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四野寂静,草虫开始啼鸣,蜂蝶在温和的临近黄昏的阳光中飞舞,这样坐在农家门口,摇着纸扇,喝着神农架绿茶,听联合兄讲小时捕鱼摸虾,偷瓜打鸟的故事,十分悠然。联合兄姓郑,是林区政府秘书长,清秀,戴一浅度近视眼镜,姚万琼是他手下之美女科长,管接待科,听得她惊讶不已,顶头上司居然有此“光荣”历史,至上菜时打断话题,联合兄仍道:我要写这样一本书。我说:写啊,让言实出版社出,肯定能畅销。
上的菜中,有一客饼,晶莹剔透,切成小的方块形。姚万琼介绍,这叫水晶饼,是土豆淀粉做成的,我夹起一块品尝,柔韧、绵软、富弹性,初嚼有些干胶质的涩,之后便滑柔了。它是土豆香型,尤其是嚼一程之后,就着边上的凉拌荆芥再嚼下咽,又有荆芥的辛辣青香,感觉这事物真美好,它像工艺品,真正的美食。望着夕阳西落,沐浴着山间的清凉晚风,聆听村落的鸡鸣犬吠,以及蝉鸣,这食物便如乡土中国的极致精美,有些要呵护它的想法了。
水晶饼后来在其他地方也吃过,然不及此农户门口的美,或者想到,一番关于少年闹剧的追忆,调动了心灵中美好的存寄,是这样在葱茏的山间,宁静的农户门前,依稀的有些宁静的忧郁与甜蜜,这便是生命中一个短暂的停顿,或打量,一轮薄薄的月儿升起在淡蓝的天空,西边还有晚霞。
。 想看书来
在牛栏头吃洋芋汤
洋芋汤是神农架人的一种主食,大约可以把它当做面片汤或者粥。以前,我确实尝试过土豆(洋芋)的多种做法,却没有做这样的土豆汤,而且它的品味令人惊叹,我只有努力尝试将这样的味道表达。
第一次吃洋芋汤,是在牛栏头,这里是“新华大断裂”的踪峡口,也是观音河的源头。牛栏头只剩下余应纲一户人家,老妈妈唐运秀,四兄弟,一个女儿,还有一个从更山里面来治眼疾的老乡,他们挖了一个下午的土豆。天近黄昏,我去河里洗澡,老小余运福陪着我,他担心有狗追出来咬我,他们家有三条狗,两条是黄白相间的花狗,一条是黄狗,黄狗性情特别暴烈、凶猛,人从家里走出去它也追着咬,颇令人恐怖。
河水很凉,河在这里已然是溪,或曰山涧,丈余宽,乱石纷呈,浅水流泻,些许小潭积了落叶,清水里小鱼和蝌蚪游戏。岸边,生长着灌木和巴芒,有一种叫黄柯子的植物,大叶子,直立着长,上部开花,据说它宜于给疖子消仲,皮肤上长疖子,用它果子的浆汁滴了疖子就会好。河边有林蛙,它们趴在比较低的湿润石头上,叫的时候,声音是“邦、邦、邦”,所以这里人都叫林蛙为“邦邦”。“邦邦”与普通青蛙比,它的皮肤浅黄,趴伏的姿态较平,它对人几乎没有反应,它的身体轮廊比青蛙清晰一些,腿亦修长,实际上“邦邦”的皮肤颜色不固定,与它所处环境相关,皆因它能选择皮肤颜色,如在比较暗的峡谷,苔藓颜色深,“邦邦”的肤色便接近黑色。
我想找一个隐蔽的河段洗澡,余运福对我说,这里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然而,他仍守着我,他穿了一条裤脚已短,裤管破碎如流苏,赤裸上身,清秀的面庞挂着憨憨的笑。看他深棕色的皮肤,结实的肤肉,我迟迟不好意思下河,我这身上白呀,又是很肥硕的么,如是完全的暴露在他面前,实在是有些惭愧。我跟余运福聊了一会,迟疑地不想脱衣,他大约明白了我的心思,便去河对岸玉米地后面的土豆地挖土豆。余运福一走,我脱了衣服,把河水往身上浇,水凉,使劲用湿毛巾在身上擦,从手臂、小腿不惧冷的地方擦起,渐渐往身上擦,直至身上皮肤都擦得红而热了,就不惧冷了,躺在清清的溪水里,仰望着蓝天。天空高远,山头葱绿,溪水从身体上跳跃着往下游奔去。我在一个非常悠远与宁静的地方,我躺在岁月的深处,我在地球最纯净的地方,我只听见山雀子鸣叫,他们在山坡的板栗树上,我的近前有一棵槭树。
洗罢,去坡上看他们挖土豆,土豆也挖完了,我随着他们一道回家,余运福间或也用普通话说一声土豆,他说普通话只说短句,或者只说一个单词,暴发音,声音短促洪亮,我以为他的普通话比我说得好,看他清秀的面庞,真是一尘不染的山中少年。回到屋里,饭尚未好,余运福陪我到处面转,看他家养的蜜蜂,他家的蜜蜂箱是直立的,依次摆在屋东头的一个岩坡上,远看时像一个个的小石礅,或塔,蜜蜂箱被漆成白色,然已褪色了,小蜜蜂绕着这片地飞来飞去,坡上是种的玉米。看罢蜜蜂,又去看他剥的杜仲,还有屋后角种的一株当归。山头上,月儿升起了,踪峡口那边起了雾,牛栏头悠然宁静,风拂着玉米的叶子,蟋蟀在草丛里奏鸣。
屋里点了灯,灯是一个小瓶制的,一支铁皮管包着灯捻,瓶里面是柴油,暗红色的火苗上升起一缕粗重的黑烟。饭桌上另又补加了两支半节的蜡烛,烛火明亮飘逸。然而,余应纲的家,常年的火塘将墙壁及楼板熏得奇黑,像专门用黑漆漆过般,或者比黑漆还黑,就将灯和烛火的光吸去了,只有饭桌和几个人的脸映照出暖和黄色和棕色。
晚餐吃洋芋汤。洋芋汤是用新鲜的土豆切成薄片,佐辣椒、蕃茄、木姜子等等煮成,连汤带土豆片一起吃,有些酸辣,有些木姜子的微辣微麻和香樟式的芬芳,我端起碗吃,我的吃相可能是很馋,初始是呼噜噜地吃,汤是酸鲜辣咸香,诸多神农架高地的味道烩成一锅,土豆片有一种绵脆之感,与汤一道喝,这土豆片被做成了菜一样的主食呢。
山上人家,这么多人都在吃,吃得十分静,我感觉他们都在看我,抬头看时,都是一双双陌生又亲切的眼睛。屋外偶有牛叫声,余家也养了五头牛。晚风凉了,沁凉的山风无边无际,弥漫至农舍,他们均已穿了长衫,惟我一人穿的短裤与T恤。我感觉到凉,然喝洋芋汤又从心中热起。岁月是这样宽阔无涯,人生的足迹抵达无限辽远,有一种洋芋汤在生命里荡漾,肖家山上空一轮孤悬的月亮,我们像栖憩在宇宙最静谧的一角。
这是很久远的美食罢,它可以抵达明朝,土豆从1650年传 入中国,只有山冈和明月比它来得还早,在牛栏头悠静的山谷,依稀的山雀的夜啼,还有观音河之源的水声,加上踪峡口神秘的雾,这里的锅子里煮着酸菜和腊肉,碟中有清炒的鸡蛋,有麻豆,还有一种酸萝卜。洋芋汤,如此的一碗神农架汤,拿到北方,它便是一碗烩菜,在地老天荒的原始森林的峡谷,我的额头沁出许多汗珠。
大约是6小时的山道与河道交换的行走,我的食量被无限的放大,猛烈地以吞饮的姿态喝下二碗洋芋片,我始端起唐妈妈给我备的包谷酒,复细细地品饮。包谷酒兼具神农架森林中的清烈与温馨,它有一种静谧的神秘之美,像幽谷飘逸的萤火,一缕淡蓝的清芳,渐至细缓地溢出丝丝焦香。它也是用原始的工艺酿造,我在地质队的时常迷醉在这样的工艺之中,思想如飞舞之蝶,飘零在山水之间。
悠悠宋洛河
去宋洛乡的山峡有一种旷古的苍悠,山群莽莽,叠叠峭起,山都有着峰尖,许多的棱,一个山群一个山群伸展向遥远的远方,一直抵达天际,那苍茫处,有白云袅袅。沿盘山公路次第而下,山体错叠耸立,怪异的尖峰,像是大山初萌的角,尖锐但短突,混交阔叶林青葱如洗,宋洛河间或在峡谷中露了一段,闪亮一线波光。风,业已是住了,太阳明晃晃的悬在天空,山冈上的板栗树开着穗状的白花。在白云岩和噶斯特之上,绿意呈波伏状延绵,即便在奇异峻峭的刀劈崖壁,树也是以各样的姿态生长,便是想到诗人曾卓先生那首著名的诗:
《悬崖上的树》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
那边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的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跌进山谷里
但却又象是要展翅飞翔
从盘山公路转到谷底,车便沿着宋洛河北上。宋洛河发源于摩天岭北坡,源头是深藏在鹰窝洞内,清清流水出洞之后,向着南方飞流直下,河道长达30公里,海拔落差达1200米。它像是一条立起的河,但是到宋洛乡以后,宋洛河有一段宽阔平坦的浅滩,水清见底,各样卵石陈布,河上有吊索桥,走上去悠然摇晃。然细细打量此处的宋洛河,水流仍是湍急,激溅起的雪浪花装点了河床。在茫茫神农架,登神农顶,游红坪画廊,观宋洛河,是为审美三层次。
宋洛河滩上,有个电影《情天大圣》造的水泥恐龙,这个恐龙下了一排蛋,因恐龙内里是竹木结构,已经被山水切去一半。我们在这里停下来下水,体验宋洛河之水急,或者要下到水里去,我想象从前在索溪峪那样躺在河里看山峰和云,水旋即将我冲下四五米,我扒住一个卵石得以停留。然而,便是这样扒着一个卵石仰躺在宋洛河里,看山峰,看白云悠悠,激流擦身淌过,甚是凉爽惬意。往上走,有一个深水潭,许多人在那里垂钓,据说有杨条子鱼。午时,去宋洛乡,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奇异的美食。
杨条子鱼。乡里若干酒友已经聚齐,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火锅,是红汤,里面煮着杨条子鱼,此鱼长相如幼小的青鲩,四五寸长,瘦。是鲜鱼煎过,复搁火锅里煮。此鱼让人萌生神秘之感,杨条子这个鱼名闻所未闻的。喝散装包谷酒,都是用大桶的橙汁塑瓶装着的,小酒杯有一大片,神农架喝酒,有一叫法称赶麻雀,便是要拿许多小杯敬你,开敬可以是五杯、八杯,总之是可以很多杯,若是单杯敬为步枪狙击的话,赶麻雀便是机枪扫射了。先吃杨条子鱼罢,赶麻雀的事情以后再说。杨条子鱼,鲜嫩,质地却是密结,它是宋洛河的精灵,是来自我刚才躺水的河上。吃掉一条杨条子鱼,接着再吃,火锅底料的味道也好,微辣微酸微麻,鱼也染了红色,这就是野味,我想。细腻而密结的清鲜鱼肉,微微辣意弥漫,像夏天山谷的烈日,于清新和风里猛地晒人一下,我打量他们一眼,事先声明,只有一两的量。我看到曹所长不大相信的眼光,也就把酒喝起来。
二巡过后,曹所长唱起了宋洛民歌《黄瓜花》,他用神农架的语音唱。有一段我不明白,黄瓜花里,为什么中间反复吟唱“南瓜南瓜吃金瓜”?我用柯达数码机给录了下来,回去一查,却原来是“兰花兰花紫荆花”,我这听力,真是糟糕得很。我喜欢这支歌,虽然听不大懂,旋律是非常美妙的,我一激动,就起来敬曹所长,此刻他已经光起膀子了,他出汗,我以为是在排酒。我敬曹所长6杯,他面不改色喝了,然而,我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酒精之中了。我喊着要一个回锅肉,是那种本地土猪的,不久回锅肉又上来,我身旁一直关注着我的易难先生却小心地又挑了两条上好的杨条子鱼,他劝我多吃鱼。这时候吃杨条子鱼,可以算是精吃了,细细剔肉,眼观八方,他们也展开了酒战肉搏,我觉得易难先生真好。于是,我就醉了,我不觉得是醉,易难先生给我挑杨条子鱼,我就吃,好像喝光了两瓶包谷酒,是橙汁瓶的,又上来一箱雪花啤酒,这真是战场呢。后悔不该听了歌一冲动敬了曹所长6杯,他也回敬了我6杯么,这是第一次此番游神农架的第一次醉酒。
酒罢,要去游冰洞山的,我却是走不动了,便开车去阳日,山峰都一律往后倒,阳日是化石山,在十几亿年前,这里是一片汪洋大海的么,我醉,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据说冰洞山里有冰洞,夏天也结冰的,我与它擦肩而过,历史,就有这样许多的随意性。
放飞一只蝉
月亮在云隙间隐现,豹儿洞山墨色的森林间或传来鸟声,一种不知名的神农架夜鸟,它的啼声消逝,窗下的草虫依旧地叫起来。峡谷无风,窗右近旁的山坡从一个院落的墙角猛拉一道斜线上去,坡上生树,折扇形的树冠沉默在暑热中。
适才听高开选场长讲神农架植被分布,满脑子充塞着神农架森林,巴山冷杉、红桦、刺叶枥、高山杜鹃、箭竹、板栗、珙桐、华山松等,高场长离去后,阔叶与针叶仍在眼前混杂拂摇。夜已深,我是坐在新华乡林场招待所207房窗前,静默的森林之夜,最能将细小的声音放大,忽听到一阵“啪啪啪”的响,像大型生物踩着枯叶发出的声音。起身向外探望,月已进入云层,浓墨般的夜,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