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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徐爱潘不是太受欢迎的爱情小说家,并不是太多的人跟她中一样的毒。
而所谓共鸣,其实不太容易。常常,她自己没太多感觉没花太多脑筋力气写出的东西,对了许多读者的味;而那一些她费了很多力气,一再低回沉吟的,却没多少人欣赏。写的人与看的人感情思考之间的落差,起码有两个悬崖,大得让人无力。
因此,她从来不管读者要什么,市场需求什么。反正她写的东西从来就不符合所谓的市场性。充斥了太多形而上的文宇的垃圾。
也因此,在言情小说市场里,她一直不受欢迎,出版社收她的稿子收得相当勉强。
“大小姐,”老编在电话那头说:“故事性!读者喜欢看有“故事性”的东西。”特别强调加重那三个字。“还有,爱情。别忘了,你是在写爱情小说。”
“喔。”徐爱潘喔一声。
她没忘。问题是,她自己觉得很爱情的东西,读者却完全没感受到。外面的气温不低,需要一些更热烈的东西,他们才感受得到。
她坐在桌子前半个下午,也没太挣扎,然后就决定了。
她逛了半个下午的街,买了情色大师萨曼金一系列“野兰花”作品。然後跑到KK附近一家专卖外国原文小说的书店,在“黑蕾丝”那系列丛书前徘徊不去。
“黑蕾丝”是货真价实的色情小说,比那些罗曼史、情色爱情小说还要赤裸露骨。但文字用的好。算是色情经典。
书店里人不多。徐爱潘挑好书,打算去结帐,偏在甬道上和人狭路对峙。
真是!地方也不小,人又不多,怎么偏偏这样和人碍上了路?!
“对不起。”对方礼貌比个手势。那个男人她看过,游利华提过叫什么许还是姓许——
是李云许。他觉得也好像在哪里看过徐爱潘。皱皱的衬衫、牛仔裤,只到下巴长的清汤挂面头……想起来了。在KK。那个洗手间的走道。
他瞄一眼她手上的书,敞开袋子里的萨曼金,不禁挑了下眉毛。
“买书?”李云许下意识地多看她一眼。
“欸。”徐爱潘有些不自在。
她当然没必要解释她买这些东西要做什么,但很难保证别人会怎么想。尤其她不是买一本两本,而是一堆。
“呃,我好像挡了你的路。”李云许表情不动,侧开身子。
“谢谢。”徐爱潘略微侧身走过去。甬道太狭窄,肩膀碰上他的胸膛。
他们的相遇是这样:他西装笔挺,神情端整;她手上抱了一堆黑蕾丝色情小说,还提了一堆萨曼金的情色录影带。
所以一开始就有太多不可说。太多的暧昧存在里头。
※※※
不到一个月,徐爱潘就写完一本十万字的情色小说。把黑蕾丝加萨曼金搬到中国古代,再加上一层朦胧镜头的纱帐。老编有些讶异,但也没说什么。这反正只是潮流。
“你真的就这么下海了?!”游利华翻翻她保留的底稿,说得像挂牌卖艺的青楼艳妓掀帘子卖身。
“是啊。”徐爱潘从正在读的书页里抬头,笑了笑。
“这样也好。反正都是卖,没差。再说,你上回那本讲情妇的,在网路上被批评惨了,你知不知道,情不情、爱不爱的,又提供错误的示范思考。写言情小说哪能像你这么搞法,谁要看啊?!”
“不知道。”徐爱潘又笑。她没电脑,也不到网路咖啡店,别人怎么批评她全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嘿,小姐,你未免太亵渎你的读者了吧?”
哪那么容易就亵渎这、亵渎那的。其实知道市场的需求又怎么样?总不可能神奇的一下子就写出甜酸苦辣所有佐料皆备,爱恨情仇外加冒险报复杀戳元素十足的浓烈精采叫座的东西。
“难怪没人要看你的东西。未免太失败了。”游利华一迳说她的风凉话。
徐爱潘懒得回话了,继续看她的书。游利华好奇凑过去,说:“你在看什么?那么专心。”
她只好又停下来,给她看书的封面。卡尔沙根的《亿万又亿万》。
“你看这个?”游利华挑挑眉。“上回你看那个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再上回是《国家地理杂志》,更上回是《古埃及史》,现在换卡尔沙根了。小姐,你都不研究研究人家是怎么写爱情小说的行吗?你卖的毕竟是通俗文学,不讲形而上,爱恨情仇到底才是最重要的。”
游利华不愧是在报社副刊混的,头脑清楚得很。
“我也有研究的。”徐爱潘比比角落那堆黑蕾丝。
游利华看了,露出诡异的表情,眉毛又是一挑,说:“你打哪搜来这些宝贝的?”随手拿起一卷萨曼金。
“当然是买的。”
“那么,这些就是心得喽?”游利华拍拍那叠影印底稿。
“大概吧。写起来也没有想像中困难。”原本情欲这种东西,狠狠拆穿它遮掩的帘帐,简单得就不过是那么回事。
“当心被读者挞伐厌弃。”游利华杞人忧天。
不过,她根本担心不了那么多。读者会的。边读边骂。但已经决定的事、存在的事,骂了又能怎么?他们还只是边骂又边读。
“对了,”游利华想起什么似,说:“你还记得那个李云许吗?前些天我在KK碰到,他跟我问起你。”说到最后,表情变成了一个疑问。
徐爱潘呃一声。游利华不放过,写满问号的一团大饼脸凑上去碍眼,她不得已,只好把与李云许不巧“狭路相碍”的事据实禀报。
“哈哈!”游利华大笑起来。“真有你的!阿潘。难怪他会问起你。你真会替自己制造“深刻印象”啊!”
当时不觉得尴尬,被游利华这么一笑,反倒觉得难堪起来。徐爱潘恼羞不禁成小怒,嘴巴一扁,说:
“真有那么好笑吗?”
游利华挥摆双手,跳舞似,光脚走出房门,边说:“你倒可以把这一段写进你的小说。保证经典。”
这话当然听不得。刚再打开书页,游利华的大嗓门从她房间那头传来。
“对了,阿潘。晚上KK的耶诞派对你去不去?”
徐爱潘反射地摇头。然后才想起游利华看不到,刚要开口,游利华旋风似已经刮进她门口。
“别跟我说你不去。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做什么?孵鸭蛋啊?”
“天气怪冷的,我不想出门。再说,我没衣服好穿。”
她有很多好理由不想出门。第一,寒流提早来袭,巴巴跑出去吹北风自讨苦吃。第二,几乎每家商店都无耻兼没创意地因袭旧习加上互相抄袭,挂上一棵耶诞树或播著一曲曲喜气洋洋的音乐,她讨厌那种浓浓的过节气氛。第三,她除了衬衫牛仔裤,没什么参加派对的金光闪闪的衣裳。第四,参加派对的人,不想可知都是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什么可惊奇。第五……
像这样,她可以举出一百个理由。
好比一百个理由为什么爱你,为什么不爱你;为什么会放屁,为什么不放屁。
以此类推,不胜枚举。
“不需要特地打扮,就穿你平常穿的就行了。你不去会后悔的。KK老板提供了派对摸彩一项大奖——三个月的免费招待。其他那些偶尔会在KK露个面的出版社杂志社老板大爷,也提供了一些奖品。不摸白不摸!”
广泛说起来,KK似乎成了某种型态的“文人会社”。不过,去KK的其实多半是在它附近的出版社杂志社或报社的工作人员。作家们大概自有他们三两成群的自我的沙龙。
“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吗?”天下绝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只要买张一千元的餐券就可以。酒任你喝、小点心任你吃。人家钱也不是自己“暗杠”起来,都会捐出去的。”
虽然这么说,对她来说还是挺不划算。她又不喝酒。
“好了,就这么说定。派对九点开始,不过你可以不必那么早到。我十点下班。你在那之前过去就行。
“小游——”
“说好了就别反悔。”游利华伸手一拍,根本不给徐爱潘申辩加拒绝的余地。
“我走了。上班要来不及了。”
游利华拍个手,顺手捞起一本黑蕾丝。
“这个借我看看。”对徐爱潘眨个眼,扭著屁股走出去。
徐爱潘抿住嘴笑。嘲笑自己的笑。
每次都这样半推半就,显得她多不情愿似,不得已地被游利华拖去那些聚会场合。其实又不是小孩了,她真要不情愿,游利华就算找十头牛来拖她也拖不动。
呵,下意识里她是这么虚伪——哎!该死的,看了太多的佛洛伊德了!
她跳起来,冲到洗手间。
很亵渎又不卫生的,但看再多的卡尔沙根,明白一些宇宙人生怎么样,也解救不了她,消灭不了她肛门口的痔疮。
※※※
世界上没有偶然这回事。
偶然是戏剧及小说里必要的元素,但真实生活中,它应存的机率极低;男与女不会偶发性的一再相遇又相遇,多半得经过刻意性的安排。小说之所以为小说,就因为它的偶然的元素,可摆放在现实的这个社会中,那就成了虚假的成份,成了构成那现实的败笔。
记住,现实里没有偶然的成份。
记住,徐爱潘,现实里不会有浪漫的邂逅或艳遇。
徐爱潘苦笑一下。像这样自言自语,她得随时提防是否四下有人,以免被当作神经病。
游利华说照她平常穿的就可以,所以她就照她平常穿的那副德性在十点前五分走到KK。全场她最受瞩目。人家淑女即使长裙没有曳地,至少无袖的洋装也会露个香肩、现个白玉般柔软的手臂。只有她一条不合身泄露她扁屁股的牛仔裤。
那个大骗子!
KK老板看到她,咧嘴对她笑,含蓄地说她性格。她尴尬得不得了,哭笑都不是。回头找游利华——虽不至于必然性的,但也绝对不是偶然性的——找到了李云许掩住笑意的眸光。
一进KK她就听说李云许今晚会出现。既然他会出现,她也来了这里,如果有任何的接触便都不具备任何偶然的因素。他们只是共同走到了一个点,然后两点相切或相交。
李云许礼貌性对她点个头,她也点个头。照小说性的发展,这时候李云许应该就顺理成章地走到她身边,给她一杯香槟什么的,喁喁细语起来,然后故事才能继续发展下去。
但没有。
早说过的,小说不等同於现实。
李云许只是点个头,然后转头和其他人寒暄。
“阿潘,”倒是“始作俑者”的游利华,贴身小礼服展著滑滑的水蛇腰,风情款款地走向她。“知道吗?今天晚上就数你最出风头!”
“鬼才要出这种风头。”
“哟,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好?表示你是独树一格的。”
“请闭上你的大嘴巴,小游。”徐爱潘很不客气地封游利华的嘴。
“生气了?”游利华笑得一点都不以为忤。
“你干嘛陷害我?”
“我哪晓得你那么呆就被我“陷害”?!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喏,看!”尖下巴朝门口一划。
徐爱潘朝门口望去,几个看起来就一副新世代的前卫男女,穿得比她还破,牛仔裤上下怕起码有十几个洞。
徐爱潘不说话。她又不是十七八的少年少女,她二十六快二十七很快就会变二十八。年龄不同,意义便不一样。
“算了。”她挥挥手。游利华给她一杯调酒,她也接了,还咕噜把它喝了。
“要水吗?”游利华好心问。
徐爱潘又挥个手。拿了另一杯酒。说:
“你去玩你的,不必管我。”自顾丢下游利华,挤到前头,拿了好些小点心。
她晚上吃不多,肚子饿,可也不敢吃得太急,记得照顾到形象。她边吃边往整个店扫一眼。有一些她眼熟的,但也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平时光顾KK那些有老婆有孩子家庭的,大半都缺席。若有来的,身旁跟的老婆一定不会跟丢掉。
她又拿了一些点心,一边贪心地暍一大口酒。
时间一晚,人就开始多起来。小小的KK,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她小心不撞到人,但才一转身,“碰”地就跟人相冲到了。那人她在KK见过一次或两次,没什么交谈,谈不上印象。
“对不起。”幸好没将酒洒在对方身上。
“没关系。”对方比个手势。咧嘴笑说:“一个人来的?”
“不。还有小游。”
“你们两个感情那么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徐爱潘只能笑了。
幸好有人及时借路过。徐爱潘往后退两步,“碰”地又撞上人。
“对不起。”真是的,她从来不知道KK地方这么小。
“没关系。”那张很男性的脸对她开起玩笑。“人太多了,难免互相撞来撞去。”顿一下。“徐小姐是吧?我是李云许。”
“欸,我是徐爱潘。你好,李总经理。”徐爱潘礼貌地回应。她不是深山野人,这点社交礼节自然是懂的。幸好双手都拿著东西,免得握手了。
“徐小姐常来这里吗?”李云许竟然停下来,攀谈起来。
也是。来派对,除了喝酒吃东西兼跳一点像样不像样的舞,不找人说话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