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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4）
美国以多达二百六十艘之多的航空母舰与舰艇组成的舰队，把两万五千美军、四千多辆机动车与几万吨军火送上朝鲜仁川登陆后，又马上调兵遣将。美国仰仗它的空中优势，用飞机封锁铁路、桥梁、公路，想切断志愿军后方资源；还用地毯式的狂轰滥炸，将朝鲜绝大部分城镇夷为平地。美军在朝鲜小小的国土倾泻大量钢铁，独霸朝鲜蓝天为所欲为。新中国在苏联的帮助下，加快了空军建设速度，开始培养中国飞行员，渐渐地在朝鲜天空有了我们自己的飞机。大家经常可以看到天空有极为激烈的空战，也经常能听到中国空中健儿的捷报。有时看到冒着黑烟的飞机从空中向远处划去，有人会说：“但愿是美国鬼子下地狱”，真是恨死了美国空中强盗了。
这天上午，天空晴朗，空战在激烈进行。文工队正在小松林排练节目，突然听到轰的一声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架飞机冒着黑烟，从头顶上螺旋式地往下坠落。过去看到空战的飞机总是很高很远，打落的飞机都是向远处飘去，从未见过飞机要从自己的头顶砸下来，无处躲，也无处逃，就在大家惊慌之际，在飞机快接近地面的时候，见一个人从飞机机舱里弹了出来，很快就听到一声巨响，飞机掉在松林旁边的小溪上。
“飞行员从机窗口飞出来了。”
“快去抓美国鬼子！”
大家往溪边跑去，只见飞机在溪水里燃起熊熊烈火，分不清是敌我哪一方的飞机。
“飞行员在这里！”耕耘在远处喊。
离飞机一百多米的溪边，躺着一个军人。
耕耘边往溪水里跑去，一边高喊：“快，先把人拖上来，可能还活着。”
思秋跟着老波、米古尔、小羊羔几个人一起下到溪里，七手八脚把飞行员拖上沙滩，仔细一看，大家都愣了，他穿的军装既不是美军的，不是朝鲜人民军的，也不是志愿军的。飞行员很年轻，高高的鼻子，浅咖啡色的头发，漂亮的灰绿色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不会动弹了。
“快，解开上衣抢救。”不管是自己人或是敌人，耕耘认为先要救人。
耕耘对着这个年轻人又是按胸部，又是嘴对嘴吹气，怎么卖力气，都没有把他唤醒，那双灰绿色眼睛抹了多少次，也不肯闭上。
耕耘从他胸口拿出证件，封面上竟是一个鲜艳的红色五角星，里页写着外文。
“这是什么？”
证件里飞出的是一张照片：克里姆林宫广场上，一个苏联年轻军官搂着一个穿花连衣裙的女人，旁边一个两岁多的男孩子，天真地歪着，三个人都对着镜头微笑。
“怎么会是苏联人？”
大家只知道中国志愿军有不少苏联武器，在中国鸭绿江边也见过苏联军人，却都不知道在朝鲜还有苏联人参战。
很快来了两辆吉普车，下来几个志愿军的干部，一脸沉痛，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飞行员抬走了。
文工队为这件事专门开了两次会，谢队长大声地说：
“……志愿军空军虽然已经开始建成，我们力量薄弱，苏联老大哥的空军给我们一点支持，帮助我们保护运输线，所以有很少的苏联飞行员支援了我们，这是一个绝对的军事机密。这位苏联中尉才二十四岁，飞机被敌人击中他要求跳伞，地面指挥员说：‘附近有美军俘虏营，不可跳伞。’如果他早跳伞是可以获救的，但万一降到美军战俘营，被俘虏们发现，暴露了身份，将会在世界上引起不堪设想的后果。这位年轻的飞行员义无反顾执行了命令与飞机同归于尽。同志们，大家琢磨琢磨，这位苏联年轻飞行员，为了世界和平，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不是崇高的英雄行为？但这又是绝对的军事秘密，苏联军人以年轻的生命为代价，保守了这个军事机密。看见苏联飞行员的事，只限于我们文工队的同志知道，文工队以外的人都不准说，更不能给国内亲人、朋友写信谈起这件事，谁违反纪律，一定要受到严厉的纪律处分。”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5）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是个大赢家，正趾高气扬。朝鲜战争中美军在仁川登陆，一个多月就打到鸭绿江边，美军更骄横狂妄得不可一世。美国最担心的苏联，表示了不介入朝鲜战争，这给美国吃了定心丸。中国政府再三向美国发出警告，美军不得超越三八线，美国根本置之不理，认为新中国刚刚建立，自顾不暇，绝对不可能参与朝鲜战争。联合国军司令麦克阿瑟开始极为轻视中国军队，他说，中国历史上有过各种乌七八糟的军队，几百年来从未战胜过外国第一流的军队，而且现在中国军队武器还赶不上朝鲜人民军。没料想，中国志愿军一入朝，就给美军以致命的打击。
美军承认，中国军队知道如何从敌人铜墙铁壁上敲开一条裂缝，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美军描述中国军队简直神出鬼没：“大雪覆盖下面，天寒地冻，什么也不能长期生存，可是中国军队整个班、整个排，按队形倒卧在这里。中国号手突然站在悬崖上，左手叉腰，右手拿号，号把上系的红绸子在微风中飘扬。雪人的雪从面部滑落下来，他们面部憔悴，双唇冻裂，满脸胡须，他们没有靴子，没有大衣，身穿棉衣的志愿军战士，从雪地上、从地洞里钻出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喊杀声冲向山谷。”
中国志愿军何止是没有大衣、没有靴子，想要一张纸都非常地困难。大便没有纸，就用满山的树叶；女同志月经来了，该怎么办？开始，大家就掏棉被、棉衣里的棉花，可朝鲜天气太冷，棉被已经精简到三四斤，总不能掏光啊。女同志终于想出个办法，棉被或衣服剪下两块布，包上棉花，就可以对付了，一到驻地，把布和棉花一起在溪里、坑里洗一洗，没有太阳、没有时间晒也没有关系，湿淋淋地马上就塞进裤子里，反正在朝鲜，身上总是湿漉漉的，不是行军涉水过江，就是蹲在滴水的坑道，连被子都很少干的。
有一次，全队正在松林排节目，蹿出一只狗，叼着一条沾满鲜血的月经布到处跑，白皑皑的雪地，衬着红彤彤的颜色，非常刺眼，女同志一下子傻了。大个子米古尔打跑了狗，用一根松枝把那块布挑起来送到远处，边走边喃喃地说：“这些女同胞啊，这些女同胞啊。”男同志在一旁偷笑，羞得女同志全躲进坑道，一问才知道是洁如正准备洗的。这还是宝贝呢，不知道大个子把它埋在哪里，也不好意思去问，晚上，全体女同志出去帮它找回来。有人说：“入朝前精简行装，我们把送给老乡的两条手帕留下就好了。”后来男同志知道了，每个人都从被子上剪一块布送给女同志。在朝鲜的志愿军，物资极度匮乏，求一滴墨水写写日记都很难，但谁都不会抱怨，可谁都会向往，如果不远处有一家商店，让大家买点急用的东西，再能买到几颗花生或几粒糖，那生活真是美死了。
中国有一句古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中国志愿军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不怕牺牲的精神，英勇奋战，以穿插迂回灵活多变的战术，打得美军晕头转向，新中国的军队第一次与世界强国较量，显出了威风，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但是中国志愿军作战，很少有飞机、大炮、坦克的配合，并缺乏现代通讯系统指挥和后勤供应。志愿军是以丰富的兵员，常以几倍于敌人的兵力，用不怕牺牲的精神包围敌人消灭敌人。但不怕牺牲不等于不会牺牲，战场毕竟是靠实力来表达意志，几十万志愿军战士的鲜血洒在朝鲜的国土，很多战士是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在冰天雪地，冻掉胳膊冻掉腿的，志愿军的牺牲是极为惨烈的。
3
半个月前文工队跟着师部急行军，四天以后，从朝鲜中线赶到东线接防，驻扎在金刚山麓。
金刚山脉的鱼隐山是朝鲜东面前线的最高峰，控制着东线一条主要的文登公路，如果这个高地失守，志愿军东线的运输线就要被切断。
穆师长和一个团已经在鱼隐山据守了十二天。金刚山原是个风景区，是北朝鲜一个一千二百七十七米的东大门，它像屏风挡在东线，敌我双方都为争夺这个制高点打得异常激烈，多少战士牺牲在这个山头。据说一个志愿军团长曾经因为守不住山头，自动撤退，被当场枪毙。后来守鱼隐山的领导都以脑袋作保证，难怪大家称鱼隐山为“断头山”。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6）
联合国军队用成百辆坦克、几百门大炮、几十架飞机向阵地狂轰滥炸；志愿军用血肉之躯，在坑道里筑起长城固守。山上的树开始是被截断、烧焦，直到连树根都变成了粉末，山头被削平了两米，再也看不到一点绿色。坑道口被炸堵了，战士们就用圆锹铁镐把它挖开；再被堵死了，再次挖开，坑道就这样一点点变短。但只要炮火一停，美国的部队往山上扑，人与人的对抗，美军就马上失去了优势，从坑道里钻出来的战士个个像只猛虎，阵地始终在只拿着冲锋枪、机枪的志愿军手上，即使白天一两个小山头被敌人占领了，晚上也会把它夺回来。但部队的伤亡非常大，穆师长在鱼隐山亲自指挥，眼睛熬得血红血红的。
师文工队的全体人员分成几个小组下到鱼隐山的部队。战斗打响了，队员们就一起搬弹药，抬伤员，掩埋烈士。思秋在炮连阵地，忙着用树枝编活动的伪装板，火炮发射后，马上用伪装板来遮挡工事，排散浓烟；而同时又要跑到假阵地点火冒烟，吸引敌人的炮火。战斗空隙，战士们在坑道休息，她和文工队的同志就敲起罐头壳、炮弹壳、茶缸、美国兵的钢盔和战士们一起唱歌，为他们表演小节目。他们还用红绸扎好一朵朵红花，戴在作战勇敢的战士胸前，并为战士念首长的慰问信，念兄弟部队的胜利捷报、战地快讯。
思秋正在炮连忙得不可开交，她又接到新的任务，去帮助出战地快报。师指挥所在坑道的一侧，铺一块门板，这就是师部的“拂晓出版社”，宣传科长带两个干事，和几名军事记者，又是采访、又是编辑、又是刻印，然后让通信员把印好的快报，分发到前沿各坑道，把各部队胜利的消息，战士英雄的业绩，及时地告诉各个部队。战地快报对鼓舞士气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但人手太紧，部队信息收集不上来。思秋去《拂晓报》的任务是帮助采访，她到各个参战部队，采写他们胜利的捷报、写典型的战例、写英雄的人物。
洁如嗓子好，晚上就叫她和思秋一起去前沿广播站，思秋送战报让播音员广播，在播文字稿的中间，让洁如对着喇叭给美军唱英文歌曲、给南朝鲜的兵唱朝文歌曲，她们好几次冒着弹雨去抢修被炸毁的喇叭。
在前线，每个人都是战士。像耕耘和老波毕竟是老兵，他们经常和战士一起直接参加战斗，而且表现得非常的勇猛。而其余的队员虽然只是战地服务，可每个人也都在枪林弹雨之中。在这个英雄的集体里面，没有人再胆怯，但当你看到身边活生生的战友倒下，再也扶不起来，仍然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眼泪有时不是软弱的象征，它能激励你更勇猛地战斗。
“思秋同志，请你马上去一趟师部战地医院。”一个战士在交通壕追上她。
“你知道什么事吗？”
“医院赵院长只是叫你快点去。”
战地医院在山下一个比较隐蔽的天然大岩洞里，思秋抬伤员去过好多趟。
“到底什么事呢？可能是哪个英雄受伤吧，要送到后方，让我尽快地采访一下他的事迹？”
思秋胡乱地猜想着，快步穿过战壕，来到战地医院。
这个岩洞比较大，里里外外躺满了伤员，大部分就躺在铺一条白床单的地上。医务人员都在忙碌着，却没有看到院长。
思秋走到靠里的拐弯处，突然看见了躺在岩石上的姐姐思夏。
“二姐，你受伤了？”
天哪，思夏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思夏看见思秋，脸上挤出了一点笑，有点顽皮古怪的样子。
平常思夏的脸总是红扑扑地，走起路来轻盈而快捷，裹一身热情浪漫的色彩；而现在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