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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瓦老爷的随从亨利,暂调至夫人身边供夫人差遣。”
“不需要吧?”
“这是规矩,请夫人莫要推辞。”
见鬼的规矩,根本是多事,可恶,下次她要从后门偷溜!
“请告诉我,希金,这时候哪里最热闹?”
“中央市场。”
“是喔,那看过礼服之后,我就顺便上中央市场去逛逛吧!”
马车离去,悄悄地,大门口竟出现了应该早已出门的埃米尔与雅克,父子俩的表情同样奇妙,清清楚楚写着阴谋两个大字,法文的。
“你确定是今天吗,雅克?”
“请不要问我这种事,爸爸,应该问你自己的记忆力如何才对吧?”
“不过,如果爸爸的记忆力没有凸鎚的话,这至少可以保证妈咪非再来一趟不可了!”
在拿破仑的钢铁雨伞型中央市场于二十世纪六O年代被搬迁至南郊之前,巴黎市内最早清醒的区域,毫无疑间是中央果菜市场。
清晨三、四点,市场的搬运工、批发商和订货商等就已在市场内忙碌的穿梭来回,由于出门前多半只吃了一些咖啡和面包奶油,他们的工作又十分消耗体力,因此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便需要来顿够结实、够分量,又简单又便宜的大餐补充一下能源,不然市场还没打烊,他们就得先暂停营业了。
雪侬就在大家捧着餐盘大快朵颐的时候来到中央市场。
“原来这就是拿破仑的铁伞市场,的确……”她好奇的东张西望,随从亨利尽责地尾随在她身后。“嗯嗯,挺有风味!”脏乱嘈杂得很有风味。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鱼腥膻和羊骚味,满地黏糊糊的脏水,一脚踩下去总伴随着咕叽咕叽的配乐,顺便溅起几道疑似谋杀后的血迹,那些捧着餐盘聚在一起的工人却似一无所觉,兀自大口喝酒、大口吃东西,一连拉开大嗓门出口成“脏”的闲聊,豪气干云,气势磅矿,标准十九世纪巴黎低下阶层风格。
“他们在吃什么?”
“多半是廉价的蔬菜和较不高尚的动物部位。”
是喔,蜗牛就够高尚了!
“譬如?”
“牛颊肉、牛肚、羊肚,猪脚羊脚,公鸡鸡冠,或者公羊的骄傲。”
“公羊的骄傲?”都被吃光了,还有什么好骄傲的?
“就是公羊的……”亨利用力咳了两下。“那个!”
见亨利说得不太自在,眼神还游移不定的飘到两旁去流浪,雪侬脑际灵光一闪,豁然恍悟,差点笑出来。
“喔,那个“骄傲”!”
“呃,对,那个骄……咦?卡帕娜夫人也来了!”
“卡帕娜夫人?”雪侬疑惑地重复,目光下意识随着亨利的视线转动,寻找目标。“谁……哇,美人!”
高尚的淑女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的中央市场,雪侬以为她是唯一仅有的一个异类,没想到会在嘈杂喧嚣的市场通道上面对面碰上另一位,还是个黑发黑眼的萨丁尼亚美女,娴静优雅体态端庄,有贵妇人的雍容风范,也有纯女人的妩媚风情。
不过最教雪侬佩服的是,要到这种满地污泞的地方来,那位美丽的贵夫人竟也坚持要套上撑裙架,宽大浑圆的莲蓬裙穿在身上好像挂着半个地球在身上。
应该是西半球吧!
“她是谁?”
“卡帕娜夫人拥有一家高级沙龙。”亨利低声解释。
“艺文沙龙?”雪侬好奇的盯住对方看,对方也跟她一样惊讶的看回来。
“这个……”亨利想了一想。“算是吧,正确讲应该是研究政治历史的沙龙,在那儿出入的主要是政治人物与外交官等绅士名流,是十分高尚有水准的沙龙。每一回沙龙举办宴会之前,卡帕娜夫人都会亲自出来选购食材以确保餐饮的品质。”
“是喔,不过……”雪侬有点疑惑。“她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来,她的丈夫没有意见吗?”
“卡帕娜夫人原是法国驻奥大使的妻子,四年前她丈夫过世,遗留给她不少财产,她才有能力设立沙龙。”
“原来她丈夫已过世了,那么……”雪龙收回视线。“你之所以会那么清楚,是因为埃米尔常常去卡帕娜夫人的沙龙“研究历史”罗?”一个疑问产生另一个疑问,最后,终于到达真正的疑问。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但忠心的亨利即刻注意到了。
“不不不,先生从来没去过卡帕娜夫人的沙龙,事实上,先生已有九年没有来过巴黎,而卡帕娜夫人的沙龙是三年前才开始的,先生不可能去过!”他慌忙为主人辩解。“说实话,我会这么清楚是因为席勒少爷是沙龙的常客,他……”
他犹豫一下,不晓得适不适宜再往下说,但为了主人的“清白”,他还是照实说了。
“呃,席勒少爷似乎迷上了卡帕娜夫人的外甥女,不时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沙龙里,索瓦老爷常常命我把席勒少爷捉回公司里去工作,老实说,连我都觉得席勒少爷实在太不像话了。”
“埃米尔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先生也因此警告过席勒少爷好几回,并拒绝替席勒少爷支付生活之外的额外开销,希望席勒少爷能知所警惕,可惜席勒少爷丝毫不懂得收敛,还到处放话说先生已立他为继承人了,再以先生的继承人身分到处挂帐,甚至上赌场欠下不少赌债呢!”
有其祖必有其孙,又是另一个弗朗!
雪侬暗忖,决定要警告埃米尔小心一点,然后望着卡帕娜夫人竟然笔直地正对着她而来,猜测对方想干什么?
不会是想在这种地方“招揽生意”吧?
卡帕娜夫人先看一下亨利,再以一种贵族式的高雅腔调询问:“难得在这里见到东方人,请问这位夫人是?”
原来她是认出了亨利。
雪侬恍然大悟,正想回答对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亨利便抢先替她回答了,而且神态间十分得意。
“于夫人是先生的未婚妻。”
闻言,卡帕娜夫人即刻收回目光移向一侧,“原来是你们那位席勒少爷的未婚妻。”她低语,口气间隐约有几分轻蔑,别说礼貌上的打招呼,似乎连看都不屑再多看雪侬一眼。
“不不不,是埃米尔先生,他也到巴黎来了。”亨利郑重更正。“自从埃米尔先生的宅邸兴建好之后,埃米尔先生从没有来过,因此那儿一直都只有管家、厨师和两位杂务女仆,埃米尔先生来得又很突然,来不及徵雇新的仆人,索瓦老爷才会把我调到埃米尔先生的宅邸。”能够甩开那个狐假虎威的纨绔少爷,升级伺候真正的“老大”,这就是亨利得意的地方。
“裘雷欧瓦?他离开夜丘了?”卡帕娜夫人错愕地惊呼,目光刷一下又拉回雪侬身上,眼神中除了惊愕之外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的……未婚妻?”
有问题!
雪侬眯起双眼。“你认识埃米尔?”女人是好奇的动物,尤其是有关于“她的男人”的事,不立刻问出来脑筋会暴走的。
卡帕娜夫人又盯着雪侬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每年十一月,我都会亲自到勃艮地选购葡萄酒。”表情已回复原先的端庄高雅,声音柔和温婉,就像贵夫人最完美的典范——专门放在橱窗里展示用的。
“所以,你认识他一段时间了?”
“三年。”
“是吗?我认识埃米尔十年了!”雪侬脱口而出,带着很明显的炫耀性质,说完才察觉自己的表现很幼稚又无聊,超丢脸。“呃,我是说,我好像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卡帕娜夫人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或许对他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客户,不值一提吧!”
见状,雪侬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卡帕娜夫人对埃米尔的感觉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主客关系而己,卡帕娜夫人要是对埃米尔没有什么“特别A计画”,她就把眼睛挖下来炒辣椒!
只是不知埃米尔对卡帕娜夫人又是什么想法?
原计画晚餐时间过后再回埃米尔的宅邸,但与卡帕娜夫人分开后,雪侬马上就吩咐亨利送她回家。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顾不得讶异,她一把捉住埃米尔,只顾把埃米尔往书房里拖,没注意到埃米尔与雅克交换了一下眼色,雅克还比了个OK的手势。
没错,是今天!
“说,你跟卡帕娜夫人有什么关系?”前言省略,一开口便直捣黄龙。
“生意关系。”埃米尔好像早有准备,以最从容的态度回答她。
“她很美!”雪侬指出事实。
“的确,像悬挂在皇宫大厅的画像。”只供观赏评鉴,其实一点内涵也没有。
“她还是个贵族夫人!”
“贵族都是虚有其表的废物。”
“可是……”才两个字,刚起头的潺潺塞纳河突然断流,雪侬张着嘴僵住。
请等一下,她在吃什么美国干酪醋?
不管是卡帕娜或卡蜜拉,埃米尔想跟任何女人来上几条香肠火腿,她都没有权利说话不是吗?
没错,她是没有权利!
“可恶!”她咒骂着回身走人,骂自己,也骂这该死的十九世纪!
埃米尔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晦,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回身面对儿子,父子俩交换着只有他们明了的眼神……
再过一个星期,结婚礼服终于赶制完成,在这之前,埃米尔和雪侬早已在巴黎市公所的婚姻证书上签好字,并在婚姻证书上认领雅克为婚生子,同时确认了他们母子俩的合法身分,因此礼服一完成,他立刻带着雪侬和雅克回到勃艮地,在一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里的小教堂举行宗教仪式。
婚礼过后,众人回到古堡,雪侬立刻进入主卧室找到“门”,一俟埃米尔和雅克道过别,半刻也不敢多耽搁,她立刻牵起雅克的小手。
“我们……”一颗心拧得像脱水机里搅成一团的破布,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看埃米尔,唯恐一时冲动改变主意,而他们是不能不回去的。“要回去了。”语毕即毅然拉着雅克进入“门”后,门,轻轻关上。
埃米尔默不吭声的目注雪侬母子俩离去,随即回到楼下书房,伊德正在等他。
“他们走了?”
“走了。”
“现在呢?”
“回巴黎。”
“咦,回巴黎?干嘛?”
“卡帕娜夫人,她会去找我,然后我就得尽全力去追求她。”
“耶?”
“接下来,我会不会死就得看雪侬了!”
死?!
伊德的脸突然抹上一层锅底灰,好像绿巨人刚发现自己变成粉红色的玉米粒,无限惊恐。
“请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为了让她回到我身边,我不能不冒这个险。”
“对不起,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放心,我会预先写好遗嘱放在律师那里,如果雪侬没有回来,有遗嘱就不会引起争执了。”
“你你你……你要写遗嘱,还教我放心?”
“你不认为我应该留下遗嘱?”
“……我想接下来九年我最好都跟紧你!”
第四章
“以前这里都没有“门”,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呢?”
“也许是因为我把这本日记拿到巴黎来了吧?”
“日记?”望定书桌上的日记,雪侬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再转注雅克。“原来是你把日记拿到这里来的。”
目中闪过一丝诡异,雅克耸耸肩,默然承认。
“也就是说,我得再把它拿回古堡?”
“那也不一定,或许只要离开妈咪的房间就可以了。”
“是吗?”雪侬有点,不,是很怀疑。“好吧,试试看!”
雅克说得果然没错,日记一离开雪侬的卧室,“门”就不再出现了。
“那要藏在哪里呢?”
“我的房间吧!”
“呃……好吧,就交给你了,收好喔!”
于是,日子又恢复正常了,当杜奥家其他人陆续度假回来后,也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暑期过去了,杜奥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也过去了,各人各自回到上班、上课的岗位上,雪侬放弃了大学讲师的工作而选择到中学教中文,那比较符合她现时现刻的实际需要:|奇+_+书*_*网|单纯,不需要花太多脑筋,只要她会说、写中文就行了。
大家都很正常,只有雪侬的心情不太正常,但她把所有的不正常全都隐藏起来了,以前的她做不到,现在做得到了。
辛苦了九年才把埃米尔的身影锁在思念的记忆中,不过刹那间,所有努力俱成泡影,锁禁的身影竟是如此轻易便摆脱层层严密的桎梏,不断在她的生活中侵袭骚扰,使她平静的心灵再度掀起不安的骚动。
为何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再一次,她不断问自己,再不断回答自己、警告自己,分开才是正确的,因为他们是不同世纪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九年前的挣扎、痛苦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中,但这回,她只能独自品尝。
然后,当她再也隐瞒不住“做坏事”的后果时,她又站在全家人面前,万分尴尬的宣布她的最新计画。
“我,咳咳,又怀孕了。”
刹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