腾腾地直往前走。它的速度越来越快,黄土跟着马车轮子飞起来,几乎要把整个车子都包住了。这地方真大。土赤黄赤黄的,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开裂的口子。马蹄声哒哒地响着,在空旷的土地上形成一道道回音。相隔不远,路上就有一个土包。矮矮的,灰蒙蒙。李进靠在马车的椽子上,仰着头看天。天真高真蓝,就像是一块洗过很多衣服的石头,发出干净透澈的亮光。有两只白鸽子在马车顶上飞着,慢慢的,像是有意跟着马车一样。马车呼啦啦地过去,土包向着反方向快速地跑着,看不见了。鸽子也变成了白点,不见了。
哎——
一对对鸽子么噢哟
青天里飞来么噢哟
他俩是天世着
噌愣愣愣愣愣
仓啷啷啷啷啷
扑噜噜噜噜噜
啪啦啦啦啦啦地飞呀
下来的对对么噢哟……
歌声把李进的心穿透了。李进转过脑袋去看,发现土包子上站着一个姑娘。姑娘穿着红色的裌裌,很是显眼。李进的心往下一沉。马车呼啦啦地向前闯着,经过的风把他的脸刺得生疼。马车的轮子轰轰地碾过去,惊起了一群鸽子。它们扇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起来,形成一条白色的带子。很快地,它们连同穿红裌子的姑娘,连同那一串响亮的、悠长的声音,消失在了马车扬起的尘土中。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邱天:伊莱恩·科尔曼的失踪(1)
你现在正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女孩,名字是伊莱恩·科尔曼。她的房东在一个普通的清晨冲到你的房间,告诉你说这个女孩消失在了一间密室里。你披上外衣,关上房门,穿过睡眼朦胧的街道,跟她来到了伊莱恩的房间。
于是你发现自己正环视着这个狭小的房间,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出口。你戴上白色手套的手指拨弄着反锁的窗户。你蹲下身察看这个房间惟一的缝隙:一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孔洞,是移除空调造成的痕迹。你的脑海里飘过一缕对话的碎片,是房东带着你穿过灰色的水泥马路时急促而断续的叙述。
“门死死的反锁着……找了人才把门撞开……我真不敢相信……还有窗子也……”
可是这是真的。你低下头沉思。这个女孩真的从密室里消失了。你盯着那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孔,仿佛她是变成一缕空气飘出去的。你自嘲地苦笑了。面前镜子里的影像波动了一下,你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张脸:俊美,精致,多少女孩不肯让恋慕的目光离去。但此时,或许是因为房间的光线,你看不清自己的脸。
无论如何,这个女孩从密室里消失了。你觉得自己应该向女房东求证一下:她真的亲眼看见伊莱恩走进了房间,并关上门吗?是的,她确实亲眼看见了。她还记得女孩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幅度很小地一挥手。接着门关上了,接着传来反锁门的声音。
你略带失望,无功而返。
你又一次站在了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你知道你正在寻找一个从密室失踪的人,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伊莱恩·科尔曼。除此之外你一无所知。
于是你决定,先从这个房间入手。
第一眼看到这房间,你就想,它太过普通、平凡,就像你刚刚踏过的灰色水泥马路。可是你错了,你很快就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你简直以为,女孩就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正要用苍白细长的手指解开西装上的领结。
——但那只是一件衣服罢了。你平息住狂跳的心,慢慢地端详着它古怪的布置方式:西装上衣斜倚在椅背上,裙子则端端正正地平铺在座垫上,椅子下方是一双没有脚的鞋;一串歪脖子的木偶正把全白的双眼瞪向虚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布置?寒冷从你的脚底涌起。你后退了一步,决定先去寻找其他线索。
你在房间里踱步,刻意不去看那件衣服。台灯开着。床上整洁的铺盖,是打算睡觉的布置。你把目光转向她的书桌。木质的书桌,因年老体衰而痛苦出吱吱声。一堆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