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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位置不错啊!”雪侬一坐下就忙著用单眼望远镜看舞台。
“这里是最好的包厢。”埃米尔就坐在她后面。
“哥哥预约了一整年。”雪侬身旁,梅耶细声道。
“普通人还没资格坐这儿呢!”埃米尔座位旁,沛皮尼得意的说。
“花花公子!”雪侬在嘴里嘟囔。
剧场中最好的座位是舞台两侧二楼的包厢,由于沛皮尼是侯爵,和王室关系很好的贵族,他们才能够坐在这里。至于子爵夫人,她们也来了,但子爵是不入流的贵族,只能坐在舞台正面两侧的包厢,遥遥对著这边喷烟火。
“抱歉,你说什么?”沛皮尼倾身向前想听清楚。
“没什么,”雪侬继续看舞台。“今天是什么戏码?”
“戏码?”沛皮尼一脸茫然,转望妹妹。“梅耶?”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舞台上到底在唱什么戏呀!
“我……”梅耶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
“地狱中的奥菲斯。”后面,埃米尔轻语。
慢吞吞地放下望远镜,雪侬回过半眼。
“我猜,你们的望远镜也不是要看舞台的吧?”
“当然不是,那不合潮流!”沛皮尼脱口道。
“埃米尔,那你呢?”雪侬又问。
“我是个落伍的人。”埃米尔喃喃道。
雪侬噗哧失笑。“你呢?梅耶小姐?”
梅耶脸红了。“我……我……”
另一个盲目跟从潮流的人。
“算了!”雪侬又举起单眼望眼镜看向舞台。“我从来不跟潮流走,我宁愿创造我的流行!”
沛皮尼眼中闪过一丝异采,雪侬不知道,但埃米尔注意到了,他微蹙起眉宇。
中场休息时间,几个熟人来打招呼,埃米尔和沛皮尼都到布帘外去和来人寒暄闲扯几句,雪侬有点无聊,漫不经心似的瞥向其他包厢。
“梅耶小姐。”
“雪侬小姐?”
“你喜欢埃米尔?”
“我……我……”
雪侬侧过头去,见梅耶娇美的脸上又是一片通红,她暗暗摇头,凭良心说,梅耶是个好女人,但过于柔弱,没办法在埃米尔有需要的时候支撑他。
“我知道了,不必回答了。”她咕哝。
“你……你能帮我吗?”
不可思议,这女人是太蠢还是过度聪明?
“你有你哥哥帮你不就行了。”
“但……埃米尔喜欢你不是吗?”梅耶嗫嚅道。“如果你肯帮忙的话……”
既然知道,为伺还敢提出这种要求?
“我为什么要帮你?”雪侬啼笑皆非的反问。
“我哥哥说埃米尔绝不会娶你,至多让你做情妇,因为你不是法国人。”梅耶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保证,将来绝不会和你争风吃醋,如果埃米尔不喜欢你了,我也会帮你另外找个男人安顿你。”
简直不敢相信!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安排,不需要任何人来安顿!”雪侬没好气地说。
“那么你会帮我?”梅耶脸上闪闪发光。
“不!”雪侬断然拒绝。
“为什么?”前一刻的闪闪发光马上变成黯淡无光。
“因为……”
才说两个字,雪侬就噤声了,因为那两个男人回包厢里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吗?”沛皮尼轻快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告诉梅耶小姐,”雪侬泰然自若地举起望眼镜。“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结婚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
“相爱的夫妻才是不合潮流!”沛皮尼冲口而出。
雪侬仿佛没听见似的,理也不理他,迳自看她自己的舞台。
“埃米尔,你呢?”
“……我说过,我是个落伍的人。”
好,答案在这里了。
雪侬淡淡瞟梅耶一眼。“所以,梅耶小姐,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嫁一个没有感情,但有身分、地位又富有的丈夫,再和相爱的男人暗通款曲,这才合乎巴黎社交界的潮流。
所以说,社交界真是肮脏!
听罢歌剧后的舞会,埃米尔礼貌上邀请梅耶跳了一支舞,然后就一直陪伴在雪侬身边。但不久,沛皮尼又来了。
“再请梅耶跳支舞吧!”沛皮尼为妹妹提出要求。
“你知道我的习惯。”埃米尔婉转拒绝。
“我知道,但是……”沛皮尼犹豫一下。“我帮你拿到宫廷舞会邀请函,你再请梅耶跳支舞,就算还我这个人情吧!”
埃米尔瞥他一下,眼神怪异,沛皮尼似乎有点心虚地别开眼。
“好,还你人情,我再请梅耶小姐跳支舞。”
埃米尔倾身向雪侬耳语几句后便慢条斯理的走向梅耶,雪侬故意挪屁股转个方向望向另一边,装作没注意到沛皮尼。
“雪侬小姐。”
“……什么事?”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你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特别碍眼。
“是吗?”沛皮尼愉快的转到雪侬前面挡住她的视线。“那么,明天下午你可愿和我这个特别的男人去公园兜风?”
雪侬慢吞吞地仰起眸子看他。“你是在帮你妹妹吗?”
“一半是,一半是为我自己。”沛皮尼露出他自认最迷人的笑容。“你知道,从那天晚上见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
谁会知道那种事。
“你想要我做你的情妇?”雪侬直截了当的问。
“如果雪侬小姐愿意的话。”沛皮尼的眼睛在发亮。
“不愿意。”雪侬也绽出她最迷人的笑。“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情妇,埃米尔,不会;你,也不会!”
沛皮尼挑著眉。“你以为埃米尔会娶你?”
“从没想过那种事。”
“那么你待在他身边做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没必要告诉你。”
“但是你会妨碍到我妹妹。”
“如果埃米尔想娶你妹妹,就算有一百个女人在他身边,他还是会娶你妹妹,如果埃米尔不想娶你妹妹,就算没有半个女人在他身边,他还是不会娶你妹妹。”
沛皮尼哑口无言,但他的表情显示出他对雪侬更有兴趣了。
“你真的很特别!”
“你也是。”特别不要脸!
如同以往,埃米尔在跳舞的时候,不管舞伴是谁,他的视线永远盯住雪侬这边,当他和梅耶跳完一支舞回来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沛皮尼跟你说什么?”
“他要我做他的情妇。”
“……”
“如果你打算跟他决斗的话,请别忘了,你得先跟我决斗。”
紧握的拳头松了,埃米尔吁了口气,眸子侧过来望定她。“放心,我不会再和任何人决斗,但以后我不会再把钱借给他了。”
雪侬怔了怔。“借钱?”
埃米尔颔首,目光移回舞场。“也许你听伊德提过,我是许多贵族的债主。”
“不但没有利息,而且有借无回。”雪侬喃喃道。“沛皮尼也是向你借钱的贵族之一?”
“虽然他和王室的关系很好,但他和姑丈一样,不愿工作又挥霍成性,光靠王室的赏赐与领地佃租并不够支付他所需要的庞大花费,银行也不愿意贷款给他那种明知他绝不会还钱又不肯拿领地抵押的人,所以……”
“不敢相信!”雪侬哭笑不得。“他还敢在你面前大刺刺的摆阔!”
“许多表面风光的贵族其实都只是空壳子。”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在伦敦念书时,沛皮尼是我的同学。”埃米尔淡淡解释,老同学开口,他不好拒绝。“其他多半是为了工作行事方便,有时候贵族一句话就抵得上我说上三天三夜。不过借贷金额最大的还是沛皮尼,他一个人就占足四分之一了。”
“拒绝借他钱会有什么影响吗?”譬如会有人找他公司的麻烦。
“不会,他只是跟王室关系很好,我还有一个跟国王有直接关系的债务人。”
“既然跟国王有直接关系,还用得著借钱?”
“当她想花钱,却不想让国王知道的时候。”
“呃,我想我明白了。”
埃米尔突然挺直身,扶起雪侬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吧!”
雪侬茫然地被他推著快步走。“不用向沛皮尼告辞?”
“我就是想趁他不注意时溜走,为何还要通知他?更何况……”
“什么?”
“听说他举办的舞会都有余兴节目,我没兴趣参加。”
“什么余兴节目?”
“床上的余兴节目。”
“……”
不,不是社交界肮脏,是贵族太肮脏!
在巴黎待了半个多月,白天埃米尔都在工作,而雪侬则兴致盎然地跟子爵夫人那三个女人“玩游戏”,看她们每次输场时就气得火冒三丈,也是满有趣的。
到了晚上,那几个女人都会忙著参加舞会听歌剧,留下埃米尔和雪侬,除非有推拒不掉的邀请函,不然他们都会留在宅邸内,或者他教她如何品酒,或者相互研究葡萄的品种与种植,偶尔有时候,他会提到他的工作、他的公司,而她则会轻描淡写的提供一些建议。
“如果你有闲钱的话,不妨再投资其他重工业,譬如铁路工程或煤、铁矿,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应该会让你赚翻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埃米尔含笑点头。“事实上,我已申请加入铁路工程计画了,至于煤铁矿,索瓦叔叔正在洽谈。”
这家伙的确很有做生意的天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夜丘?”
“你不喜欢巴黎?”
“不喜欢巴黎的社交界。”雪侬更正。
“我也不喜欢。”埃米尔附和。“那我们明天回去吧!”
翌日,他们便启程回夜丘,为免那几个女人又来骚扰他们,埃米尔允许她们可以继续住在他的宅邸三个月,而且在巴黎的一切花费都可以挂在他的帐上。
埃米尔知道,无论已婚与否,参与巴黎社交界的生活才是女人最大的渴望。
包括子爵夫人,虽然她急著想把大女儿推给埃米尔,又忍不住期待另外两个女儿也能在巴黎社交界的活动中找到跟埃米尔一样理想的女婿,这种机会少之又少,靠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在巴黎待上两天。
于是,如同埃米尔所预料,那几个女人都不想回夜丘,甚至巴黎爆发了二月革命,路易国王被推翻,她们还是舍不得离开。
“天哪,我好想念葡萄园的景色!”
箱型马车中,雪侬迫不及待的探出车窗外,深深吸一口清新的山间空气,虽然天气还很冷,呼口气出去都是白蒙蒙的一团雾,葡萄园也是干枯枯的一大片,实在没什么看头,但她就是喜欢。
她上辈子一定是葡萄!
“啊,开始剪枝了,我也要剪!”
“你?”
在葡萄园中,剪枝是非常重要的过程,决定著来年收获的好坏,得靠知识和经验来判断哪根枝该留,哪根枝不该留,所以没有任何一家葡萄园愿意让新手来修剪自家的葡萄枝,要剪就去剪别人家的,要剪他们家的,先去混几年经验来再说。
听埃米尔怀疑的语气,雪侬愤慨地回过头瞪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看不起人好不好?从十二岁开始到现在,我起码有六年经验了!”
“六年?”更怀疑了。
竟敢怀疑她!
于是,雪侬气唬唬的回到古堡,趁埃米尔在跟葡萄园管理人说话,偷偷溜回二十世纪,匆匆逮著管家,随口交代两句。
“管家,我要到尼斯,可能一、两个月后才回来,不必找我!”
“是,小姐。”
交代完毕,她又回到十九世纪。
神奇的是,当她回到二十世纪时,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还在原处,再回到十九世纪,所有东西又跟著她过来了。
“这倒方便!”
她喃喃咕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粗布长裙,再跑去找埃米尔,而埃米尔也才刚换好衣服。
“走吧!”
葡萄园里,雪侬拿著剪刀走在葡萄树行列中,蹲下去,站起来,左看右看、左剪右剪,要求全神贯注,要求脑筋灵活,一行剪下来,她不但没有剪错,速度也不输那些老手工人。
“真快!”埃米尔惊叹。“比我还快!”
“摘葡萄更快!”雪侬得意洋洋。
事实证明她不是自夸。
“你们捡下来的藤蔓都烧掉吗?”
“当然。”
“何不把藤蔓绞碎埋进土里充当有机肥,这不是更环保吗?”
“环……保?”
“呃,我是说,就像堆落叶做肥料,剪下来的藤蔓也可以做肥料呀!”
“我会考虑。”
“还有……”
接下来整整两个多月,白天,他们一起在葡萄园工作,一边剪枝,一边讨论种植葡萄的问题。
晚餐后,他们一起漫步在夜空下喁喁私语,虽然夜里更冷,但这样埃米尔才有借口将她圈在怀抱里,两人的身躯密密实实地贴合在一起,让甜蜜浪漫的气氛包围住他们,使他们渴望的心灵慢慢发酵,如同特级品种的黑皮诺葡萄逐渐转化成勃艮地的梦幻之酒,香郁绵长、浓醇诱人。
雪侬知道,她已经爱上他了。
明知不会有结果,但她不后侮,只想把握现在,尽情品尝恋爱的滋味,将来她老了,即使没有再爱上别的男人,她仍然可以骄傲地说,她爱过了!
人的一生,只要能爱过一次就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