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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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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卿,何事?”钱芙蓉转身走来,微胖的身体占去了好大一片阴影。
  我托起她的手,笑道:“夫人,现在可有一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一步登天?”她瞪圆双眼,拔高了语调。
  行走的队伍全都停了下来,众人不解看来。
  “是啊。”我微微一哂,伸手指向五步之外的那个佝偻老头,“杀了他便可一步登天。”
  “使臣,你疯了么?”钱乔致抬头,满目震惊。
  我拽紧钱芙蓉,不给她退缩的机会:“你设计毒杀亲弟再嫁祸钱侗,即便成了又怎样?”
  “疯了!疯了!”老贼嚷嚷着,干瘪的嘴巴不住轻抖。
  十七姨太一把甩开侍女的搀扶,一瞬不瞬地看来。
  “云卿你胡说什么……”钱芙蓉心神不定地想要挣脱,“天宝明明就是钱侗派人杀的,和…和我有…有什么关系?”
  “芙蓉,你怕什么?天下塌来还有我撑着呢。”我笑眯眯地看向老贼,“你杀了一个天宝,保不准你老爹不会老来得子,再生个地宝、金宝、银宝。钱侗已经死了,你今后下手又能嫁祸给谁呢?”
  “西风!南风!”钱乔致切齿吼道。
  两道身影如闪电直袭而来,我站在原地转眸一瞟。在二人近身瞬间,我抽出销魂一记“雪凝寒风”,一记“霜冷南天”,裂身而过。
  长剑投影在土壁上,欲坠的血滴被夸张放大。
  转腕抖剑,喑……
  甬道里回荡着悦耳的催命声。
  一个、两个,最后四个护卫齐齐攻来,心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快感。剑影如织,我游走在黑暗的边缘。一招三式,随着跳跃的光焰舞动。四道人影如枯叶,层层落下,最终归为死寂。
  “来人啊!”钱乔致回过身,声嘶力竭地吼着,“龙秉!龙秉!”
  哑裂的嗓音在甬道里回荡,而后软软消散,并无任何回应。
  我翻身挡在他们求生的前途上,笑意暖暖地看向钱芙蓉:“现在只要杀了他,你就可名正言顺地拥有四州。”
  钱芙蓉双眸越睁越大,闪动着野兽般的光芒:“是啊,死了个天宝,以后还会有地宝、金宝、银宝。老头子的眼中是永远没有我这个嫡女的,不如……”
  “芙蓉!”老贼不可置信地看去,头部突地抽搐起来,“你!你!”佝偻的身子慢慢滑落。
  “你!真是你?!”十七姨太撕心裂肺地叫着,眼眸变得通红,“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她拔下金钗,劈头散发地向钱芙蓉冲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钱芙蓉一掌将弱不禁风的十七姨太扇倒:“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酒家女,生了个哑巴儿子还想跟我争?自不量力!”她一咬牙,重重地踢向十七姨太的小腹。
  “小姐!”十七姨太的侍女发起狠,将钱芙蓉撞倒在地,“你这个毒妇!我要替我家小姐杀了你!”
  两个女人像疯狗一般扭打在一起,撕咬抓挠,好好的两张脸转眼便满是血痕。
  “啊!”地上的十七姨太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老爷,我好疼!好疼啊!”
  钱乔致躺在地上,口舌歪斜却讲不出话。
  “痛!”十七姨太桂白色的衣裙渐渐被红影染透,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身下,绝望的表情让我心起怜悯。我趔趄长剑,上前便要将她扶起。忽地钱芙蓉一个撞头将侍女击倒,翻身爬起,狰狞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将十七姨太一脚踹开。
  “贱人!让你生!让你生!”她疯癫般地再踢,一脚重似一脚地泄愤,“我的!都是我的!钱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一掌将这个疯子震飞,伸手探向十七姨太的鼻下,早已没了气息。身后的血水拖了一地,那身罗裙浸染艳红。
  钱乔致仰躺着,身子已不能再动,只有那双眼死死地瞧着,瞧着他那个疯女儿如何毁了他最后的血脉,瞧着、瞧着,不甘心、不瞑目地瞧着。
  “小姐!”侍女扑倒在十七姨太的尸体上嚎啕大哭,“你!”她眼底尽是血丝,匍匐着捡起那根金钗,“啊!”她裂心大吼,向地上的钱芙蓉冲去。
  叫声戛然而止,一把长刀自侍女腹部穿身而过。钱芙蓉双手握着死去侍卫的佩刀,面色苍白地看着串身的女子。
  “杀了…”侍女张开嘴,一口血直喷向钱芙蓉。她高举右手,猛地向身下扎去。
  钱芙蓉眼珠微凸,她的喉间插着那根金钗,手脚抽搐着。几乎是同时,相对而面的两人身体软下,共赴黄泉。
  这里看来真的是地陵了,其他人都已殉葬,只剩下我和墓主。
  我慢慢蹲下,与那双怨毒的老目对视:“钱乔致,你这一生只做了一件好事。”
  他中风似的抽动嘴角,挂下细长口水。
  “虽然手段残忍了点,可毕竟是杀了钱侗。”我叹了口气,勾起真心真意的微笑,“十年终尝所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的呢?”
  逐渐混沌的老目闪过一缕光亮,既然你如此不甘,那我就给你个理由让你心服口服。
  我托腮看着他,敛起嘴角:“我本不姓丰,十年前我只有六岁,眼睁睁看着娘亲被爹爹含泪射死,看着爹爹身中数箭血战沙场,看着养大我的女子不堪受辱撞死在门边,看着哥哥将那头畜生怒杀,看着仅存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身前。然后我被逼跳下酹月矶,十年磨一剑,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眼神涣散着,再也聚不起光,终于慢慢地合上眼皮。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我站起身,挥剑将他的头颅斩下,“死无全尸,这誓可不是随便发的。”
  众人沉沉睡了一地,再也无法改变长眠的体姿。
  幽暗的甬道里响彻我一人的脚步,声声回响好似穿梭在往昔岁月。
  眼前浮起一朵红蔷薇,颤巍巍地,绽放在韩府后园。
  入口处的火苗跳着鬼魅的舞蹈,我走出记忆的十年,疲惫地转动石壁上的圆盘。
  “嘎…嘎…嘎……”暗门怪叫着,向一侧缓缓滑开。
  那道玄色身影挺立在门边,火光在他清朗如雪的俊颜上落下修罗场里唯一的暖色,
  相顾无言,我静静地望进他的眸子,眼眶微涩。他站在那里,凤眸柔亮着如月清华。半晌,他举起左手,期待看来。一颗凉泪轻流动在眼脸上,如最后那片秋叶迟迟不肯落下。酸楚的情绪压抑在心头,在如钱密浮萍久久不愿散去。
  “都过去了。”他清冽的嗓音如风催落了那滴泪,如雨点开了那片萍。
  一步、两步,我慢慢走出阴影,走出幽暗如梦的甬道。我放心地交出右手,他偏冷的唇线隐约勾起,反手一扣将我紧紧握住。两人两影映在阴冷的石壁上,此身恍若置身黄泉。再次经过挂着钱侗尸身的铁钩时,修远将我拉到怀里,他长臂收紧止住了我身体难抑的颤动。
  “别看。”他在我的鬓间耳语。
  我下意识地埋进他的胸膛:“我没杀钱家人。”
  “嗯。”
  “我真的没有杀他们。”我重复着,不知是在说服谁。
  “嗯,我信。”修远揽着我一步步向上走着。
  心头回旋着腐败的气息,让我很是恐惧:“也许哪一天。”我攥着修远的锦衣,嘴角滑下一缕悲凉,“我也会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
  “不会。”他声音简短而肯定。
  我仰首看着他,只见凤眸如春潭,幽深而温暖:“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将你拉回来。”
  仿若荒原上的那缕长烟,静静地指引着前途,清淡却不失邈远之意。压抑的胸间像是裂开了一道口,露出怦怦乱跳的真心。我几乎是一头撞进他的怀抱,用尽全力地环住他的窄腰,紧紧地、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你要往前冲,我就陪着你。冲累了,我就守着你。”温暖的语调低沉溢出,充实着我的心房,“不用怕,卿卿。”他捧着我的脸庞,眸光如细阳暖照,“不论你选择什么样的前途,今后都不会一人上路。”
  “修远……”爱恋不知何时已汹涌成潮,干涸的心田转眼已成沧海。
  他按着石壁上的火把,笑得如闲云般清雅:“准备好了么?”
  我转身面向森暗的石门,自信满满地向他颔首。
  随着石门的开启,惊天火光陡然将我身后的暗影吞噬。喊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到处是鲜血淋漓。心中再没有堕落的恐惧,因为始终有人与我同行。
  ……
  “义军誓不扰民!”
  “请父老乡亲放心安寝!”
  义军的传令兵驱马疾驰在街道上,洪亮的喊话声回荡在六街九衢。我身着束身镜甲,驾着踏雍穿城而过。临街的民宅商铺纷纷闭户,发出仓惶的下闩声。
  “吁!”我勒紧马缰,险些撞上急急奔来的阿律。
  “这么快?”我翻身下马,疾步走上城楼。
  “庆州州师就驻扎在距离汾城不过五十里的夏县,我们才刚夺了城门他们就到了。”阿律紧紧跟在身后,“巳门那边呢?”
  “已经能看到庆州水师的军旗了。”我脚下不停地答道。
  巳门是汾城唯一一道水门,义军虽然占据了这道城门却没有船舰相护,只要庆州水师以铁甲船相撞,不用很久即可攻陷。也因此五千义军在那儿驻守了三千人,也因此修远给我穿上银甲便将我驱离巳门。
  我奔至女墙边,扒着城垛向下看去。城下黑压压的一片,桂色月下一面精致绣旗迎风展扬。
  “樊?”我望着旗上斗字,念道。
  “樊晔,庆州州师左将军。”古意再指向左侧,“大人请看那边。”
  “冯?尤?”又是两面大旗。
  “冯嘉、尤屠之,州师中将军和右将军。”古意颔首挺立,语词清晰地说道,“这三人不分别攻打另外几个城门,反而齐齐聚在酉门之下,这是由于酉门城墙最低、修缮极少,攻之极易。大人,不如让其他城门的义军全都聚集此处共同抗敌。”
  “不。”我迎着夜风虚起双目,“守城求稳,怎可弃守他门,若被敌军发现,就悔之晚矣。”
  “底下是庆州精锐三千,城上只有游勇八百。”古意不由恼声,“您看看他们的云桥和临车,再看看义军手里的破铜烂铁。不集中兵力,怎能敌的过?”
  “古意啊。”我指向城下,笑问,“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大人,你是在开玩笑?”他忿忿瞪目。
  我转过身,束起的长发随风横飞。我厉目扫向四下,看得兵士们纷纷垂眸。
  “怎么?怕了?”我背着手,沿着女嫱一路走去,“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何庆州州师挂的不是军旗,而是三位将军的私旗?嗯?”
  三两个人抬起头,满目犹疑。
  “大家还有没有想过,底下的那群人明明比咱们多,攻城的武器明明尖锐难挡,可为何他们兵临城下只是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攻城的迹象?”
  “为何?”一个拿着铁戟的小伙子一出声,引得众人举步向前。
  “为何?”“为何?”“大人请说。”
  “打出私旗也就意味着他们出兵不为责任,而为私利。”我靠着冰凉的城墙,睨视下方,“有了私心就开始瞻前顾后,打过仗的都知道,攻城战中先攻者损兵最巨。樊冯尤三人谁也不愿吃着个亏,平白无故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所以也就踟蹰不前,只围不攻。”
  “而且。”我昂首望向东边,“他们都知道只要水师杀入巳门,那酉门也就不攻自破。他们只要等着城门打开,便可大摇大摆地进城抢掠。”
  “所以关键在巳门?”阿律接口道。
  “是。”巳门是咽喉,而修远则是我的咽喉,所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思及此,我沉声道:“阿律。”
  “大人。”
  “你带人去钱府,将老贼值钱的东西全都给我拖过来。”
  “是。”
  “古意。”我再唤。
  “大人。”
  “你去调十车油过来。”我望着绕城缓流的护城河,浅浅勾起唇角,“本官自有妙用。”
  暗云如絮羞掩中天圆月,那刹间碾破琉璃万青。我划落长剑,士兵们人手一坛,趁黑将煤油倒入护城河。
  忽地,左后方强光乍显,因月而隐的暗影曳了满地。我心跳如鼓望向身后,橘色火势冲天起,将东方映的如同白昼。
  “水师来了!”“来了!”城下发出兴奋的高吼,刚才还萎靡坐地的士兵纷纷起身。
  “立!”“立!”随着指令兵的叫喊,庞大的云桥和临车缓缓架起。
  “樊家军准备!”“冯家军(尤家军)准备!”
  “丁!丁!丁……”数十道银光划过,硕大的铁爪勾上吊桥。“走!”随着一声暴吼,百十个士兵拽着铁爪下的长绳,试图拉下吊桥。一旦吊桥沦陷,那护城河的功效也就荡然无存,脆弱的城墙就将暴露在他们强大的攻城车具前。
  我肃肃而立,拉弦满弓,让阿律点燃箭头的布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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