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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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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脸茫然。
  “即便过去了十年,前幽遗民对韩柏青将军仍是念念不忘,叛乱者多打着你父亲的名号。”
  脑中闪过庆州的义军,她不由皱眉。
  “愚民多莽,若他们知道韩将军子嗣未断,且为名闻天下的神箭月杀,到时又会如何?”
  自然是麻烦不断,即便哥哥他身子正,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头来影子不斜也斜。若哥哥有心天下也就罢了,可他生性耿直,是为良将而非主命。
  “一经正身,月杀在朝中的地位就颇为微妙,进退只一线,生死旦夕间。若后宫有一个韩姓王后,若这个王后恰为君王倾心的女子,那一切又当别论。”凌准一针见血地指出,“因此,相较于天下,韩氏更需要这个主母,不是么?”
  紧抿双唇,她不看着地上的影子。
  是……
  她深吸一口气,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毕竟事关兄长,她怎能无情地道出那几个字:是又怎样?
  怎样?怎样……
  只会让她心痛难忍,如同炼狱。
  离离结花的窗下,暗影浸着秀颜,她望着浓荫下那对相拥而坐的母子,轻轻启唇:“王不怕?”
  “嗯?”
  “不怕最终天下归韩姓么?”她偏过脸,双眸似月清寒。
  “若不知韩月下就是丰少初,孤还不会怕。只不过孤知道,翼然他绝不会放手。”夏阳浅浅地流,径直流入他的眼中,“但如同孤一样,翼然也犯了君王大忌,有了一个太过在乎的人。”像是盛不住如此多的暖意,凌准慢慢合上眼睛,“对于上位者而言,爱等于错。不光是对自己,更是对那个在乎的人。”
  忽地,秋净娴敲起木鱼,一声声,不知想要敲进谁的心里。
  “孤的在乎害死了翼然的亲娘,可你和她不同。少初,你太过聪明,如今翼然尚能将你掌控。但再过几年,情况就不好说了。”
  “王上若想泉下眠好,就请放我走吧。”她抚着销魂,一字一句溢出双唇,“不然,莫说这青庭,就算是浩浩神鲲也不得安宁。”
  “走?走去哪儿?其实光凭你与眠州侯的关系,孤就容不下你。若不是翼然对你情根深种,丰少初、韩月下早就是芳魂一缕了。”他面色融融,道的平静,“留下你,就当是孤对翼然的补偿吧。”
  急于抓住一个女人的心情他再清楚不过,手段无非一条,让她怀上自己的子嗣。可在这一点上,他却不能让小九得偿所愿。因为他先为君王,而后才是父。就算他再疼儿子,也不能拿江山做赌注。若韩月下诞下储君,只要小九有个万一,凌姓的天下就落入外姓之手了。
  今后的韩家或许就是过去的秋氏,他微掀眼帘,睇向看似恭顺的秋净娴。当年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下密药断了这女人生育的机会,她又怎会收养媵妇之子。这些年她与小七看似母慈子孝,可毕竟不是亲生,之间嫌隙必是不少。不然,小七也不会败得这么轻易,这么不堪一击。
  为君二十四载,他已习惯掌控,任何一个万一他都不会放过。小九狠不下心的,就让他这个当爹的代劳吧。
  思及此,他出声唤道:“得显。”
  眈了内侍长手中的瓷碗一眼,月下举目含疑。
  “喝下它,你就可以将夫人和世子领回去。”
  锐利的老目始终凝着,与之对视许久,她转眸看向窗外。风轻轻地吹,吹皱了丰茂的浓荫。连绵起伏的绿浪下,女子的背影略显疲惫,孩子的表情则有些莫名。十年前她也是如此吧,懵懵懂懂地走进了所谓的命运。
  缓缓地,她看向那只瓷碗。半透明的碗沿衬着酒色汤药,在灿阳下反射出粼粼微光。
  “如何才是对韩家最好,少初,你该明白的。”
  是啊,她明白,该死的明白。
  可,她呢,修远呢,难道命运从未给她与他留有余地?
  白皙的手抬起又放下,纤细的五指伸开又蜷起。
  不服,她不服啊!
  “韩月下。”王再次催促。
  是了,韩、月、下!
  如醍醐灌顶,她茅塞顿开。
  既然韩家需要一个王后,那她就将月下之名留给韩家。而她今后只是一个人的卿卿,倾尽余生只愿做他无名无姓的妻。
  思绪至此,月下接过那碗汤药仰头便饮。抹净嘴角的汤汁,她沉眸看向凌准。床上的人微微颔首,得显冲窗外比了个手势。就见两名宫侍从浓荫后现身,恭恭敬敬地向秦淡浓礼了礼,小声说了些什么。淡浓微皱柳眉,偏首向这边望来。
  隐去眉间的愁思,她莞尔一笑,向着嫂嫂轻轻招手。
  “孤会派人将他们送回去。”
  “不。”嘴角依旧扬着,她暖意融融地看着树下的小侄,“我同他们一块儿回去。”回过身,她眼中覆满寒冰,对他已明显不信。
  “得显,送韩小姐出宫。”
  看着那道徐徐步远的女子,凌准不禁轻笑。
  该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小九。
  面露安详,他心满意足地垂下眼皮,缓缓、缓缓地……
  突地,耳边笑声刺耳。他暴睁双目,只见秋净娴面露癫狂,宣泄着过度兴奋的情绪。
  “凌准啊凌准!”她猛拍床缘,指着面色不豫的君王尖声道,“你真可悲呐!”
  “住口。”凌准咬牙低叱。
  “哈哈哈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她居高临下地睨视,“若凌翼然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将死于你手,他还会如何?又会对你如何呢?嗯?”
  轻轻的问句回荡在殿中,跨起的脚步复有收回,月下滞在门边,青黛色的罗裙随风微漾。
  “你胡扯什么!”压抑着怒火,凌准不住闷咳。
  “胡扯?”秋净娴转眸看向月下,“刚才她喝下的是芜子汤吧。”
  芜子汤……
  满目错愕,韩月下转身回望。
  怎会是这个?
  “苦着脸做什么?”秋净娴冲她微微摇首,“放心,芜子汤对你而言已无原本药效。”
  凌准脸色骤变。
  “可是呢。”
  一声转折让月下略微松弛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芜子汤对你而言却是另一种药引啊。”秋净娴笑得温煦。
  药引?
  月下正疑惑着,额间不期然的抽痛,犹如一粒种子想要破土而出。她紧皱双眉,只觉前额似要炸裂。
  秋净娴含笑看着露出异色的她,向凌准施施一礼:“方才臣妾应了王上,要将尹贵妃的事详细禀报。”
  骤然拉回视线,凌准锐利的目光似要将她凌迟:“说。”
  “是。”秋净娴微微一福,尽显雍容做派,“王还记得么,尹贵妃难产那夜。”
  心跳猛然加快,慌乱的情绪重新拢聚,就算是回忆,他也还会心惊。
  那夜,他失去了一个女儿,一个由他和暖儿共同孕育的女儿啊。
  “鸠死尹贵妃腹中孩儿的毒药确实掺在德妃送来的莲子羹里。”
  一经查实,德妃就被他赐死。他甚至还将对德妃的恨意转移到大王子身上,正是他的冷漠与纵容让王后和华妃敢肆意妄为,将他那个胆小的长子活活吓死。
  如今想来,他不该啊,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
  “可是,下药的人却不是德妃。”
  是……
  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凌准瞪着笑纹漾深的秋净娴,脸上泛出青色。
  “不错,正是臣妾。”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着,咳到血气上头。
  “臣妾下的毒名叫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月下颔首,似曾相闻。
  “本宫原想,尹贵妃腹中的孩子本就不康健,此毒入口必致滑胎。到时一尸两命,王上会怎样痛心啊。”
  “贱人!”凌准目眦尽裂地瞪着她,面容如恶鬼一般。
  “只可惜本宫没能如愿。”秋净娴叹了叹,既而扬眉,“不过幸好还能补救,昙花一现传说为上古神兽凤凰一族的秘药,初中此毒者并无异样,只是额面偶有抽痛。”
  额面的锐痛愈发加剧,月下扶着殿门,不觉眉心已聚
  “要催动药力引发这不解奇毒还需要一道药引。”
  药引?月下抚额急思,难道是!她瞠目而视。
  “不错。”秋净娴格外慈爱地看着她,“就是刚刚你喝下的芜子汤啊。”
  清脆一声,瓷碗落地。得显垂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看着那个像被抽干生命的主子。
  命运何其残忍,这样的真相,王能承受么?
  “不。”面容槁枯,凌准喃喃。
  “不?”秋净娴狞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床榻,“赐给尹春暖芜子汤的除了你还有谁?”
  他只是不愿暖儿再受生育之苦,他爱她,那么卑微地爱着,几近乞求。
  “催引她体内毒药的是谁?导致她毒发的是谁?让她香消玉殒的又是谁?”步步紧逼,秋净娴不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是你!是你!”
  “不……”
  “就是你凌准啊!”
  “不…不……”他目光涣散,不住摇头。
  “凌准你看着本宫,看着本宫!”秋净娴扑到床边,拎着他的衣襟,逼迫他与自己对视,“现在本宫要告诉你,你不但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而且还将害死你儿子最爱的女人。”两人几乎贴面,秋净娴转眸看向月下,勾起阴冷的笑,“成妃死的那天,本宫在她的汤药里下了最后一瓶昙花一现。”
  想起来了,昙花一现不就是修远也无可奈何的毒鸠么?如今,她中了?中了这只能用情人心魄来解的毒药?
  迟到的记忆如冷水淋下,满满浇了月下一身。
  “为什么?”灰白的胡须微颤,凌准无力问道。
  “为什么毒韩月下?”秋净娴讽笑,“先前本宫虽不知韩月下就是丰云卿,可你那儿子紧张兮兮地命令八大宫门严阵以待,一旦韩家小姐入朝就马上去文书院禀告。凌准,你知道本宫得知此事有多高兴么,嗯?”秋净娴在离他颜面寸许处轻轻吐息,笑得肆意,“露出马脚了,小九终于露出马脚了。”
  “贱人!”凌准反起一掌,将她掌掴在地。
  “没错!本宫就是恨他!恨他死去的娘!”捂着右脸,秋净娴歇斯底里地叫着,“本宫得不到的尹春暖她也别想得到!凌翼然毁了本宫的养子,本宫就要毁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冲下床,扯下墙上的长鞭,凌准愤恨地挥着,用尽全力地鞭挞着那个叫嚣的废后。
  “哈哈哈哈!”碎发散乱,秋净娴不躲不藏,依旧癫狂地笑着,“凌准,你是刽子手!刽子手!”
  “闭嘴!”拼命挥鞭,他咳着血,衣襟浸满鲜红。
  “请主子息怒。”得显含泪跪地,三人乱成一团。
  “要是小九知道真相,他会如何?会如何!”秋净娴拍地大笑。
  “闭嘴!”扔掉长鞭,凌准拾起床边的白绫,紧紧地勒住她的颈脖。,
  “他……”气息难通,秋净娴满面通红,“他……”
  “闭嘴。”凌准切齿出声,双手越发加力。
  “他会……”嘴角还挂着讽笑,秋净娴被勒的眼珠暴突,“会…恨……”
  “闭嘴!”放声怒吼,喉间涌出浓浓血腥。
  艰难地指着眼前人,乌紫的唇张了又合:我恨你。她无声地说着,手臂软软垂下,一滴泪缓缓滑落。
  “咳咳!”松开双手,凌准回身走向床榻,“咳!咳!”推开得显的搀扶,他摇摇晃晃地走着,踏出沉沉的绝望。他狠命地咳着,身体如落叶般缓缓坠下。
  “主子!”
  他呕着血,一口接一口,苍老的面容已见死气:“得……”
  “奴才在这里,在这里。”抱着枯柴似的老身,内侍长泣不成声。
  他望着远方,双目渐渐混沌:“孤…没有……”
  “嗯。”
  “没有害死她……”
  “嗯。”
  面对那盆茉莉,他颤颤举臂,像要急于抓住什么似的。
  “……”他张嘴唤着,声音虚弱的听不出叫的是谁,渐灭的眸光隐约泛柔,他向前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孤爱你啊……”
  伴着最后一声轻喟,手臂不甘地垂下。
  “王上!”
  月下倚着门,只觉头疼欲裂,似有什么破额而出。悲恸欲绝的哭声直上云霄,像是加剧了这股疼痛,按着前额她飞奔出殿。前方有什么她已疼得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地向前冲着,径直冲着。
  傻傻地,绝不回头。
  《战国记?青纪?隆王》:隆王,讳准,文王第七子也。准少时擅隐忍,建元十一年文王携众子冬狩。准与兄冲射獐,准之翎羽没入獐颈,文王问曰:“孰中?”时年,五子冲气势鼎盛,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冲曰:“孩儿所中,七弟偏矣。”文王疑之,再问。准恭言曰:“兄言属实。”后文王赞之:“识时局,不争功,此子不凡。”
  隆王在位二十四载,善修水利,扶持寒族。青跻身强国之列,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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