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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我们。”部下讨好地说。
李世堂的如意算盘没有能够执行。寒冷的西北风让人们失去了应有的耐心。匆忙之中,李世堂忘记软硬兼施,直接用武力迫使张全有就范。张全有没有反抗,张全有不起眼的儿子却拿着扁担左突右挡,让公家人吃了亏。“难道这些穷鬼们真的变了,胆子大起来了?要造反不成?”李世堂越想越生气。看着受伤的部下,他既生气又好笑。挨了扁担的部下哭丧着脸,跟在身后咳声叹气。
“狗日的……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治死他才怪。”李世堂边走边说。腿上的伤痛让他狼狈不堪。“没有想到那狗日的竟然还有些能耐。我们三个人打他都没有打过……”部下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为张拴龙叫了一声好。“能耐?过一会让他狗日的好好能耐。有本事就和保安队去打,能把保安队制服了,那才算本事。”李世堂没有好气地说,“让保安队收拾这帮无赖。我就不信……哼。”
李世堂推开乡公所长的房门,没有好气地坐在火炉旁边的凳子上。同去的两个部下龇牙咧嘴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在土炕上打牌的乡公所长。火炉上炖狗肉的沙锅换成了烧水的茶壶,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烟草味。
乡公所长和崔长生依然坐在炕桌旁边,继续着一年四季离不开的麻将牌。看见李世堂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停下麻将牌。“世堂,你这是咋啦?咋弄成这个样子?”乡公所长急切地问。“别提了。狗日的反了,反了……”李世堂气急败坏,伸手抓过火炉旁边的茶杯,胡乱地喝了一通,“张全有和他的儿子竟然敢跟我们动手。反了,反了……”“谁?张全有?他咋敢跟你们动手?”乡公所长不相信地看着李世堂。李世堂头发散乱,衣着不整,脸上还有淤血。“咋不敢?你看看我这样子,都是他们打的。非把他们抓起来治罪不可……他们竟敢暴力抗税,不治罪能行吗?”李世堂看了一眼崔长生。
“李所长辛苦了!这仇我替你报。”崔长生把眼前的大洋推到乡公所长面前,从土炕上跳下来,上前拍了拍李世堂的肩膀,“我这就带人去把张全有父子抓起来,给你老兄报仇。想吃羊肉哪能不惹臊?别生气了!这是常事,不要往心里去。”李世堂看了看崔长生,坐在凳子上没有动窝。崔长生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他生气,也让他伤心。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没有对付农人的力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崔长生耀武扬威。
“你不相信我?勤务兵,马上集合队伍。”崔长生整理好衣服,大声命令勤务兵:“集合队伍,要快……”随即又问李世堂:“麻烦你老兄一起去一趟张家庄。一个是指认地方和人,另一个也让张家庄的人看一看,看谁以后还敢欺侮我们李所长。”李世堂看了一眼乡公所长。所长眼里露出一丝无奈。李世堂只好站起来,跟着崔长生走出屋子。
全副武装的保安队员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崔长生在保安队员面前巡视了一圈,大声说:“李所长在张家庄收税时被暴民打伤了。你们看,他们把李所长打成啥样子了……我们保安队是干啥的?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长官被欺负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有人员听令:目标张家庄,出发!”
崔长生带领保安队包围了张全有的院子。保安队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站在院子里,或站在大门外面,或站在窑洞上面,拿着枪支阻挡闲杂人员出入。崔长生站在窑洞对面的土坡上,看着保安队员把张拴龙和张文龙从窑洞里押出来,慢条斯理地走下土坡,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走进窑洞,看了看躺在土炕上的张全有,又在窑洞里转了一圈,看了看窑洞里的摆设和粮食,然后走出门,对待命的保安队员说:“把牲口、粮食和家具都没收了。” 保安队员听到命令,一窝蜂地用紧张全有的窑洞,收拾粮食和家产。张全优的家具、粮食顷刻之间被保安队员装进了口袋,不成器的家什被打得满地皆是。
李世堂看着崔长生,看着如狼似虎的保安队员,看着保安队员没收的粮食和家具,心里生出一丝嫉妒。他走到崔长生面前,愤恨地说:“把张全有也带走。”“带他做啥?我刚才看了,他是个废人,没有啥用处。”崔长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李世堂,压低声音说:“你们下手够狠的啊,怪不得人家儿子动手。”“他纵子行凶,不抓他抓谁?把张全有的兄弟和侄子也一同带走。”李世堂赌气地说。“带那么多人做啥?你给管饭啊?”崔长生更加莫名其妙。“让张家庄的人带着钱来换人,不缴钱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李世堂扫视了一边看热闹的农人,恶狠狠地说。“好吧,听你的。我只管钱财不管人,人由你来管。”崔长生嘴角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转过身对勤务兵说:“按李所长说的办,把张全有和他的兄弟、侄子一同带走。”
保安队员像狼一样扑进窑洞,凶狠地揭开土炕上的破棉被,把张全有拉起来,推出门外,与张富有和两个儿子一起,用绳子反捆了手,和牲口、粮食、家具一起押解到塬上。
李世堂跟着保安队员沿着土坡走到塬上,看见被先期押解的张拴龙,用力朝张拴龙的肚子踢了一脚。张拴龙跌倒在地,脸色煞白。围观的农人看到张拴龙被打,大声喊;“你们咋打人啊?”蜂拥着向前移动,保安队员奋力阻挡着民众的涌动。
崔长生看着部下把粮食和家具放在架子车上,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瘫坐在地上的张李氏面前,蹲下身说:“不要怪我。我是替人办事。李所长要我们来,我们不能不来啊。”崔长生看了看身边的人,小声说:“赶快想办法先把人救回来。人落在税务所好不了……要抓紧。”“……”张李氏直直地看着崔长生。崔长生直起身子,拉了拉制服,转身走出院子,沿着土坡走到塬上,看见张拴龙躺在地上,走上前大声问:“谁干的?咋能随便打人啊?有事情说事情,打人做啥?”转过身对群情激奋的农人说:“你们回去吧,赶快回去准备税款。抗税没有啥好处。张全有敢抗税,还纵子行凶,这有啥好处?不过谁不愿意缴税也可以,要学张全有也行,没有人阻拦。张全有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
保安队员牵着张全有的牲口,拉着缴没的粮食,押着抗粮抗税、伤害公家人的罪犯,沿着乡村的土路向罗川镇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山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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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柳塬是子午岭脚下一条并不宽敞的土塬。黄土高原在这里如同懒妇散乱的裙裾,分解成错乱的沟壑、塬子、山峁,很难见到完整光洁体面的肌肤。子午岭像北方沙漠伸向内地的一只脚,硕大而霸道,斜横着从西北伸下来,蜿蜒爬向东南,在平整的高原隆起高大的包,阻挡了山川和水流,撕扯着平整的黄土,高原顿时少缺了原有的丰姿。北方沙漠飘来的风、天上下来的雨、地下冒出来的水都在她的躯体上任意挥洒,缠绕着、撕扯着她的裙裾。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沟壑,一座座山峁,横七竖八,吞噬着她的生命。她用生命乳汁抚育的儿女在她的怀抱里相互争斗,损伤她的颜面和肌体。子午岭像所有山系一样孕育了遥远而绵长的文明,点燃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明灯。中华民族的始祖轩辕皇帝稳稳地沉睡在子午岭腹部,静听着子孙的繁衍、痛苦和磨难。
五柳塬从子午岭怀抱里延伸出来,如同飘逸的彩带,舒展着向西滑去,蜿蜒、舒展、平坦,时起时伏。两条溪流常年不断,伴随在她的两侧,向着泾河冲去,随着东去的泾河水在宽大的三秦平原流淌,最终汇合进母亲河的怀抱。五柳塬的塬边上、沟畔里、河谷中凌乱的散落着一些家族式的村落,为黄土高原增添了色彩和生命。张家庄就是这些散乱的村庄中的一个,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居住在半圆型沟畔的窑洞里,几户富裕的人家居住在塬畔平地上用土坯修建的房屋里,几户外来逃荒留下来的异姓人在张家人的默许下,开垦了远离村子的山梁上的荒地,有了维持生活的家业。
也许是同一个祖先的缘故,张家庄的人们之间有一种少有的亲热和敬意,见面热情而周到;谁家遇到意外或者灾难,等不到族长动员,族人就会聚集起来,送去钱财和食物,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谁家有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情,族长自然成为总管,召集族人帮助处理。人们也自觉行动起来,在族长指挥下,接待客人,照顾亲朋。祠堂里的烟火是人们共同的心愿和依靠,每到年关节前人们在族长带领下祭祀祖先,向祖先报告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报告后代们的作为和收获,祈求祖先保佑后代平安健康,风调雨顺,稼禾丰收。
祭祀祖先的过程庞杂而神圣,族长从后辈子孙中挑选出一些明事理、懂规矩、成家立业、有儿有女、父母双全的人采购和置办祭祀祖先的香火、缗币、吃食,分派手脚利索、勤快干净的后生洒扫祠堂,供奉祖先的牌位,敬显吃食,焚烧缗币。一些手脚干净、茶饭饮食好的年轻媳妇由年长的婆婆带领着,做一些类似牛羊、骡马、鸡犬一类的供奉食品。孩子们像脱缰的野马,享受难得的快乐,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燃放着早已准备好的炮仗,咀嚼父母赏赐的零食,在场院里、庄稼地里,或者在祠堂宽敞的院子里嬉笑、追逐。男人们剃了头发,刮了脸,穿着亮堂的衣裳,堆着笑脸,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祖先面前,好似向逝去的祖先诉说自己的收获,诉说自己的日子和光景。女人们穿着鲜亮的衣服,洗干净脸面,梳理好头发,光鲜快活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日子和光景,展示着男人们的能干和本事。这是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最富足的时光。
崇拜祖先是人们心底里最神圣的情感。农人如同佛教徒相信佛,天主教徒相信上帝,*教徒相信真主一样信奉祖先,敬重祖先,崇拜祖先,相信祖先能保佑后代平安健康,能看护后代幸福成长,能护佑后代子孙满堂。
张家庄的人们看重辈分,不论年龄大小,不分男女老少,尊卑有序,按照辈分做事、行礼、相互称呼。花白胡子的老头称呼刚出生的孩子为爷爷或者老爷爷,刚刚娶进门的少年媳妇不定出门时就会碰见喊奶奶的大小伙。人们看重血缘,看中族长的威望和力量,固守着古老的传统,固守着尊老的习俗。血缘和传统赋予了族长至高无上的威望。每过十年二十年,在族长召集下,族人共同出资,重修家谱和祠堂,把长大成人和逝去的人的名字写进去,把新娶进门的媳妇的名字写进去,充实不断增长的家族血脉。不过媳妇们的名字永远只能是“张某氏”,而不会是她们的真实姓名。她们的名字也许只有她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知道,最多是丈夫和相好知道她们曾经拥有过美丽动听的名字,其他人甚至包括她们的儿女很少知道她们的真实名字。但是这并不影响女人在家族中的地位,不影响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不影响她们享受丈夫的疼爱,不影响儿女和族人对她们的尊敬。
女人是主心骨,在家庭里、在家族中、在村庄里拥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有着看不见却始终能感觉到的影响。她们精心操持家务,操持每年一度的敬祖活动,通过丈夫参与家族事务。她们决定着家族的繁衍和壮大,决定着家庭的发展和未来,决定着家庭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影响。有一个好女人,就会有一个好家庭,就会有好儿女,就会有好生活,就会有光彩的衣着和可口的饭菜,就会有在家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影响。女人的精心操劳,照亮了家庭,也照亮了丈夫和孩子。“种不好庄稼是一年的事情,娶不到好婆姨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古训教育着一代又一代张家的后人,让他们看重家庭,看重娶妻生子,看重选择什么样人家的闺女当婆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张家庄的婆姨出了名的会过日子,出了名的能操持家务。
李德民的二妹子凭借善于操持家务、吃苦耐劳、心底善良,嫁给三房长子张全有,生养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和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使张家三房人丁兴旺,赢得了长辈的爱护和晚辈的尊重。在她的操持下,张家三房有了牲畜,有了多余的粮食,有了兴旺发达的预兆,子女有了体面的穿着,张全有有了说话和做事的地位。儿女们有了更多的朋友和伙伴,有了更多的人缘和见识,甚至成了一些人教育儿女的榜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娴静的农家妇女如何经受得起家庭变故,如何经受得起人为的横祸?飞来的灾难使张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