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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上鸭绿江上的便桥,大家都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一眼祖国吧。这是一个静悄悄的黄昏,让人有一点点伤感,有一点点酸楚,那是对和平、对生活、对亲人、对祖国乡土的留恋吧。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队伍在涉着冰凉彻骨的水,有谁唱起了《志愿军战歌》,于是所有的人都昂起了头,汇入这激扬的歌声。
踏上朝鲜的土地,白茫茫原野一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过了鸭绿江,这里就是朝鲜国土,这里就是战场,天上随时有美国的飞机轰炸扫射,为了减少牺牲,马上要求进入战斗状态,队伍单行拉开距离,大家把事先准备好的白单子披在身上伪装。
第一天行军,杨静因为来了例假,一班的男同志卸掉她身上所有的东西,耕耘抢了杨静的背包。女同志就是苦,来例假人就很累,还得行军。
夜幕降临之后,队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马上靠近。耕耘有意走在思秋的身后,他悄悄说:“把米袋给我。”
“不,我自己能行。”看见耕耘身上已经压着两个背包,思秋心疼他。
“一定要迈大步子,步步跟上。如果落下几步紧跑几步,一下子就累了。”
“我也是个老兵了,行军是家常便饭了。”但思秋还是感到温暖。
“这里夜行军和在国内不一样,中间没有开饭的大休息,一定要悠着点,不着急,迈大步。”
耕耘知道,这样负重行军,小伙子都很累,何况这些嫩弱的女孩子,思秋受伤的腿好了还不久,她能受得了吗?可她是个好强的女孩,不会轻易叫苦,也不愿让人帮助。当队伍暂时的停住,耕耘就把思秋的背包从下面托起来,让她的肩膀稍稍地放松一下,这大概她不会拒绝吧。思秋心里甜甜地,别看耕耘大大咧咧的,他还是个很体贴人的男子汉。有人说,一个粗心男人心里有了爱,就会变得细心,变得温柔,耕耘的一举一动,更证实了他对自己超越了一般同志的感情。但思秋不能确定,耕耘心里藏着的是兄妹之情,抑或是恋人之情?但只要有耕耘在身后,思秋就觉得浑身是劲,走路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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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14)
部队行军途中很少让大家坐下来休息,新兵开始都埋怨领导太狠心了,后来才知道大部队行动越休息越拉不动。一般晚上走八个小时至十二个小时,只能休息两三次。先使劲走上五六个小时,大概夜里十一点了,全队第一次休息,那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坐在背包上有说有笑,一班最活跃的小羊羔又说开了:
“现在要是给我来一碗热腾腾的奉化馄饨,再加一碗甜甜的永乐市汤圆,我情愿今晚再加一百里路。”小杨说话总是比较夸张,但大家确实都感到饿了,想起香喷喷的馄饨、甜丝丝的汤圆,真是引得大家要流口水了。
陶然是浙美来的大学生,他说:“幸福一般是过去时,一个人常常在当时是没有感觉的,我们吃馄饨的时候、吃汤圆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幸福?没有。现在奉化有人正坐在灯光下吃馄饨,永乐市有人坐在圆桌边吃汤圆,他们会不会说,我现在多幸福啊?不会,甚至有人还会发牢骚,你看人家饿了大鱼大肉的,我他妈的只能吃馄饨汤圆。我们现在坐在这山沟沟里,有没有人觉得幸福?不会。可是当你老了,你对孙子讲,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抗美援朝非常艰苦,成为祖国最可爱的人,下着大雪,我们行军到朝鲜山沟沟里,有个叫小羊羔的想吃馄饨,口水流了一大碗,孙子哈哈大笑,你那时候也会觉得现在的生活既有趣又生动,难道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陶然总爱故作高深,酸溜溜的,所以大家叫他酸葡萄。
老波冷笑了一下说:“没想到酸葡萄嘴边没毛,想得倒还挺远,刚才摔到雪沟里,没有我和林森把你抓起来,早就见阎王了,现在做梦娶媳妇还不过瘾,还想当爷爷了。”
小杨又忍不住了:“我要是当爷爷给孙子讲故事,一定讲耕耘抓金牙的故事,那才叫既有趣,又生动,在这山沟沟又冷又饿又累,还有什么好幸福的。”
“小羊羔,我坐在这里又没有动,怎么又踩着你的尾巴了,你咩咩叫什么。当心大家饿急了,把你涮了。”
在纷纷的大雪下,大家还在说说笑笑。耕耘坐在思秋身边,她暗暗地想:“小陶说幸福常常在当时没有感觉,我现在就觉得非常幸福。能和自己所喜欢的人并肩战斗,再艰苦的生活也演化成一种浪漫,一种甜蜜,一种丰采。如果我将来也有孩子,我会告诉他,因为有个我喜欢的人和我在一起,在又累又冷又饿的山沟沟里,觉得有人在关爱你,体贴你,就会很幸福,如果能让我靠一靠他的肩膀,我情愿在山沟沟坐到天亮。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将来孩子的爸爸呢?”这样一想,思秋的脸又红了。
入朝的第一天,战场没有飞机,没有大炮,没有给人很新鲜的感觉。可是离开了东北老乡的热炕,住在炸穿的朝鲜老百姓房子里,寒风从四面灌进来,可真冷啊。思秋想记一下入朝第一天的日记,钢笔的墨水结成了冰,放在腋窝里怎么都焐不化。眼睫毛结了冰,一眨还会咔吧咔吧响,嘴皮也冻成了疙瘩,嘟嘟囔囔地话都说不成句,好像整个人变成了冰棍。晚上睡觉特别的冷,四斤重的薄薄棉被,盖在身上就像一层纸,几个祖国南方来的女孩子,就穿着棉衣棉裤抱在一起,仍然簌簌发抖,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但只要血管的血没有结冰,女孩子们依然说笑,依然快乐,并很快做起美丽的梦。
第二天傍晚出发前,谢队长很严肃地在队前动员:“同志们,今天要经过两条江,水都太深,只能从桥上走,所以要过两条封锁线。过封锁线注意事项过去都说过了,为避免牺牲,现在再一次提醒大家:一是队伍过桥,单行前进,每个人相距五步。排头在离桥一里路开始跑步,直至排尾离桥一里路才能停止;二是要求必须跑步跟紧,不能掉队;三是遇到敌机要马上疏散趴下,尽可能地隐蔽自己;四要检查行装,背包是否捆结实了,鞋带是否都扎紧了,不要跑起来稀里哗啦松松垮垮地。”
美国飞机对我们桥梁都看得特别紧,桥梁断了,运输线就瘫痪了。所以敌人对所有公路铁路桥梁采取轮番轰炸的方式,不论白天或是夜晚,差不多每隔五分钟就会有两架或四架飞机来炸一次,想炸毁所有的桥梁来封锁我们后方物资弹药的供应,这被我们称为封锁线。队伍拉开距离过桥叫穿过封锁线,是最紧张的时刻。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15)
过去总以为行军是最累的,现在终于体会到背这么多东西跑步过封锁线才叫要命,当队伍前面一个对一个歪过头说:“往后传,过封锁线!”“往后传,过封锁线!”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前面的人一起步,马上跟着就跑,无论有多累,拼死也得跟上。腿发软打颤,气接不上来,狂跳的心宛若要从嘴巴里蹦出来。当队伍停下的时候,就听见所有的人都在呼哧呼哧地大喘气,思秋累得一下子躺倒在地上。
“不能躺下!”有人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思秋一看是耕耘,他身上竟背着两个背包、三个米袋,也累得拉风箱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思秋一摸,自己的米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把背包给我!”耕耘伸过手来卸思秋肩上的背包。
思秋一把推开耕耘的手,泪水涌了出来。
耕耘轻声说:“我身体好,我有力气。”
思秋没有理他,还抢回了自己的米袋。
队伍就这样走了两个晚上,白天在老百姓废弃的空房里休息。村庄经过战火的涤荡,只剩下断墙残壁,两天来就没有看到一个朝鲜老百姓。
6
行军第三天下起了大雪,文工队又从傍晚出发。越往前线走,炊事班做饭愈加困难,今天大家米袋里的米大多换成了炒面。炒面是以小麦为主,加上大豆、高粱米、或玉米,炒熟了磨成粉,再加一点盐,袋子里倒出来就可以吃,易于运输也易于储存。就是干得嗓子冒烟舌头不能打转,让人就觉得它老堵在喉咙口,却无法咽下去。
第一次休息后,谢队长开口了:“同志们,再走十里地要翻一座大山——云天岭,山上积雪很厚,恐怕路很难走。队里有两个病号,一班多帮助帮助杨静,二班多照顾照顾田田,大家要继续发扬互助精神,要求一个都不掉队。”
“我不需要照顾!”
“我也不需要帮助!”
杨静和田田赶紧声明,在部队里被人照顾是很不光彩的事,每个人再苦再累,都会决心要自己撑着挺过来,不给集体增加负担。
田田是女同志班的班长,这个老同志,温柔善良,女同志都是新兵,她这个班长总是关心大家,照顾大家,同志们都知道她身体很弱,老是胃痛,年龄比大家大,更加怜惜她,不会因为她现在是谢队长的爱人,谢队长说要照顾她而反感。
思秋受过伤的腿在隐隐作痛,第一天行军脚上就起了三个泡。在国内行军起泡,晚上可以洗洗热水脚,用马尾引引水泡,第二天问题不太大。在朝鲜就没有这个条件,第二天水泡踩破了钻心地疼,但她对谁都不愿意说,更怕让耕耘知道担心,咬紧牙关往痛里踩,痛得麻木了,走起路来就会轻松许多。
高高的云天岭白雪皑皑,大雪还在继续下着,在厚厚的雪地登山非常地艰难。因为没有路,队伍变得三三两两的。虽然在夜里,由于雪光的照映,还能看得很清楚。照顾杨静是交给一班的任务,耕耘在杨静身边有说有笑在鼓励着她。思秋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水泡磨破大概发炎了,觉得疼痛难熬。这时看到班里的白洁如,小白声音很嘹亮,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大家叫她百灵鸟,她个子比较矮小,背包差不多拖在屁股下面,落在了后面,男同志抢她的背包,她就是不让。思秋想,小白真是好样的,她能坚持,自己绝不能落后,更不能让耕耘老为她担心,坚持就是胜利,只是盼着能坐一会儿就好了。想想过去坐着上课常常觉得累,奇怪,过去一个人坐着怎么会有累的感觉呢?
队伍终于都拉到了雪山顶,天灰蒙蒙的,已走了七八个钟头,大家都巴不得休息了,可往下一看这么高的山,又没有路,走下去,可能比上山还要难;滑下去,这里的地形不熟悉,万一下面有深沟,大家都填到万丈深渊里,真有全队覆灭的危险。谢队长叫大家休息,他让耕耘和他一起去四周看看地形,能不能找个缓坡,最好能牵根绳子慢慢滑。
一听说休息,大家把背包往雪地上一丢,马上就瘫坐了下去,顿时都没有了声音。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三部分(16)
指导员急了:“大家不能睡,不能睡,这样要冻病的。”
思秋早就困了,一坐下去头就撑不住了,像鸡啄米一样,东歪一下,西倒一下,心里想着,能让我躺下就好了,迷迷糊糊梦见上台把服装穿错了,急忙找那条红裙子……“啊!”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思秋猛地睁开眼,看见很多人向山下大呼小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啦,怎么啦?”
“有几个人滚下去了!”
“谁滚下去了?”
七嘴八舌半天才听明白,大家都坐在山顶斜斜的雪坡上,坐在上面的大个子米古尔大概睡着了,突然从背包上滑了下来,结果坐在他坡下面的几个人,一个带一个,像一串糖葫芦,全跟着走了。指导员一点人数,少了六个人,思秋发现杨静和卓文瑶两个女同志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把大家惊傻了,都朝山下又喊又叫,没有一点回音,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指导员叫回队长和耕耘,上级曾再三提醒过大家,朝鲜不仅有南朝鲜特务,还有国民党特务,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随便离开集体。
这可怎么办?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点子。
耕耘提议说:“时间紧迫,队长,你把手枪给我,让我也从这条线滑下去,如果他们平安无事,我打一枪,你们都可以从这条线路滑下来;如果我打两枪,说明山下环境不是很复杂,至少没有乱沟深谷,但要从我打枪的方向滑;如果打三枪,是说明这条路比较危险,你们最好慢慢走下山去,然后再找我们。”耕耘没有说,如果没有枪声,就说明这是死路一条,下去必死无疑。
队长说:“不行,这太危险了。”
“可下面是六个同志的生命,时间非常紧迫。”
谢队长说:“那我们俩人分两边一起下去。”
指导员说:“你是队长,你带着大家,让我和耕耘一起下去。两个人,两支枪,多一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