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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教养机构?”
“对啊,收容盲人的学校之类的。”
“不是,林兄弟。他们原来看得见,跟我们一样。但在那格浦尔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发生一场失明事件,这些人就成了瞎子。”
周遭的噪音让人头昏脑胀,原本宜人的果香和大麻胶味道,渐渐令人倒胃口、透不过气。
“什么意思,发生失明事件?”
“哦,那村子附近山区有叛军和土匪藏匿,”他缓慢而不慌不忙地解释,“村民得献给他们食物和其他帮助,他们别无选择。但警察和军人来后,他们弄瞎了二十个人作为教训,藉以警告其他村民。这种事时常发生。这些歌手不是那村子的人,但当时正好去那里,在节庆活动上唱歌。实在很倒霉,他们和其他人一起被弄瞎。他们所有人,有男有女,共二十人被绑在地上,眼睛被人用利竹片挖出来。如今他们在这里唱,也到处演唱,非常出名,也很有钱……”
他继续说,我在听,但无法回应或反应。哈德拜坐在我旁边,跟一名缠头巾的阿富汗年轻人讲话。那名年轻男子弯腰亲吻哈德拜的手,袍服的皱折里显现出枪托的形状。欧玛尔回来,开始调制另一根水烟筒。他对我咧嘴而笑,露出他脏污的牙龈,然后点头。
“没错,没错。”他咬着舌头说,盯着我的眼睛。“没错,没错,没错。”
歌手又上台唱歌,烟雾袅袅上升,被缓缓旋转的风扇打散,那间挂着绿色丝织品而充满音乐与阴谋的房间,成为我人生的一个起点。这时我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里都有很多个起点、很多个转折点,有运气、意志与命运的问题。在普拉巴克村子看着淹水桩,女人替我取名项塔兰的那一天,是个起点。这时我才知道,那是个起点。我知道,在那晚之前,在聆听那些盲人歌手演唱之前,我在印度其他地方所做过的其他事,甚至我这辈子去过的所有地方,所做过的其他事,都是在为那个有着阿布德尔?哈德汗参与的起点在做准备。阿布杜拉成为我兄弟,哈德拜成为我父亲。在我完全了解这点,了解这背后的原因时,我以兄弟与儿子的身份所展开的新生命,已引我走向战争,使我卷入谋杀,人生全然改观。
歌唱停止后,哈德拜俯身到桌子靠近我的这一头。他的嘴唇在动,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但一时之间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听不到。”
“我说音乐里发现的真理,”他重述,“更多于在哲学书里所发现的。”
“什么是真理?”我问他。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只是想尽谈话者的本分,维持谈兴。我想显得聪明。
“真理就是世上没有好人或坏人。世上有善行或恶行,但人只是人,人因为所做的或拒绝做的,才与善、恶扯上关系。真理就是任何人,不管是当今最高贵的人或最邪恶的人,只要其内心出现一瞬间的真爱,在那一瞬间,在其如莲花折般重重叠叠的激情之中,就有了生命的所有目的、过程与意义。真相就是我们,我们每个人,每个原子,每个银河,宇宙中每个微不足道的东西,全都在朝上帝移动。”
如今,他的这番话已永远成为我的话。我听得见它们。那些盲人歌手成为永恒,我看得见他们。那天晚上,在起点处的那些人,父亲和兄弟,都成为永恒。我记得他们。那很容易,只要闭上眼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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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塔兰 第十章(1)
阿布杜拉把兄弟之情看得很认真。听盲人歌手演唱那晚过后一星期,他来到我位于卡夫帕雷德区的简陋小屋,带着装了药、药膏和绷带的包包,还带了一个小铁盒,里面装了一些手术工具。我们一起翻看包包里的东西,他问我关于药的问题,想知道那些药有多大用处、日后会需要多少。问毕,他擦干净木凳,坐下,好几分钟不讲话,静静看我把他带来的东西放进竹架子里。拥挤的贫民窟里,传来聊天声、争吵声、歌声与大笑声。
“咦,林,他们在哪里?”他终于问。
“谁在哪里?”
“病人啊,他们在哪里?我想看我兄弟治病。没有病人不可能治病,不是吗?”
“我,呃,我现在没有病人。”
“噢。”他叹口气,皱着眉,指头敲打着膝盖。“那你想我该不该去替你弄几个病人来?”
他半坐起身子,脑海里浮现他硬拉着病人和伤员到我小屋的情景。
“不用,顺其自然。我并非每天都替人看病。但我如果真的替人看病,如果我人在这里,通常两点左右才有病人来。几乎每个人都工作至少到中午。我通常忙我自己的,我也得赚钱养活自己,你知道的。”
“但今天早上不用?”
“不用,今天不用,我上星期赚了些钱,够我用一阵子。”
“你怎么赚那些钱?”
他一脸真诚地盯着我看,浑然不觉这个问题会让我觉得尴尬或有所冒犯。
“问外国人怎么赚钱可不怎么礼貌喔,阿布杜拉。”我说,大笑起来。
“喔,我知道了,”他微笑说,“你用非法的方式赚钱。”
“这个嘛,也不完全是这样。但你既然提起,我就跟你说。有个法国女孩想买半公斤的大麻胶,我替她找到卖家。我还帮一个德国男人以非常公道的价钱卖掉他的佳能相机,而帮他们的忙我就能抽头。”
“你做这生意能赚多少钱?”他问,眼睛直盯着。那是对淡褐色的眼睛,近乎金黄色。那就像是塔尔沙漠里的沙丘,在下雨前一天的颜色。
“我赚了大约一千卢比。”
“每一件一千卢比?”
“不,两件共一千卢比。”
“钱很少,林兄弟。”他说,皱起鼻子,撅起嘴,露出不屑的表情。“非常少,少得可怜的钱。”
“是啦,对你而言或许是少得可怜,”我带着防卫心态低声说,“但够我过上一、两个星期啦。”
“那你现在有空,对不对?”
“有空?”
“你现在没病人?”
“是没有。”
“现在没有抽佣金的生意要忙?”
“是。”
“很好,那我们一起走,现在。”
“是吗?去哪里?”
“来,到了我就会告诉你。”
我们走出小屋,强尼?雪茄迎面跟我们打招呼。他显然偷听了我们的对话。他对我笑笑,绷着脸对阿布杜拉,然后再度对我微笑,笑脸里带着几丝不悦。
“嗨,强尼,我出去一会儿,千万不要让小孩拿到药,好吗?我今天把一些新东西放上架子,有些很危险。”
强尼的下巴一沉,捍卫他受伤的尊严。
“没有人会碰你屋里的任何东西,林巴巴!你怎么这样说?你可以把几百万卢比放在屋里,没有人会碰;你也可以放金子,印度银行都没林巴巴的小屋安全。”
“我只是想说……”
“你也可以放钻石,还可以放翡翠、珍珠。”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强尼。”
“没必要担心,”阿布杜拉插嘴,“他赚的钱那么少,没人会有兴趣。你知道他上个星期赚了多少钱?”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项塔兰 第十章(2)
强尼?雪茄似乎不放心阿布杜拉这个人。不怀好意的怒容,使他的脸绷得更紧,但这问题挑起他的兴趣,他克制不住好奇心。
“多少?”
“各位,我觉得现在没必要谈这个。”我抱怨道,努力想避开这个话题,我知道我那笔微不足道的钱可能会扯上一个钟头。
“一千卢比。”阿布杜拉说,吐了口口水以示强调。
我抓着他的手臂,推他往小屋之间的小径另一头走。
“好了,阿布杜拉,我们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快走吧,兄弟。”
我们走了几步,强尼?雪茄跟上来扯我的袖子,使我落后阿布杜拉一、两步。
“帮帮忙,强尼!我现在不想谈我赚了多少钱。我保证晚一点你可以问我,但……”
“不是,林巴巴,不是那事,”他用粗嘎的嗓门低声说,“那个人,阿布杜拉,你不该相信他!别跟他来往!”
“什么?有什么问题,强尼?”
“不要就是了!”他说。他大概还有话要说,但阿布杜拉转身叫我,强尼悻悻然走开,消失在巷子的转角。
“什么事?”我跟上时,阿布杜拉问道。我们曲折穿行于小屋之间。
“噢,没事,”我低声说,并未如实告诉他,“一点事都没有。”
阿布杜拉的摩托车停在贫民窟外的马路上,几名小孩正帮忙看着。个子最高的小孩迅速拿走阿布杜拉递给他们的十卢比小费,带着他那帮一身破烂的顽童叫喊着跑开。阿布杜拉发动车子,我爬上后座。我们没戴安全帽,只穿薄衬衫,冲进混乱而友善的车阵,与海平行,朝纳里曼岬驶去。
懂得摩托车的人,从别人骑车的习惯,就能看出那人的个性。阿布杜拉骑车靠的是本能反应,而非专注。他控制行进中的摩托车,就像控制行走中的双腿那么自然。他分析交通状况时,既善用技巧,又诉诸直觉。有几次,明明看不出有减速的需要,他却先减速,从而免去紧急煞车。没有这种天分的骑士,则免不了要紧急煞车。有时他加速冲向一个明明有车挡着的地方,然后就在似乎要撞上时,前方神奇地露出缝隙让我们钻入。最初我胆战心惊,但不久这本事让我对他勉强有了信心,我放松心情让他载着走。
我们在昭帕提海滩处驶离海边,从海湾吹来的凉爽海风先是平息,接着被林立高耸排屋的街道窒息。我们汇入流往纳纳乔克区乌烟瘴气的车流中。那里的建筑,建于孟买发展为大港市的中期,有些建筑以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坚实几何结构筑成,已有两百年历史。阳台、窗缘装饰、阶梯式正立面的复杂精细,反映了某种豪华优雅的风格,那是这座光鲜而迷人的现代城市几乎无力营造的风格。
纳纳乔克到塔德欧之间的地区,人称帕西人区。最初我很惊讶,像孟买这样风貌多元、种族、语言、爱好日益庞杂的城市,竟会倾向精细的区隔。珠宝商有自己的市集;技工、水电工、木匠和其他行业,也各有市集。穆斯林自成一个居住区,基督徒、佛教徒、锡克教徒、帕西人、耆那教徒也一样。如果想买卖黄金,要到札维里市集,那里有数百家金店抢着要你光顾;如果想看清真寺,可一次连看两、三家,因为它们彼此间的距离都在步行可至的范围之内。
但一段时间后我理解到,这些区隔一如这个多语言的复杂城市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划分,并不像是所见那么泾渭分明。穆斯林区有印度教神庙,札维里市集里有菜贩杂处于闪闪发亮的金饰间,而每栋高级公寓大楼旁几乎都有贫民窟。
项塔兰 第十章(3)
阿布杜拉把摩托车停在巴提亚医院外,那是由帕西人慈善信托基金会捐资建立的几座现代医疗机构之一。庞大的医院大楼里,有服务富人的豪华病房和服务穷人的免费治疗中心。我们走上阶梯,进入一尘不染的干净大理石门厅,大风扇吹来宜人的凉风。阿布杜拉和柜台服务人员讲了话,然后带我穿过走廊,来到急诊与住院区。问过一名杂务工和护士之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那名坐在堆满凌乱东西的桌旁,矮小且非常瘦的男医生。
“哈米德医生?”阿布杜拉问道。
医生在写东西,没抬头。
“是。”他不耐烦地回答。
“我是阿布德尔?哈德汗派来的,我叫阿布杜拉。”
哈米德医生立即停笔,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我们,带着暗暗忧心的好奇神情。有时,你会在目睹斗殴的旁观者脸上见到那种神情。
“他昨天打了电话给你,告诉你我会来?”阿布杜拉轻声说,带着提示对方的口气。
“是,没错。”哈米德说,露出自在的微笑,回复原本的镇定。他站起身,隔着桌子握手。
“这位是林先生。”我与医生握手时,阿布杜拉介绍我。那是非常没有感情而无力的一握。“科拉巴贫民窟的医生。”
“不,不是,”我反驳,“我不是医生。我只是有点赶鸭子上架,在那里出点力。我……不是科班出身……不是很懂。”
“哈德拜告诉我,你跟他聊天时,抱怨把病人转诊到圣乔治与其他医院的问题。”哈米德谈起正事,不理会我的声明,露出那种忙得无暇跟人客套的姿态。他的眼睛是近乎黑色的深褐色,在擦得发亮的金框镜片后炯炯发亮。
“哦,是。”我答,惊讶于哈德拜记得我跟他的谈话,惊讶于他竟觉得那很重要,重要到必须告诉这位医生。“问题在于我是半吊子,如果你知道我意思的话。我懂得不够多,无法解决上门病人的所有疑难杂症。碰到无法确认的病,或者我只知道大概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