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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情……夜里不要忘记给牲口添草料。”“我记住了。你们路上小心。”李拴柱忙着收拾父亲路上的吃用和行李,把一口袋谟谟和一床破旧的棉被交给张玉龙,嘱咐他照顾年老的父亲。
“噢……”李德民应承了一声,从柴火堆里挑选了一根木棍,折去多余部分,拿着走出了院子。李拴柱把行李和吃食交给张玉龙,看着父亲走进风雪。风雪淹没了父亲趔趔趄趄的身影,淹没了远处的山林,淹没了大山的身姿。天是白的,地是白的,风雪中的行人很快融入天地之间。
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犹如仙女洁白的飘带,装扮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雪的清新和柔美,弥漫着洁净和幽香。雪花包围了世界,充斥了世界,覆盖了世界,淹没了世界,没有一丝的间歇,没有一丝遗漏。远处的山梁、沟壑、树木笼罩在白茫茫的飞雪里,看不出究竟。大雪迷失了山川,迷失了树木,迷失了土地,也迷失了人心。
李德民重新陷入了深深的痛苦,早晨的情趣荡然无存,没有了对雪的向往,对雪的珍爱,对雪的赞美,甚至憎恶雪迷失了天上的太阳,掩盖了山里的树木,阻隔了山里的道路。他穿着褴褛的粗布棉衣,弓着苍老的脊背,艰难地在雪地里摸索着。他能忍受风吹日晒,能忍受少吃无喝,却经受不起人世间意外的打击。。 最好的txt下载网
山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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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张全有迫不及待地走出窑洞,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刚刚露头的太阳,失望地对儿子张拴龙说:“去给你二大说一声,今天给牲口铡草吧。好天气恐怕等不住了。”入冬时节给牲畜准备的饲料用完后,他一直等待着暴虐的西北风停下来,苍天似乎与他作对,让他心里充满疑虑和困惑,让他的期望得不到满足。他等了一月又一月,从初冬等到深冬,眼看年关将至,西北风仍然没有停止,苍天也没有降下期盼的瑞雪,更没有风平浪静的日子。“这天气能铡草吗?风这么大……”张拴龙不解地看着父亲。“大就大吧,再不铡草,恐怕年都过不好。在背风的地方凑合着铡些草,好坏把年过了再说。”张全有看着湛蓝的天空,期待着狂怒的西北风停下来。老伴和儿子用镰刀给牲口铡草,让他早已失去耐心。他不想在过年的时候看到老伴和儿子用镰刀给牲口铡草,不希望美好的节日被搅合。安安稳稳地过年,快快乐乐地过节是人们的期望啊。“我这就去给我二大说。”张拴龙顺从了父亲的意志,慢悠悠地走出院门。
张全有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从窑洞里牵出一头大黄牛,栓在向着太阳的暖窝里,随后拿起铁锨打扫牲口窑里的卫生。一头新生的小牛犊跟黄牛后面蹒跚而行,时不时跑到黄牛身边,用头蹭着黄牛的肚皮。张拴龙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接过张全有手里的铁锨,对父亲说:“我来收拾,您歇着去吧。”张全有把铁锨交给张拴龙,“给你二大说了没有?他咋说?”“我二大愿意,正收拾家具哩。”张拴龙说。“你把铡刀磨一磨,好长时间没有用,恐怕不好使。”张全有边说边走进窑洞。儿子长大了,能照顾牲口,收拾家具,耕种土地。他便把家务事交给儿子,不再为艰难的日子劳神费力。
张拴龙收拾好牲口窑,抗出铡刀,把刀刃从铡刀上卸下来,又从窑洞里端出一碗水,坐在磨刀石旁边精心打磨铡刀刃。他是张全有的长子,早早地跟随父辈下地劳作,学会了耕作、种植、放牧、打场,学会了讨价还价,购买家用物品。他几乎包揽了喂养牲口、收拾牲口窑洞的卫生、准备耕作、打磨铡刀之类的事情。他体格健壮,乐于助人,在张家庄有着不错的人缘。同辈的很多弟兄愿意跟随一起嬉戏玩耍,一起赶集下场。由于天气的缘故,整个冬天他一直窝在家里,既没有像往年一样赶集下场,也没有与同伴一起看戏凑热闹,一心一意在家里照看护牲口,照顾父母和弟弟妹妹,尽力做着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他害怕外面的世界,担心不安宁的世道,没有外出的野心,也没有外出的意愿,悄悄地把心收起来,安心耕种土地,收获粮食,依靠土地维持生计。他像父亲一样热爱土地,熟悉土地,离不开土地,心甘情愿地在土地里挥洒气力,抛洒热情。
张全有从窑洞里走出来,看了看张拴龙,“把铡刀好好磨一磨,冬天没有用过,可能都有些锈了吧?”“铡刀很干净,一会就磨好了。您先歇着,磨好了我叫您。”张拴龙停下手里的活路,看着父亲:一身粗布棉衣干净整洁,高大的身躯微微有些弯曲,粗硬的短发透着些须花白,黑红色的脸上一对明亮的眼睛,给人以干练和精明。“不着急,把铡刀磨好了再说。天气太冷,去的太早了不好。你慢慢磨吧。”张全有边说边看着栓在暖窝里的牲口。一大一小两头牲口安静地站在太阳下面,反刍着夜晚吃的草料。
“噢……”张拴龙答应了一声,重新低头磨着铡刀。粗重的铡刀在磨刀石上来回移动,发出豁豁的声响,在农家小院里传扬着。弟弟张玉龙跟着母亲走出窑洞,手里提着一个粗布包裹,边走边听着母亲的吩咐。张拴龙抬头看了一眼,“玉龙做啥哩?”“我打发他去看看你大姨。快过年了,再不去就没有时间了。”母亲疼爱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回过身对张玉龙说:“天黑的早,你早去早回,不要在路上耽搁。”“知道了。要是大姨留我咋办?”张玉龙看着母亲,又看了一眼张拴龙。“你是不是想在你大姨家里住一天?最好不要住,快过年了,你大姨家里人多事多,你住着会添麻烦。路上小心些。”母亲叮咛说。“噢。”张玉龙把粗布口袋背在肩上,走出了家门。
“我说就不要让玉龙去了。明天不行吗?今天要给牲口铡草哩。”张全有看着妻子,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不是有拴龙吗!让玉龙去看看他大姨……今天不去,哪里还有时间?眼看就要过年了。咱们有时间,他大姨也不一定有时间。”妻子向丈夫解释说。“让玉龙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张拴龙边说边用手在刀刃试了试。“就让文龙担草。”张全有看了妻子和儿子一眼,把扫帚放在窑洞傍边返身走进窑洞。“文龙能担草吗?”妻子嘟囔说。“我歇息的时候担草,文龙不去了,还不够麻搭钱。”张拴龙说。“你来得及吗?”母亲看着儿子。“能行,您就不要管了。让文龙耍去吧。”张拴龙用拇指在刀刃上试了试,把刀刃安装在铡刀上,倒掉磨刀水,回到窑洞里对张全有说:“铡刀磨好了。我先把铡刀和家具弄到场里去,您和我二大过一会再来吧。”
“你把铡刀抗上去就行了,木叉、扫帚我和你二大带上来。”张全有看了看儿子,把铁锨放在牲口槽后面,走出窑洞,帮张拴龙把铡刀放在肩膀上。张拴龙抗着铡刀,手里提了一把木叉,悠悠地向着麦场走去。张全有在张拴龙后面看着,心里生出一丝欣慰和满足。儿子长大了,有力气,有身板,能干活,会做事,是庄稼行里的好手。有儿子,他不再为耕种土地发愁,不再为养家糊口操心,不再为琐碎的家务劳神费力,省却了很多心思。
张拴龙把铡刀抗到麦场里,在麦草垛周围转了两圈,从背风的麦草垛上撕扯下麦草,堆在铡刀旁边,看了看村庄通向麦场的道路,坐在麦草上等待父亲和叔父的到来。冬天的寒风让人们龟缩在炕头上,村庄里、道路上、田野里看不见行人,看不见热闹的场面。田野里秋种的麦子枯黄而憔悴,等待春种的土地上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生气。土地没有墒情,没有耕种的欲望,来年的日子咋过活?
看见父亲和叔父带着扫帚、木叉从土坡走上来,边走边说着关心的事情,亲热地互相装着对方烟袋里的旱烟,互相点着火,有滋有味地吸着,张拴龙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激。张家是张家庄的大户,张全有有很多同龄的家族兄弟,却只有张富有一个亲兄弟。他们和睦相处,共同营造和睦的家庭气氛,过活穷困却幸福的日子。虽然生活给予了他们太多的苦难,他们却有土地,有粮食,有令人羡慕的日子和家业。
“你的手脚挺麻利啊!麦草都撕好了?”张富有笑着,看着坐在麦草上的侄子。侄子一身粗布打扮,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身材结实而魁梧。“您来了。”张拴龙急忙从麦草堆里站起来,接过父亲和叔父手里的家什,小心地放在铡刀旁边,蹲下身子整理麦草。张全有顺着麦草垛转了一圈,就势坐在铡刀旁边,看着整理麦草的儿子。张富有提起铡刀,看了看新磨的刀刃。张拴龙急忙走上前,从张富有手里接过铡刀,“还是我来,您整理麦草吧。”张全有看了看儿子,对张富有说:“让拴龙铡,你整理麦草。年轻人没有长性,一会就不行了。”又问张拴龙:“你真的能行?”“能行。我都铡了好几年麦草了。您忘记了?”张拴龙提着铡刀,站在父亲对面,不解地看着。“哦,我忘记了。冬天没事做,把啥东西都忘记了。看来是穷命啊,不干活就不成样子了。”张全有看了张拴龙一眼,把整理好的麦草靠在右腿上,用力推向铡刀口。张拴龙双手握着铡刀背,高高地抬起来,用力压下去,一节麦草落在铡刀口。在张拴龙抬起铡刀的间歇,张全有顺手把铡下来的麦草收拢在一起,重新填入铡刀口。张拴龙又把铡刀用力压下去,铡刀口落下一小堆成型的牲口草料。张富有看了看张全有父子,放心地蹲在兄长旁边整理麦草。
铡草是非常辛苦又要求技术的农活,需要填草人和铡草人通力合作,协调一致。只有填草人和铡草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铡草才能顺利进行,铡出来的草才能细致均匀。填草人均匀地把麦草运送到铡刀口,为铡草人提供韵致、均匀、适量的麦草,让铡草人均匀的使用气力,平稳运行铡刀,保证麦草连续不断。铡草人根据填草人的速度和频率,均匀、稳定地用劲把铡刀放下去,拉起来。
张拴龙是农人的后代,身上流淌着农人的血液,有农人的遗传和期望,也有农人的传统和生活。在父亲的熏陶下,他从小下地劳动,喂养牲畜,搭理家务,很早就学会了耕作、种植、铡草、扬场等庄稼人必备的技能,成为张家庄同龄人的榜样。他对土地有着特别的感情,很小的时候便像大人一样在土地里转悠,学习耕作的经验,探求种植的技巧,摸索种植的方法,感受种植的乐趣。他没有离开过土地,没有离开过家乡,甚至不能想象离开土地的日子。他梦想有土地,期望有牲畜,企求像财东一样过上好日子,享受好生活;期望快一点长大成人,把父亲替换下来,让父亲颐养天年;期望做一个有土地、有牲畜、有粮食的农民,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他的生命在于土地,只能在土地里劳作、耕耘,依靠土地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寻求生活,寻求希望。父母穷其所有为他定了亲事,只等他年龄长大一些,就为他娶回媳妇,让他成家立业。粗重的农活磨练了他的身心和意志,锻炼了他的体格和肌肤。他像村庄里的同龄人一样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不懂得外面世界的人情世故,没有外面世界做人的样子和活人的规矩。他有祖辈留下的朴素道理,用自己的眼睛审视世界,按照自己的理解处理人情世故。他有农人朴实、善良和勤奋,也有农人的狡黠。虽然踏踏实实地耕耘收获,踏踏实实地过活平凡的日子,却也期望遇到好事,甚至做一些外人看来非常可笑的梦。
“你是张全有?”张全有和张富有背靠着麦草堆,彼此相互掏着对方烟袋里的旱烟,议论着庄稼的品种和收获,谈论着儿女们的未来,叹息着来年的年景,三个公家人找到他,毫不客气地问。
一直没有停歇的西北风,让在罗川乡的公家人没有机会在乡村里显摆威风,没有机会体现权利威势。寒风阻挡了他们的行动,阻挡了他们的欲望。他们离不开暖烘烘的住所,不愿意在寒风中走东串西,到穷困的乡村里看农人的脸色,听农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诅咒。集市上稀落的人群显现不出他们身份,显示不出他们掌握的权利,得不到他们期望的好处。他们蜷缩在生了炉火的窑洞里胡拉乱扯,享受作为公家人的快乐和优越;蜷缩在暖烘烘的土炕上享受赌博的乐趣,收受部下的孝敬;蜷缩在自己家的窑洞里,享受妻子儿女的照顾,感受生活的幸福;蜷缩在相好暖烘烘的被卧里体会偷情的乐趣,享受爱与被爱的快乐。他们生活的惬意而快乐,幸福而满足。他们是权力的代表,是穷乡僻壤的统治者。穷乡僻壤里没有人敢于威胁他们的地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