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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福德小姐的仪容和言谈举止来看。她脾气一点也不坏,也不粗暴无礼,为人一点不尖刻,也不粗声粗气。除了我们刚才讲的那件事以外,她表现出了不折不扣的女人气质。而在那件事情上,她怎么说都是不对的。我很高兴你跟我的看法是一致的。”
埃德蒙一直在向范妮灌输自己的想法,并且赢得了她的好感,因此范妮很可能跟他有一致的看法。不过在这期间,在这个问题上,却开始出现了看法不同的危险,因为他有点倾慕克劳福德小姐,照此发展下去,范妮就不会听他的了。克劳福德小姐的魅力未减。竖琴运来了,越发给她平添了几分丽质,聪颖与和悦,因为她满腔热情地为他们弹奏,从神情到格调都恰到好处,每支曲子弹完之后,总有几句巧言秘语好说。埃德蒙每天都到牧师住宅去欣赏他心爱的乐器,今天上午听完又被邀请明天再来,因为小姐还就愿意有人爱听,于是事情很快就有了苗头。
一个漂亮活泼的年轻小姐,依偎着一架和她一样雅致的竖琴,临窗而坐,窗户是落地大窗,面向一小块草地,四周是夏季枝敏叶茂的灌木林,此情此景足以令任何男人为之心醉魂迷。这季节,这景致,这空气,都会使人变得温柔多情。格兰特太太在一旁做刺绣也不无点缀作用,一切都显得那么协调,人一旦萌发了爱情,什么东西都觉得有意思,就连那只放三明治的盘子,以及正在尽主人之谊的格兰特博士,也都值得一看。然而,埃德蒙既未认真考虑,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就这么来往了一个星期之后,便深深地坠入了情网。那位小姐令人赞许的是,尽管小伙子不谙世故,不是长子,不懂恭维的决窍,也没有闲聊的风趣,可她还是喜欢上了她。她感觉是这样的,虽说她事先未曾料到,现在也难以理解。因为按平常标准来看,埃德蒙并不讨人喜欢,不会说废话,不会恭维人,他的意见总是坚定不移,他献殷勤总是心态平静,言语不多。也许在他的真挚、坚定和诚实中有一种魅力,这种魅力,克劳福德小姐虽然不能进行分析,却能感觉得到。不过,她并不多去想它。现在,他能使她欢心,她喜欢让他跟她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埃德蒙天天上午都跑到牧师住宅,范妮对此并不感到诧异。假如她能不经邀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听琴的话,她又何尝不想进去呢。她同样不感到诧异的是,晚上散完了步,两家人再次分别的时候,埃德蒙总觉得该由他送格兰特太太和她妹妹回家,而克劳福德先生则陪伴庄园里的太太小姐们。不过,她觉得这样的交换很不好。如果埃德蒙不在场给她掺和酒水,她宁肯不喝。她有点惊奇的是,埃德蒙天天和克劳福德小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却再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他过去曾看到过的缺点,而她自己每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位小姐身上总有一种同样性质的东西使她想起那些缺点。不过,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埃德蒙喜欢跟她谈克劳福德小姐,他似乎觉得克劳福德小姐再也没有抱怨过将军,这已经满不错了。范妮没敢向他指出克劳福德小姐都说了些什么,免得让他认为自己不够厚道。克劳福德小姐第一次给她带来的真正痛苦,是由于她想学骑马而引起的。克劳福德小姐来到曼斯菲尔德不久,看到庄园里的年轻小姐都会骑马,自己也想学骑马。埃备蒙和她熟悉后,便鼓励她有这样的想法,并主动提出让她在初学期间骑他那匹性情温和的雌马,说什么两个马厩中就数这匹马最适合刚学骑马的人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并不想惹表妹难过,更不想惹表妹伤心:表妹还可照常骑,一天也不受影响。那匹马只是在表妹开始骑之前,牵到牧师宅用上半个小时,
这个建议刚提出的时候,范妮丝毫没有受轻慢之感,而表哥居然征求她的意见,她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克劳福德小姐第一次学骑马很讲信用,没有耽误范妮的时间。埃德蒙把马送过去,并且为之负责到底。他非常守时间,范妮和表姐不在时总跟随着她骑马的那上稳妥可靠的老车夫还没做好出发的准备,他就把马牵来了。第二天的情况就不这么无可指摘了。克劳福德小姐骑马骑到了兴头上,欲罢不能了。她人又活跃,又胆大,虽然个子很小,长得倒挺结实,好像天生就适于骑马。除了骑马本身所具有的纯真乐趣之外,也许还有埃德蒙陪伴指导的缘故,再加上她一开始就进步很快,因而觉得自己大大胜过其他女性。这样一来,她骑在马上就不想下来了。范妮已装束停当,等在那里,诺里斯太太责怪她怎么还不去骑马。可是仍然没有传报马的到来,也不见埃德蒙归来。范妮走了出去,一是想避开姨妈,二是去找表哥。
这两家的住宅虽然相距不足半英里,却彼此不能相望。不过,从前厅门口往前走五十码,她可以顺着庭园往下看去,牧师住宅及其园地尽收眼底,就在村子里大路那边,地势微微隆起。她一眼看到那伙人就在格兰特博士的草地上——埃德蒙和克劳福德小姐两人都骑在马上,并肩而行,格兰特博士夫妇、克劳福德先生,带着两三个马夫,站在那里观看。范妮觉得这些人在一起很高兴——他能听到他们的嬉笑之声。这嬉笑声却没法让她开心,她奇怪埃德蒙居然忘记了她,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草地,不由自主地瞅着那边的情景。起初,克劳福德小姐和她的骑伴徐步绕场而行——那一圈可真不小。后来,显然是经小姐提议,两人催马小跑起来。范妮天生胆小,眼看克劳福德小姐骑得这么好,感到非常吃惊。过了一会,两匹马全停下来了,埃德蒙离小姐很近,他在对她说话,显然是在教她怎样控制马缰,并且抓住了她的手。范妮看见了这一幕,或者说并非视力所及,而是凭想象捕捉到的。对于这一切,她不必感到奇怪。埃德蒙对谁都肯帮忙,对谁都很和善,这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吗?她只是觉得,克劳福德先生完全可以让他省了这份麻烦。他身为做哥哥的,本该由他自己来给妹妹帮忙,这是再合适,再恰当不过了。可是,克劳福德先生虽然给吹得为人敦厚,虽然那么会骑马赶车,但却不大懂得这个道理,和埃德蒙比起来,毫无助人为乐的热忱。范妮开始觉得,让这匹马承受这样的双重负担,未免有些残酷。她自己被人遗忘也就罢了,这匹可怜的马还得有人牵挂才行。
她对这一位和另一位所浮起的纷纭思绪很快平静了一些,因为她看到草地上的人群散了,克劳福德小姐仍然骑在马上,埃德蒙步行跟着。两人穿过一道门上了小路,于是就进了庭园,向她站的地方走来。这时她便担心起来,惟恐自己显得鲁莽无礼,没有耐心。因此,她急不可待地迎上前去,以免他们疑心。
“亲爱的普莱斯小姐,”克劳福德小姐一走到彼此可以听得见的地方便说,“我来向你表示歉意,让你久等了——我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我知道已经超过时间了,知道我表现得很不好。因此,请你务必要原谅我。你知道,怎么应该永远受到原谅,因为这是无法医治的。”
范妮回答得极其客气,埃德蒙随即补充说:他相信范妮是不会着急的。“我表妹即使想比平时骑得远一倍,时间也绰绰有余,”他说。“你叫她晚动身半个小时,她倒因此更舒服了。云彩现在出来了,她骑起来就不会像先前那样热得不好受了。但愿你骑了这么久没把你累着。你还得走回家,你要是不用走回去就好了。”
“跟你说实话,骑在马上一点也不累,”克劳福德小姐说,一边由埃德蒙扶着跳下马背。“我很结实。只要不是做我不爱做的事,无论做什么我都没累过。普莱斯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希望你骑得快快活活的,也希望这匹心爱的,讨人喜欢的,漂亮的马样样令你满意。”
老车夫一直牵着他那匹马在一旁等着,这时走过来,扶范妮上了她自己的马,随即几个人便动身朝庭园的另一边走去。范妮回过头来,看见那两个人一起下坡向村里走去,她那忐忑不安的心情并未得到缓解。她的随从夸奖克劳福德小姐骑马多么机灵,自然也不会让她心里好受。克劳福德小姐骑马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观看,那兴趣和她范妮的兴趣几乎不相上下。
“看到一位小姐骑起马来这么大胆,真是一桩赏心乐事啊!”他说。“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小姐骑得这么稳当的。她好像心里一点也不害怕。跟你大不一样啊,小姐。你从开始学骑马到下一个复活节,整整六年了。上帝保佑!托马斯爵士第一次把你放在马背上的时候,你抖得多厉害啊!”
到了客厅,克劳福德小姐也倍受赞扬。两位伯特伦小姐十分常识她那天生的力量和勇气。她像她们俩一样喜欢骑马,一开始就骑得这么好,这一点也像她们俩。两人兴致勃勃地夸赞她。
“我早就知道她肯定会骑得很好,”朱莉娅说。“她天生就适合骑马。她的身材像她哥哥的一样好。”
“是的,”玛丽亚接着说,“她也像她哥哥一样兴致勃勃,像她哥哥一样充满活力。我认为,骑马好不好跟一个人的精神有很大关系。”
晚上道别时,埃德蒙问范妮第二天是否想骑马。
“不,我不知道。如果你要用马,我就不骑了,”范妮答道。
“我自己倒是不会用的,”埃德蒙说。“不过,你下次想呆在家里的时候,克劳福德小姐可能想要多骑一些时间——说明了,骑一上午。她很想一直骑到曼斯菲尔德共用牧场那儿,格兰特太太总跟她说那儿风景好,我毫不迟怀疑她完全可以骑到那儿。不过,随便哪天上午都行。要是妨碍了你,她会十分抱歉的。妨碍你是很不应该的。她骑马只是为了快乐,而你是为了锻炼身体。”
“我明天真的不骑,”范妮说。“最近我常出去,因此宁愿呆在家里。你知道我现在身体很好,挺能走路的。”
埃德蒙喜形于色,范妮为此感到宽慰,于是去曼斯菲尔德共用牧场之事,第二天上午便讨诸于行动了——行人中包括所有的人,就是没有范妮。大家显得非常高兴,晚上议论的时候更是加倍的高兴。这类计划完成一项,往往会引出第二项。那些人去过曼斯菲尔德共用牧场之后,都想在第二天去个别的什么地方。还有这么久没把你风景可以观赏,虽然天气炎热,但是走到哪里都有阴凉小道。一群人总会找到一条阴凉小道的。一连四个晴朗的上午就是这样度过的:带着克劳福德小姐浏览这个地区,观赏这一带最美的景点。事事如意,个个兴高彩烈,喜笑颜开,就连天气炎热也只当笑料来谈——直到第四天,有一个人的快乐心情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此人就是伯特伦小姐。埃德蒙和朱莉娅接到邀请去牧师府上吃饭,而她却被排除在外。这是格兰特太太的意思,是她安排的,不过她倒完全是一片好心,是为拉什沃思先生着想,因为估计这天他可能到庄园来。然而,伯特伦小姐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她要极力靠文雅的举止来掩饰内心的苦恼和愤怒,直至回到家中。由于拉什沃思先生根本没来,那损害就越发沉重,她甚至都不能向拉什沃思先生施展一下她的威力,以求得一点慰藉。她只能给母亲,姨妈和表妹脸色看,搅得她们在吃正餐和甜点时,一个个全都忧郁不已。
在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埃德蒙和朱莉娅走进了客厅,夜晚的空气使得他们面色滋润,容光焕发,尽情畅快,与坐在屋里的三位女士样子截然不同。玛丽亚在埋头看书,眼都不抬一下,伯特伦夫人半睡不睡,就连诺里斯太太也让外甥女闹情绪搅得心绪不宁,问了一两声有关宴会的问题,见无人答理,似乎也打定主意不再做声。那兄妹俩一心在称赞这个夜晚,赞美天上的星光,有一阵子心里没有想到别人。可是,等话头第一次断下来的时候,埃德蒙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范妮呢?她睡觉了吗?”
“没有,我想没有吧,”诺里斯太太答道。“她刚才还在这儿。”
从长长的房间的另一端传来了范妮轻柔的声音,大家这才知道她在沙发上。诺里斯太太便骂起来了。
“当然不会,可我真离不开她。”
“如果我留在家里陪你的话,你就离得开她了。我打算留下来。”
众人一听都发出一声惊叫。“是的,”埃德蒙接着说,“我没有必要去,我打算留在家里。范妮很想去索瑟顿看看。我知道她非常想去。她并不常有这样的快乐,我相信,妈妈,你一定会乐意让她享受这次的乐趣吧?”
“噢!是的,非常乐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