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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虽然天天打背包，但不再行军，住上了房子，伙房又搬到了一起，生活一下子变了样，天天真像过节那样轻松愉快。
部队没有仗打了，虽然被留下来驻守，总是暂时的。快要回国了，大家就开始考虑今后的出路，回国到哪里去？回国以后干什么？当时小道消息特别多。
停战以后 ，中国志愿军第一任务是防守好全部北边停战线，让朝鲜人民军回家乡建设、结婚生孩子。曾经有这样一个消息不胫而走，朝鲜男青年牺牲得太多太多，村子里几乎都剩下妇女，金日成想让志愿军战士留下一部分娶朝鲜姑娘为妻。
听到这个消息，男同志都沉下脸，女同志全都乐了，还跟男同志开玩笑。
“老波，你过去看了电影《拉郎配》说，最好现在也有皇帝选妃子，让漂亮姑娘逃到你家里。这一下好了，你这么英俊，还有一颗金牙，朝鲜要有很多漂亮姑娘围着你抢了，朝鲜可以一夫多妻，你可要多娶几个。”
“不敢，不敢，小羊羔那样的小白脸才有人抢。我还想回到山西的山沟沟里喝老陈醋。”
“老波，你记住了，先咬了我一口。”
“你们两个冤家对头又难舍难分，以后各娶几个朝鲜姑娘门对门，吵一辈子才有味道。”
但志愿军要不要永久性地留下一些人，确实被传得沸沸扬扬，都是小道消息，大家都很想快点回祖国、回家乡，新中国成立了，有多少事等着我们去做，前途是这样美好，前景是这样灿烂，谁会愿意留在他乡异国呢？现在大家又羡慕起先回国的部队了。
八月十五日，是朝鲜解放八周年纪念日。二战前，朝鲜与台湾一样，被日本侵占了快半个世纪；二战快结束的时候，苏联红军解放了北朝鲜，美军解放了南朝鲜，所以形成南北朝鲜。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是日本投降的日子，也是朝鲜人民共和国解放的纪念日。部队首长要文工队赶快排练节目去人民军庆祝。这次主要是演朝鲜歌舞和中国民间歌舞，不需要新创作什么节目。文工队减员不少，停战以后，师医疗队的几个男女护士，现在没有什么救护工作，全编进了文工队，于是文工队又兴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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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28）
“我们来编一个开场的欢庆歌舞，先造一下舞台气氛好吗？”耕耘找思秋商量。
“好啊，我们是第一次正式到人民军去演出，一定要多动动脑子，搞好一点。”
“只有编节目，我们才能言正名顺地在一起。”耕耘狡黠地眨眨眼。
“你这个哈哈，什么时候变得有心眼了。”
“停战了，部队一回国，会千变万化。总不会叫当兵的一辈子当和尚，我要抢先攻占山头。”
思秋想，难怪耕耘最近很会献殷勤，一会儿偷偷给她几个板栗，一会儿塞给她几个野果子。
“你怕我立场不稳？”
“一和平，大家想的就不一样了，部队里只有几个女孩子，这么多首长打光棍，还不演一出‘拉女配’，我当然得用一点战略战术。”
思秋觉得心里甜甜的，还要什么战略战术，真是个“朝鲜苹果”。
文工队跟着穆师长到人民军十五师慰问演出，师里联络部的首长与两个朝鲜人民军联络员也和大家一起去。汽车一到目的地，人民军的师首长已经站在路口迎接中国志愿军慰问团了，他们全部穿的是绿色呢料军装，有军衔肩章，胸前挂着一排排的勋章，非常威武。人民军这几年由苏联支援，部队受正规化训练，武器装备都比较先进。
穆师长一行人从两辆吉普车里走出来，思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他消瘦了许多。志愿军干部穿一身旧军装，戴一顶软塌塌的军帽。再看看卡车上下来的文工队员，这一身军衣，几个月摸爬滚打已经很破旧了，穆师长好像带一群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残兵败将，走进了装束齐楚的正规化部队。
朝鲜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又是一个很倔强的民族，还是一个特别喜欢打扮喜欢漂亮的民族。老人们和男青年平常穿白色的民族服装，姑娘们都穿很艳丽的长裙，胸前飘动两根轻盈的彩带，她们温柔善良，漂亮妩媚，国家都被打成百孔千疮了，可是人民军女战士，行军不带背包，但要带化妆袋，要烫卷发，还要涂脂抹粉，据说这是他们部队女战士的军容。大家还看到路边朝鲜老百姓在田里辛勤地耕种，妇女拖着长裙，抢修被炸毁的公路桥梁。他们掩埋被炸死的亲人，只是默默地，也很少流泪；绝对看不到像中国妇女那样呼天抢地大声哭嚎。两个国家虽然只隔着一条江水，近在咫尺，但两国的文化，两国的民族风俗习惯，却有很大的差异。
人民军会场就设在一个山坳里，用土堆了一个平台，人民军部队井然有序地坐在山坡上。一见到志愿军慰问团，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人民军战士分成两部高喊“万岁！”此起彼伏，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打了三年仗，牺牲这么惨重，但部队仍然有一种威风、一种气势。朝鲜国家很小，又一直受日本人的统治，他们很珍惜这几年解放独立的日子，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自尊心，首长一再告诫大家，要特别地注意尊重人民军，不可表露任何一点大国思想。
庆祝会开始，人民军首长在平台上用朝鲜语讲话，文工队员在一块天幕后面化装。演出前女同志都想方便一下，这里同样没有厕所，大家就跑到远处树丛里，田田把小杨拖来站岗。这时候人民军的一支巡逻队警惕地向树丛走来，小杨上前说：“腰道木在上厕所。”腰道木，朝鲜话是女同志，可是“上厕所”人民军听不懂，继续往前走。小杨伸开手拦住他们：“腰道木的在小便。”人民军还是听不懂，还要往前走。小杨急了说：“腰道木在那边嘘嘘，嘘嘘。”巡逻队莫名其妙，终于站住了面面相觑，###个女孩子也都看到巡逻队了，田田催着快快快，大家都端起裤子跑了，人民军这才明白，原来是一群志愿军的腰道木，巡逻队长向小杨行了个军礼走了。过后大家说起这段插曲，都笑小杨真有高招，用哄小孩小便的嘘嘘，终于把人民军吓住了。
刚一停战，知道部队与人民军的交往要增加，志愿军总部马上为文工队员做了演出服和舞蹈服装，昨晚上刚刚从祖国赶着运来。穿上演出服一到台上，文工队员完全变了模样，男同志顿时精神抖擞，英姿勃勃；女同志是蓝裙子绿军装，足登棕色高筒皮靴子，扎上武装带，把男同志都看傻了。原来女人穿上合身的军服，更是别有一番风韵，英挺而俏丽，端装而秀美。各色各样崭新的祖国各民族舞蹈服装，更是花团锦簇，美不可言，朝鲜服装再漂亮，毕竟太单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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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29）
演出开场是耕耘与思秋编的欢庆歌舞，气氛很热烈，当歌舞最后用朝文打出“欢庆朝鲜解放独立八周年”的横幅标语，会场情绪达到了高潮。每个节目结束，人民军都报以热烈的掌声，高喊“乔太”“乔司米达”，并为演员献上鲜花，尤其唱朝鲜歌、跳朝鲜舞，更让他们如痴如醉。这次是耕耘和思秋跳朝鲜《勋章舞》，假戏真做，跳得有情有义，非常地投入，效果空前。是啊，喜欢歌舞的朝鲜人，三年来一直在死亡线上挣扎，死了这么多的同胞，国土已被夷为平地，现在终于在阳光下看到了胜利，看到了自己民族的朝鲜歌舞，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文工队的演出，为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尽了风头，大家心里都开了花。
晚上，人民军在一个礼堂宴请客人。中国人请客是用圆桌子，朝鲜却是用窄窄的桌子连成一个冂字形，客人在里面坐一圈，主人在外面坐一圈，主人客人面对面，显得极为亲切。人民军出席都是首长，他们师领导陪同我们穆师长几个坐在上横桌。一长溜桌子摆满了菜，都是大大的碗，少少的一点点菜，无非是一些豆腐、豆芽、土豆、腌萝卜等素菜，只有一碗荤菜牛排，黑黑干干的，很不新鲜。据说这点点菜，他们还是为了过节要请中国客人节省下来的。朝鲜人爱喝酒，我们带了很多酒来，他们光喝酒不上饭，陌生的主人这么近地面面相对，弄得我们这些不喝酒的女同志，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好意思动筷子。思秋正对面的人民军军官，笑眯眯给她夹了一块牛排，她确实饿了，就用筷子夹起来吃，牛排放的时间大概太久了，根本咬不动，又不敢丢，她就用手拽着一拉，不料用力过猛，把桌上一排的碗都推到桌下，弄得对面几个人民军首长的衣服都被弄脏了，所有人的头都朝她这边看过来，思秋狼狈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敢动筷子吃东西了。
刚刚上来饭，人民军的首长大多已经喝醉了，参谋长首先站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地唱了起来，他们的师长对副师长说：“我命令你，现在就撤桌子跳舞！今天要跳到天亮。”
这让志愿军同志大大地惊讶了，中国军队师首长对小兵都是用亲切商量的口吻，更不用说命令副师长了。师长下了命令要跳到天亮，大概就得跳到天亮。
文工队的男同志马上组织好乐队，舞会就这样开始了。人民军首长都醉醺醺地，朝鲜人是喝醉酒才表示对客人最大的尊重，他们一人搂一个文工队的女同志跳舞，因为兴奋而特别热烈；因为酒精而特别疯狂，把女同志都搂得紧，人贴得很近。可怜这些中国女孩子，从小都是受传统教育，无法接受男女间这种亲近，尤其饿着肚子，还要陪着这些醉醺醺的人蹦到天亮，真像受刑一样地煎熬。人民军联络员比较了解中国的国情，他们把在后面服务的人民军女同志全部请了出来陪他们首长跳舞，文工队的女孩子，都以上厕所为借口，向班长请假躲了起来。班长只好找穆师长，在穆师长的劝说下，舞会在深夜一点钟停止了。
文工队的九个女同志，安排睡在人民军副师长的地堡，这是防空洞之类的短小坑道。一进地堡，又让女孩子大吃了一惊，地洞里布置得怎么会这样讲究，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地毯，很精致的桌椅凳子，桌子上有一只细瓷花瓶，插着一束鲜艳的金达莱，靠里边有一张宽大的床铺，床铺前有一幅落地的活动布帘遮盖。
女孩子总是喜爱漂亮的，马上在干净的地毯上打滚。
田班长说：“我们就睡在地毯上好了，别动人家的床了。”
“睡这地毯就够豪华了。”
“我们司令员彭德怀住的肯定没有这么讲究。”
“听说正规化了，就是要官兵拉开差距。你看他们师长命令副师长，副师长立正听从命令。正规化就是看肩上的军衔，下一级绝对服从上一级。”
“其实我们部队最让我感动的是官兵一致的优良传统，我还是欣赏这种作风。要是国民党一个连长就威风死了，打骂士兵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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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30）
“不过我们这么伟大的军队，穿的也太破烂了。你看人民军的军服就是神气，女同志不仅穿得漂亮，脸上擦胭脂、抹口红，还涂厚厚的粉。”
“他们穿得漂亮，吃得太差了，不知道他们首长吃什么，还说请客呢，饿得我们这些国际友人现在前胸贴后背。”
“思秋一定吃饱了，把人家的碗都吃到地下去了。”
“羞死人了，好像馋猫一样，求求你们，再也别提这事了。”
思秋后来与耕耘说起这件事，还难过地掉眼泪了，第一次到兄弟国家的部队做客，竟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真的让她记了一辈子。
5
思秋在朝鲜最后一次见到司马雄是在鱼隐山脚，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朝鲜停战协定签署以后，八月五日开始交换战俘。不少部队知道志愿军战俘在集中营艰苦卓绝的斗争，都请他们到部队作报告，文工队请来司马雄。在小松林里，思秋看到他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又黑又瘦，佝偻着背，二十二岁的青年像个四十岁的老头，当着很多人的面，思秋抱住他哭了。司马雄的报告变得有点神经质地激动：
“……团副政委盖行建在战俘营组织‘归国团’，被叛徒出卖，国民党特务把他绑在柱子上，叫战俘坐在旁边参观。先用皮鞭抽，打得头破血流，然后问他：‘你还去不去找共产党？你带头说，回台湾去，就给你一条活路。’盖政委说：‘大家千万别上当，我们是祖国的儿女；一定要回祖国。’特务拿出亮闪闪的刀说：‘你耳朵有毛病。’嗖的一下，割下一只耳朵。‘叫你说回台湾去，听见没有？’鲜血滴滴答答的。盖政委咬着牙说：‘绝不去台湾！同志们不要糊涂。蒋介石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躲到台湾，弄几个特务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