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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连忙扶住我。“别磕了,别磕了,哀家准了,哀家准了。皇帝啊,你赶紧安排人送这丫头回京,不然她真会磕死的!”
我一听太后准了,停止了自虐,晃了晃有点儿晕的脑袋,向她笑道:“云儿谢过太后天恩了。”
太后一脸哀容。“丫头,你哭出来,别再笑了,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我起身摇了摇头。“云儿不会哭,外公喜欢的是云儿笑容,而且云儿根本就不能哭,外公在天上会心疼的。”
我又转向康熙笑道:“言必行,行必果,只要云儿在乎的人喜欢,云儿就会一直笑下去。刚才云儿失仪,惊了太后的驾,斗胆劳烦皇上为云儿收拾一回烂摊子,安抚一下太后吧。云儿告退了。”说着冲他一福身,转身走出了行宫大殿。
我带着琴儿跳上马车飞奔回了京,当我再次站在安王府时,外公的尸首已经被运了回来,因为西北条件艰苦,找不到合适外公身份的棺材,所以舅舅他们要给外公换楠木棺材。棺材换好后,舅舅抱起我,让我再看外公最后一眼,北京的三月初还不算很热,外公的尸体并没有怎么腐烂,只是变了颜色。我看着外公苍老了很多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流,因为眼泪已经不足以表达我现在绝望的感觉,‘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外公这棵支撑我心灵的大树倒了,我该何去何从?
舅舅慢慢放下我,和外公其他的子嗣一起推上了棺盖,一锤一锤的敲着棺钉,那锤子活像砸在我心上一样,我下意识的揪着心口往后退,等他们砸完棺钉退开时,我用尽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冲着棺材角奔去。
“表妹!”
“丫头!”
“格格!”
我只听到脑壳一声闷响,接着便眼前漆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伤逝(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表哥的脸时,不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干嘛要救我?”
表哥一听就动了怒,一把揪起我一个大耳刮子扇的我耳朵嗡嗡响。
“华已!你疯了!”舅舅一把拨开他,上来将我揽进怀里。“快去取冰帕子来!丫头,疼不疼?”
我无力的摇摇头。“觉不出来了,我心里更疼,疼得我不愿再活着遭罪。”
表哥出去揪了一个老太监进来。“阿玛,您先出去,前头不能离人,让我和她说说。”
舅舅看向他,表哥苦笑一下。“刚才我是气疯了,这回不会动手了,打她是我心疼。”说着接了琴儿递过来的凉帕子,舅舅退开身让他给我冰敷,带着丫头们出了房间。
表哥给我捂了一会儿……向那老太监转了头。“王爷生前有什么遗言,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一听这话,两眼死死的盯着那太监,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我。“王爷临终前一直在叫格格和柔嘉公主的小名儿,他只留给格格一句话——活下去。”
我抖着手拆开信封,看完那封出奇的长信之后,我象被抽了脊梁骨一样重重的躺回床上。这封信仍是外公的亲笔,但从字迹上看,应该是他与死神下棋时写的,那手字全然没有平日的钢劲有力,反倒很像小孩子的随手涂鸦。我从不知外公的文笔有这么好,这篇遗文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估计高位截瘫患者都能健步如飞,全文只有一个中心思想——活下去,而且要比任何人都活得好。看了这封遗书,我还怎么死?我还怎么敢死?外公唯一的遗愿是让我活着,我要是死了,拿什么脸去见他?外公啊外公,你究竟是疼我还是不疼我?你不知道我活的有多苦吗?
表哥扫了我手上的遗书一眼,毫不掩饰满脸的羡慕。“你是唯一得到他亲笔遗书的,连我阿玛手上的遗书都是奴才代写的,可见他有多疼你。你从没让我们失望过,我希望这次也不要,别让我们白疼你一场。”说着便带了那老太监出去了。
表哥走后我把外公的遗书按原样儿折好,塞回信封里,压在床头的褥子底下,闭上疲惫酸涩到了极点的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我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起来,头昏乎乎的,额头上火辣辣的,我拒绝了琴儿要搀我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穿衣镜前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我脸色惨白的恍若阴间的朋友,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裹着绷带,一副孝女白琴的模样,我不是外公的亲孙女,但我只想穿白,因为我心中除了惨白和荒凉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让琴儿取了一件雪白的汉服帮我换上,因为外公喜欢我穿汉服,说是女人就该穿汉服,那样才够标致。我取出一个纯银的盒子,铺了块帕子进去,让琴儿给我梳顺了头发,拿起剪子把齐腰的青丝剪成垂肩,我每剪一绺就往银盒里放一绺,等我全部剪完的时候,盒子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了。我把头发用帕子包好,扣上了银盒的扣子,抱着它去了灵堂。
舅舅被我披头散发的模样吓了一跳。“丫头!”
我笑着把装头发的银盒递给他。“我没事儿。本来我想跟了外公一起走,可他老人家不要我,那就让我的头发陪着他吧,那墓室我不能进,请舅舅代我放在他棺旁,也算是我承欢膝下了。外公说他留了一张琴给我,叫我唱《将进酒》送他入土,琴呢?”
舅舅流着泪接过银盒。“那琴放在书房里,你自己去看吧。”
我点点头,离开灵堂,去了我很熟悉的外公的书房,前面不能缺人,所以书房这种用不到人地方连个人都不见。这几个月我和外公都不在王府,没有人进书房,奴才们打扫的也就不是很勤,北京的春天风不少,而且刮得挺脏的,书房的门上落了一层不算厚的尘土。我轻轻的推开门进去,里面的陈设一如当初我和外公离家时一样,我一进内室就看到了外公留给我的那张琴。
外公这回又要让我招人恨了,不说他留给我的他书房的所有东西和好几个庄田,光是这张羊脂白玉的古筝就价值连城。外公真是舍得,常人不过拿羊脂白玉做个扳指、玉簪或是玉牌子什么的,他却拿来做了乐器,这么大一块好玉,他从哪淘换来的?我略试了几个音,果然是绝品,比我原来那张红玉的强多了,可惜这琴只能弹一回,因为我再也不会有抚琴弄箫的心情了。
我看着那张洁白的玉筝,心中不禁五味陈杂。《将进酒》么?天生我材必有用,亲人逝去如何还复来?外公你好傻,为什么不装笨守拙呢?多少宗室不都是混日子的吗?你干嘛要拿命去换康熙的心安?他配么?你戎马一生、为大清毁了爱女的幸福,换来了什么?你哪怕装病不去也好啊,何必非要马革裹尸而还?你不知道爱你的人会心痛吗?
您叫我借此机会装病,不要再进宫去,我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我不会就这样放过康熙,然后默默的等死,您从来不曾见过的云儿要回来了呢。您在乎大清国祚、在乎爱新觉罗家的存亡,可云儿不在乎,横竖云儿只有四十三年好活,大清和爱新觉罗都下地狱也不与我相关。没有皇室的光芒,云儿一样可以活的很好,甚至更好,所以我一定要跟康熙斗个你死我活。您让我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我已经忘了幸福是什么样子了,亲人抱憾而终,我还怎么找幸福?您放心,云儿不是二姨,云儿会活下去,不把康熙作死我不会闭眼的。云儿已经开始经商了,而且干的不错,云儿会成为跺跺脚大清颤三颤的第一奸商,到时云儿会无所不能,会活的比任何人都舒坦,您放心,放心。
离开书房后我裹着被子在灵堂的棺旁窝了一宿,因为这是我与外公相处的最后时光了,哪怕是他的尸体。灵堂很冷,但没有我心里冷,我以后就要在这种冰冷的感觉中度过我的一生了。外公啊外公,您是武将,见过多少血腥,您难道不知道人残比人死还难受吗?可再难受我也会撑下去,不止因为这是你的遗愿,更因为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康熙,我才不管他是谁,敢来惹我这祸水就不该怕死。康熙是皇帝,可皇帝也是人,也有在乎的东西和在乎的人,除非他是钻石变的,否则没道理我这玉碎了他那瓦还完整。我不会害死他,那种出师未捷身先死又祸及家人的蠢事我是不会干的,等我把大清的命脉都掐在手上的时候,我会让他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生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的金熙云又回来了。康熙大帝,你知道吗?是你自己把我狠戾的一面给逼出来的,所以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能看见的,而是看不见的,毒蛇恐怖就恐怖在当人发现它时,早就已经毒走全身了。我有那种心计,也有那种能力,所以我有自信成为你最头疼而又看不见的那条毒蛇,日子还很长,咱们走着瞧,走着瞧。
第二天外公下葬,我盘膝坐在外公的墓碑前,面前的矮几上摆着外公送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那张堪称旷世奇珍的羊脂白玉筝。这张琴一出现,前来送外公最后一程的人大哗,因为他们见过值钱的,但没见过这么值钱的。羊脂白玉主产新疆和田,以其色泽洁白酷似羊脂而著称,不过新疆这两年不算太平,葛尔丹这头草原狼时刻都盯着蒙古草原这块肥肉。所以能运到京城的羊脂白玉堪比金价,而且少有大块的,如今居然出了一张羊脂白玉的古筝,足见外公的富有情况和对我的宠溺程度。
舅舅他们作为外公的子嗣得以进墓,我和外公的其他家眷则被留在了外头。其实外公在墓中并不寂寞,因为已经有两位福晋死在了外公头里,早早的进墓去等他了,如今的老福晋是康熙皇后的姑姑,姓赫舍里,是外公的第三位嫡福晋,也是马尔浑舅舅的生母。我的头发也引来了议论,满人有风俗,只有至亲死去或是国丧,女子才可剪发。我既非我外公的继承人,外公的死也算不上什么国丧,但我却把头发剪了,而且剪得很短,这显然的不合风俗而且很忌讳的。但我无暇例会这些,只苦笑着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玉筝,外公这是什么安排,还真想要个孝女白琴不成?可孝女白琴哪有唱《将进酒》的?想出风头也不是这种出法啊,真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叫人说什么好。
众人也都以为我定要唱什么哀曲,但我却跌破众人眼镜的唱起诗仙的名作,不止唱的很大声,而且还是笑着唱的。我本来以为外公只是想激我一下,可唱开了才知道,这首诗里有太多东西:悲伤、愤恨、无奈、凄凉、幻想、乐观、豪放和豁达一样都不缺。外公,这就是您想告诉云儿的吗?人生就是如此五彩斑斓,对不对?真是好美,美得让人不忍死去,这就是您想看到的吗?外公,您听清楚了吗?您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您马革裹尸而还,死得要多光荣就有多光荣。现在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消了那万古愁吧,大清和爱新觉罗的死活都不再与你有关了,祝你下辈子别再离权力这么近,活的自在逍遥些吧。
我一遍遍的唱着李白的名作,一直唱到舅舅他们从墓室里出来,表哥一听我唱,哭得越发狠了,他一哭,众人也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老福晋哭得几近昏厥,一时间陵前哭声震天。我弹完之后,舅舅接过奴才递给他的琴盒,帮我把琴装了进去,因为羊脂白玉再怎么美,终究还是块石头,而且是大石头,我这点儿力气是根本挪不动它的。我取出一把锁头将那白玉筝牢牢锁住,然后走到正在填土封墓的墓门前,用尽力气将钥匙扔到门边,一锨土立马盖住了它。
“丫头!”
“表妹!”舅舅和表哥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我回过头去,笑得有些落寞。“听曲的人没了,我舍不得毁了那把琴,也不敢毁了我这双手,只好把琴封起来了。从今日起,我将却丝竹、绝□、素衣、素食、素饮十载以报外公的养育之恩。”
“丫头!”舅舅一脸哀伤的看着我。“丫头,你别这样,阿玛他希望你过得好,不会希望你如此虐待自己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虐待身体和虐待心灵,我情愿选择虐待身体,至少心里能舒服些。外公他一向懂我,不会怪我的。”
“你……哎……真是……”舅舅一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我笑着摸摸绷带。“我很好,那一撞既死不了,我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只要有人需要我过得好,我就会过的很好,外公他最爱看我笑,我会一直笑下去的。”
没过多久康熙就南巡回来了,太后又派人把我接进宫去,与上次不同,我不止非常高兴听到太后的懿旨,而且一反常态的带了很多东西进宫。外公的遗书和白玉筝、外公以前抄的李太白全集、外公的一些手稿和我自己画的一副卷轴、另外还有两大包素服和素气的首饰。四五个侍卫一直帮我抬到慈宁宫门外,然后由慈宁宫的太监给我抬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