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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当他们在彼此的面前站定时,金雅琳先招呼。
“我常在电视上看到你。”他没有和她说一样的话。
“你看我主持的节目?”她意外。
“为什么不?”他淡然的说。
“我以为你……恨我。”
陈杰不予置评。
金雅琳知道现在说以前的事没有用,翻旧帐也没有用,不如不提;但是有些事,她真的想知道,虽然她没有当过一天的母亲,但是她想知道她女儿……她可以承受不好的答案,她只是想知道。
“我的……”她不敢说她的女儿。“你现在……我是说你……当年——”
“你到底想问什么?”他插进话。
“你到医院来……”她到嘴边的话一转,扯了个不相干的话题。
“我送朋友来……”事实上他刚和吴慧萍看了场电影,然后送她到医院来值晚班。
“哦……”她挤出笑。
“那你呢?”
“我到医院来探病。”她说,迅速的看了他一眼。“我的设计师……”
陈杰不语,他知道这些不关痛痒的话只是暖身,他猜得出金小梅想问什么,而他要她自己问出口,他绝对不主动提及;她是该受点煎熬、受点惩罚,一个不负责任达二十二年的母亲。
“你……”金雅琳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启齿,说不定陈杰早已找到幸福,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而那个早产儿,说不定根本没有活下来……
但这些都是说不定,说不定陈杰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说不定他们的女儿……
岁月很善待陈杰,可想而知他吃了不少苦;但是他并没有因而变得苍老或是颓废不振——他看起来像一块巨石般,仿佛可以永远屹立不移,他是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一个女人可以去信赖的男人。
只是她……
当初她该留下来和他一起对抗命运的。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他”鼓励“她。
她有资格问吗?
“金小梅,这二十几年来,如果你的个性没有变,你应该还是那个敢爱敢恨的人。既然你有勇气遗弃自己的骨肉,就要有勇气问问现在的情形。”他激她。
“我女儿——”
“你有女儿?你有吗?”陈杰马上一脸的激动。
“陈杰……”她的心像被一列的火车轧过般。
“你只当那个生命是早产儿。”
“我……”
“你并没有把她当你的女儿。”
“好,你说什么都是!”金雅琳知道自己没有反驳和抗辩的立场。“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差劲、没有母性、不负责任,冷酷无情的母亲,但是当年我只有十六、七岁,你能指望我怎么样?”
“我也只有二十岁,处境并不比你强,但是我不是撑过来了吗?”陈杰漠然道。
“撑……”金雅琳面有喜色。“撑……那你的意思是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在说,你并没有问出你的问题。”他不着痕迹的逼着她。
“你……好残忍。”金雅琳忍不住的说,他很明白她想知道什么,但是他却不肯透露一点的讯息。他在和她玩一项很残酷的猜谜游戏,他以折磨她为乐,他在“默默”的报复着她。
“金小梅,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他犀利的逼视着她。
“告诉我,我女儿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她终于不顾一切的问了出来。
陈杰给她的答复是沉默。
“陈杰……”她用眼神哀求着他。
“你猜呢?”他残酷的笑着问她。
“你——”她不只是双手颤抖着,连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陈杰,你不是残忍的人,你外表冷酷,但是你有一颗最易感的心。不要这么折磨我,你明明可以很简单、明了的告诉我。”
“如果我想永远都保留这个答案呢?”他的嘴边有一抹冷漠的笑。“反正你可以当今天没有碰到我,今天的事不曾发生。”
“你……”她的眼眶中净是泪水。
“现在流泪不嫌迟了些?”陈杰终于一吐这二十几年来的怨气和种种辛酸,是若男支撑他面对残酷的人生和生活,是若男使他咬着牙的应付每一个难题、困境。“金小梅,你早该哭的。”
“陈杰……”
他还是没有给她答案,冷冷的掉头而去。
接到金雅琳又是哭、又是笑的电话,黎奇立刻飞车赶到她家。认识她这么几年,他从来没有见到她失态过,一定有事。
而在见到她原本温馨、舒适、很有个性化、很雅致的客厅变得像什么灾难的现场之后,他就想这事还不是小事,而是一桩大事。
地上有碎片、有书、有花、有一些摔不破的纪念晶——反正她能砸、能丢、能毁的都全破坏了。
金雅琳手里拿着瓶酒,好在她穿了拖鞋,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喝着酒,边喃喃自语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的脸上有泪,但是也有笑,一副半疯的模样,不过她心里可清醒了。
黎奇不由分说的夺走了她手中的酒瓶,然后将她拦腰一抱,抱到了阳台上。
“我要喝……”她抗议道。
“够了。”他柔声道。
“不够!”她朝他挥舞着手。“你不知道金雅琳的酒量出了名的吗?我没有醉,也不会醉,我什么都知道,我心里都清清楚楚。黎奇,如果我能醉就好,我希望我能好好的醉一场。”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一阵冷风袭来,他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
她只是摇着头。
“得了,你不是常说天底下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他劝着她。
“我错了。”
“错了?”
“天底下的确有一些事是了不得又无法弥补的,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再伤害我,毕竟这几十年来,我什么苦没有吃过,但是这件事……”金雅琳伤心欲绝。“他真残忍,他……”
“他是谁?”黎奇问。
“他……”金雅琳以为这辈子和陈杰不会再有交集,但是今晚医院这一见面,她的心又全乱了,二十二年前的种种一下子全涌现了。
“是那个男人做了什么——”
“黎奇……”她探头朝阳台外看了看。“如果我从这里往下跳——”
“雅琳!”他一吼。“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这里是十二楼耶!”
“十二楼……”她失神的道。
“没有什么事值得任何人想不开,特别是你,你没有轻生的理由!”他训着她。
“我有!”
“你没有!”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美丽、大方、你事业有成、有名气,你什么都不缺,你是许多女性仰慕、崇拜、学习的榜样,如果连你也想不开的话,那很多人都要活不下去了。”他说的是事实。
“黎奇,你真的不知道……”金雅琳了解他的好意,但是他无法分担她的痛苦。
“稚琳,我虽然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但是只要你说出口,我一定帮你。”
“你无法帮我……”她哭着看他。
“我不信!”黎奇真的不信。“是不是你被勒索或是恐吓……”
“不是。”
“那是什么?”
“你别问!”她甩着头。“你真的无能为力,我也一样,我们都无法使时光倒流,即使我们再有钱、有势,也无法使一切回到我们希望的从前。”
“和你的过去有关?”他几乎能肯定。
她没有表示。
“雅琳,说出来嘛,我是你的朋友,是你可以谈心的朋友,我愿意分享你的喜怒哀乐。”
金雅琳感动的看着黎奇,她希望自己能告诉他,她希望有人能分享她的锥心刺痛,但她就是说不出口。她一直以为这道伤口早已结疤,她一直以为事情过去了二十二年了,她不会再有情绪起伏。
“黎奇,很抱歉,我必须辜负你善意的关心。这件事你帮不上忙,没有人能帮上忙,我自己犯的错……必须自己一个人独尝这苦果,这是我的报应。”她泣不成声,无法自己。
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黎奇也只有放弃,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找人诉苦、倾吐心事。
“如果……你知道吗?陈若男勾起了我好多奇特的感受。”想到这女孩,金雅琳的心情又甜又涩。“如果我有女儿,我希望就像若男这样子。”
“她是很像你,尤其是那对眼睛,但是你们的年龄……不可能的。”他一笑。
“如果我十六、七岁生她,就没什么不可能。”金雅琳幽幽的道。
黎奇没有加以置评,但是金雅琳的话给了他一些思考的方向。如果他没有猜错,金雅琳可能有过孩子,至于那孩子的情况,他就无从得知。一个三十九岁的女人,总有一些过去的。
“陈若男是个讨喜的女孩儿,你说是不是?”金雅琳微笑的问他。
“她很难缠。”
“你……”金雅琳好奇。
“真的很难缠,不过我不反对你认她当干妹妹。”他建议。
“不!”她坚决的反对。“不是妹妹!陈若男她决不是妹妹,不是那种感觉!如果能……我倒想认她当我的干女儿,是这种母女的感觉。黎奇,我有种说不出的母性,对若男,不是单纯的手足之情。”
第四章
马美芳是个拍过广告片,想红,但是又不太红得起来的女艺人。她不在乎是朝唱歌或是演戏那方面去发展,她只想红。
给自己取了个“马莉”的艺名,好记又利落。要想在演艺圈出人头地,除了要有实力,还要有机会。她自信自己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只要不是三级片,只要不叫她在荧幕上大脱特脱,她什么角色都愿意接。
但是伯乐始终没有出现。
她只能演些不太起眼的角色,比如女主角的朋友,或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只是跑跑龙套,没有什么重要的台词,可有可无。她怕自己再这么耗下去,她的青春就耗完了,而且无颜回去见南部的父老。
有前辈告诉她,想红就得要牺牲,但就算要牺牲,也要找对对象,总不能叫她白白的牺牲吧!
不过要牺牲还不容易,她还得先过阿明这一关。
阿明是廖天明的绰号,也是她在南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哥儿们”。没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很讲义气、很照顾她,是个南北奔波的货运司机,有事没事嚼着槟榔。
可惜阿明受的教育不多,否则他有一张很上相的脸,常常一件背心加牛仔裤,又酷又野。只是他志不在此,日后他想拥有一间自己的货运行。
为了节省开支、为了彼此照顾,他们一起租屋,分摊一切费用,但这也使得马美芳有着缚手缚脚的感觉。在他的监视下,她想不循规蹈矩都难。
最近一个原本属于她的角色临时被另一个有“背景”的新人给抢去,叫她闷闷不乐了好久。她开始很认真的想到,或许她需要找个靠山,否则她干脆别混了,回南部去嫁人、生小孩算了。
而这个靠山……
她不想找那种又老又丑又肥又恶心的老头,不是有部“麻雀变凤凰”的电影吗?她可以找个年轻、英俊、多金又强的后台,她正在过滤人选,她不是只有十八、九罗,不容她再蹉跎时光。
黎奇……
这两个字在她的眩中出现。
在摄影棚她曾见过他一次,一个既风度翩翩又潇洒的帅哥。她不管报上怎么写他和金雅林,只要他是未婚的,她就有机会。
但当廖天明知道她的想法之后,他立刻把她痛骂一顿,以一种江湖口吻的语气教训她。
“你想红想疯了?”“
“是又怎么样?”她顶回去。
“要早知道你想作贱自已,我就不会说服你父母让你上台北来了,操!”他不太文雅的骂。
“你懂什么!”她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整理着随手乱丢的衣服。
“我是不懂,但我起码知道你的意思,你打算‘下海’了!”他一哼。
“不是下海,只是找个——”
“找个有钱的凯子,把你捧红,干!”他走进她的房间。“你念的书都白念了!”
她只是瞪他一眼。
“好好的名字美芳不用,叫什么‘马莉’,你为什么不干脆叫‘马尿’,这样全世界的人都会记得你,永远不会忘了这么响亮的艺名!”
马美芳不知道是大哭还是大笑好,他居然说得出“马尿”这种字眼,就算他要挖苦她,他也不必这么的极尽讽刺的能事。要不是知道他的一番好意,她早就和他翻脸了,哪会任他如此侮辱她!
“我可没问你的意见!”她故意不理会他,继续收拾衣服。
“你别自甘堕落行不行?”他亦步亦趋的走在她的身后。
“那是我家的事!”
“美芳,我或许不会发大财、买不起别墅、开不了宾士、银行没有八、九位数以上的存款,但要给你一口饭吃,还不是难事。你不必出卖自己!人可以穷,但是不能没有一点骨气!”他唠叨着,决意要改变她的想法,她一定能理解的。
“这年头不流行唱高调。”
“就算你执意要在演艺圈讨生活,你还是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啊!”
“实力?”她一个轻视的表情。“有多少人是真正凭实力的?凭的是床上的工夫。”
“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