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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戴那日被擒后便被抓入了女眷营帐内,连日来一直关于马车里颠簸,一些企图逃跑的女子被抓回后,即刻被充为了军妓,所有人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哈戴同我诉说着连日来的遭遇,以为我已经遭遇不测,不料有生之年还能再聚。我也颇有感慨,只是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何处,虽然心里已隐隐猜测了一个答案。
掀开帘子一角,车外熙熙攘攘的京城街头繁华依旧,商铺旗帜林立招摇,大小商贩沿街叫售,不时经过一队队骑马士兵,还有一些擦肩而过的华丽车驾。
街边行人渐渐稀少,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却是愈发宽阔平整,道旁皆是高墙大院。不一会儿,马车渐渐减速停下,一座墙高门阔的华丽大院出现在眼前,朱红门匾上书几个漆金大字——“敕造睿王府”。
我苦涩一笑,明明已经猜对,心跳却仍是骤然漏掉一拍。
朱门缓缓开启,我和哈戴跨过高大门槛,宽阔平整的前院汉白玉铺就,高大前厅碧瓦红柱,极尽奢华。这里就是我的下一个“牢笼”吗?
☆、恩怨
早有家奴候在门口将我们二人引入府内,我和哈戴随两个侍婢在府里穿院过池,绕□步回廊行至一个颇为偏僻静谧的小院落。
院中一树怒放的嫣红海棠如红云紫雾般缥缈,时风吹过洒下阵阵香蕊。
小院分东西两屋,皆宽敞亮堂,家具摆设齐全,哈戴不喜阳面便居于西屋,我则居东面。
路途颠簸多日,脚下犹自感觉仍在马车上。睿王给指派的两个侍女都被我遣走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日常起居习惯自己料理。
暖暖的水温将我浸得昏昏欲睡,这浴桶不知是何材料,隐隐散着淡淡香气,安神定气。这府邸应是还未被人住过,梁柱漆新,处处洁净。记起去年睿王入京犒军之际,受封藩王,这宅子应当今圣上与那时所赐。
沐浴完毕,打开衣柜看了一眼我便笑了。窄袖短襦长裙,分明都是些侍婢衣饰。我坦然挑选了一件浅紫碎花里衣外搭配月白短襦,懒懒穿好衣裙,便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坐到窗户下,任月华顺着青丝流泻而下。
举头望去,皓月皎洁,这个时空的月与21世纪的月并无分别,望着月下那一树烟锁雾笼般海棠,心思也飘飘渺渺地想了很多。这个窄窄的院子便是我日后的天地?虽然想到未来我有一阵从未有过的迷茫,但我不甘心,也不会屈服。
在小院住了几日,几乎同外界隔绝般,我和哈戴未踏出这院门一步,也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我们。我们的身份定位是什么也无人告知,侍妾还是侍婢?
但我不想想太多,只想清空脑袋偷得几日闲,每日放任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再坐到花树下数数落花,晚上看看星星。哈戴倒颇为安静,想必从前她在乌月离王宫做侍女时也时常这般寂寞无聊吧。
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睿王,他没有任何明确指示,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和哈戴出不了这个院子,院外可都有侍卫守着呢。
事实上,睿王的心思我能猜到几分。睿王妃华阴公主是见过宇文韵玦的,不管是曾经的那个还是现在如缀假扮的这个,若是发现睿王封赏的女子与“宇文韵玦”万分神似,闹不好又有一番吵闹,他们夫妻琴瑟和谐,又岂能被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人坏了关系?
转眼已过去几日,睿王还是没来找我。我渐渐沉不住气了,他不来见我可以,可是莫褚老爹和那些乌月离俘兵的情形不能没有人告诉我,景国究竟如何处置乌月离百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日光照得一树海棠泛出些许粉白,院角碧叶交叠的娇嫩芍药吐蕊纳芳,一院芳菲。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似是有人硬要闯入被侍卫拦下。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你......”外头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气结无语。
不得已那人只得隔着院墙提嗓宣道:“王妃有旨,宣忽兰朵、哈戴二女至翩然居!”
王妃?我不禁笑出声来,我们这个小院外有侍卫守候,外人无法进入,对我和哈戴则无异于软禁,这王妃宣旨我们又如何能出得去?
我摇头笑着,望向那不高不矮的院墙,一个主意突然从脑中弹出。
“好,我扶稳了,你可慢些!”哈戴扶着凳腿,小心提醒我。
我趴在墙头四下张望,屋后果然没有守卫,睿王一定料我会躲避睿王妃但他万万没有料到我竟敢私自出了这个院子。
趁外头无人,我急忙顺着绳子滑下墙去。刚落地收好绳索便见一列侍婢沿着回廊娉婷而来。
我扯出一个灿烂笑容,盈盈福身施礼:“见过各位姐姐,奴婢是这院子里头那两位姑娘的侍女,现下要代她们给王爷回话,敢问王爷起居之所怎么走?”
这几位姑娘清一色的粉裙蓝襦留仙裙装扮,听我说话便都围了上来,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今日一件海棠红窄袖宫装,与她们打扮颇不相同。
那群女子中一个圆脸姑娘鄙夷地望着我:“你是那些女子带入府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要寻王爷做什么?”
我笑道:“姐姐眼尖,什么都瞒不住您,奴婢确是新入府的,日后还望各位多多照看。奴婢的主子身子欠安,奴婢这才敢惊动王爷。去还劳烦各位姐姐告知,王爷日常所居在何方向?”
另一女子颇为不屑地轻哼一声,斜睨我道:“身子欠安?还能病死不成?不愧是草原来的狐媚子,你们又想使什么花招迷惑人?难道王爷还对你那主子不够好?”
我脸上笑意一时堆不住,愕然道:“姐姐此话怎讲?奴婢主子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皇上金殿赏赐,王爷不要公主美女,单单要了你那两个主子是怎么回事?”另一桃心脸长相颇为秀丽的女子不服地反问。
“珑儿,不要胡说!”圆脸女子急忙出声制止,随即侧首冷冷看我:“王爷所居在北面怀远堂,过了花园往北直走便到。”
“多谢姐姐指点,日后在府里还要仰仗各位姐姐多关照!”我福身谢道。不待我说完那圆脸女子领头便转身走了。
待她们窈窕漫步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另一端,我面上笑容才渐渐松下,睿王金殿求赏居然只要了我和哈戴,他是马踏瀚海的功臣,却只要了两个普通的乌月离女子做分赏......
怀远堂是主人寝居,在王府布局的中轴线上,不是很难找,只是我要随机应对好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人和事就行。好在从前在宫中也知晓了那些个礼仪,倒也能应对从容。
高大墙外植有青松低矮灌木,我在灌木丛旁找了个隐蔽位置躲下,天色渐暗,除非睿王不回来,否则我一定能等到他!
天边嫣红拢橘色的晚霞渐渐褪去,徒留一片青碧天色幽幽暗下。
我早已饥肠辘辘,动了动早已麻木的胳膊和腿,依旧窝在灌木丛中候着。
远远有人声传来,我探出头去,暗夜中几个身影向怀远堂大步行来。为首一人玄黑广袖朝服阔步行来,龙行虎步。
虽二十余日未见,我仍是一眼便将他认出。
“后日骑射比试王爷可需有所准备?”
“不必,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那几个身影越来越近,眼看已在在十步之遥外,我纵身从花间一跃而出,伸臂拦在门口。
“刺客!”侍卫反应极快,纷纷抽剑指来。
“住手!”睿王赫然制止,负手身后,如墨般乌黑的双眸沉沉打量着我。
屏退所有人,偌大一个怀远堂只余我和睿王二人。
明堂燃高烛,光影浮动。
他负手看我:“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私自出了院子,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违令的下场!”睿王虽面色严肃,眼底却无丝毫怒意。
我坦然道:“此处你是主人!你说了算。但是在惩罚我之前,我想知道两件事,一是我爹和那些乌月离俘虏的下落,二是你们景国如何安置乌月离百姓?你告诉这两样我便无憾了,由你处置!”
“你来找我便是为的这两件事?”
“不错!请王爷告知!”我恳切道。
“哼!三番五次不知好歹到处乱闯!还敢跟本王提要求?”睿王沉下面色已有薄怒。
我迎上他目光,纠正道:“不,王爷说错了,我乱闯是实,但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明确目的!”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好一句豪言壮语!芳华园、琼华殿、瀚海大漠,还有何处是你不敢去的?敢问你的明确目的是什么?”睿王骇然轻笑。
“曾经我为了自由冒险,现在我为了亲人勇敢,只要能要他们好好活着,我都敢!”我咬唇,几句话说的感慨万千。
睿王突然放声大笑,那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内,笑罢定定望我,直到我快撑不住他锐利的目光,他才问道:“后日景国同白月离的骑射比试,你可敢随我同行?”
我一怔,随即挑眉看他,用挑衅的语调说道:“你不怕我借机找皇后说出你的秘密?能和故人一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那是我敢不敢的事,现在我问的是你敢不敢?”睿王丝毫不惧我的威胁。
“感谢你给了我置你于死地的机会!我不胜荣幸!”我心里一阵快意,笑得有几分阴险,“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睿王似不信般,兀自摇头浅笑:“我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倔强的女子!”随即正色道:“乌月离已正式上表归顺。我上奏朝廷请求将乌月离俘虏和部分乌月离百姓迁入关内,耕地务农,定居平原,大景在乌白月离皆设城池关哨,屯兵瀚海,与当地百姓通婚相融。皇上已批奏准了。”
“真的?”一股热流缓缓在胸腔激荡,我紧抿颤抖双唇
“恩。”他轻轻颔首,目光依旧冷锐,不再多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恍然脱口而出。
睿王似无奈又似好笑般看着我,最后化作一声长叹:“罢罢罢,在你心中我就是那杀人嗜血的狂魔,非得将乌月离人屠尽了才肯罢休?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如我,实在不该如此。”
我微微一怔,为何感觉他说这话时淡淡忧伤。
征伐杀戮本是男人的事,他是骁勇的将军,就注定做不成世人眼中的仁者,可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保护被自己铁骑征服的百姓,保护天下苍生,力图将疆域相接与民族融合的伤痛和代价减至最轻。
近百年来,北地三胡与景国早已风俗相通,唇齿相依间语言相融,但却时时战火连天,边境数百年来烽火不断,无数年轻无辜的生命葬身于一场场战祸和掠劫。
而他,马踏瀚漠,结束了这一切。但他也并不是只知攻城掠地的莽将军,就凭他这份奏折已经挽救了千千万万条可能牺牲的性命,民族血脉相融更使得这片土地更长远安定。
藏于袖中的双拳紧握,我定定看他,恨与不恨,何去何从?
“去看看杜若楠吧!”他见我怔怔发呆,转身面向窗外淡淡道。
我从游思中回过神来,微微诧异,杜若楠自睿王与延克图比武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以为她被睿王遣调到了别处,这么多日没有见睿王,也没有来得及问。
“她怎么了?”心头没来由地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病了,而且马上就要离开景国了。”
☆、和亲
摇晃的马车停下,坐在我对面一路都没有说话的睿王淡淡开口:“去吧,兴许你能安慰安慰她。我在这里等你。”
我傻傻问道:“你不进去了么?”
睿王有些好笑:“深更半夜,造访女子闺房?又不是采花贼。”
我也忍不住笑了,见他依旧坐得笔挺,便说:“那就劳烦你等着,我尽快出来。”
睿王颔首轻笑,示意我快去,我掀开车帘,一座高墙大院立在如水月色下,青碧的砖瓦透出几分渗入骨髓的寒意。
睿王府的侍卫护送我前去,送上名帖,杜府的家丁便将我领了进去。
冷月如霜,杜若楠的闺房前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