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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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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理。这一点也是不能不承认的。
  这是不是就完全算是真理了呢?在向绝对真理前进的程途上,这是不是就是唯一的一条正确的道路呢?我没有什么理论水平,对自然科学更几乎是一窍不通。但是,根据普通常识,我总觉得,这不像是一条唯一正确的路。如果是的话,就不应该在自然科学所揭示的自然规律以外还有例外,还有另外的某些规律。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如果赤足踏上烧红了的炭火,或者伸手到烧得翻滚的油锅里去捡什么东西,按照现在的自然科学的规律,他的手和脚必然被烧成灰。然而在世界上一些国家,在中国的一些地方,有不少人亲眼看到过这种事情,他们的手和脚并没有被烧成灰。这应该怎样去解释呢?至于现在流行的所谓气功,有一些神奇的举动,信之者说有,不信者说无。我没有资格去评断,且不去说它。反正有不少的现象是现在西方自然科学所无法解释的,而且同它的规律是正相矛盾的。我们是唯物主义者,是回避不了的,也是不能视而不见的。我们必须予以答复。
  这些都是异常复杂的问题。以我的理论水平之肤浅,科学知识之短缺,我从未敢妄想去解决这些问题。我所有的不过是一点点浅薄的幻想力。我想把这个问题同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相互间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在这里,东方文化是否能从西方文化手里接过接力棒再向前向着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向跑上去呢?东方文化是否能够在通向真理的道路上开辟另一条道路呢?这些问题我都解答不了。但是,我认为,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曾把这些想法写成了几篇短文,也曾在一些座谈会上简略地谈过自己的意见。颇有一些朋友认为能够成立。不久前,在北京召开的“东方文化与现代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我应邀发言,极其简短地讲了这一层意思。限于时间,远远未能畅所欲言。不意竟得到了一个海外的知音。日本神户大学教授仓泽行洋博士非常赞成我的意见,特别要求要同我细谈。我在发言中讲到,东方思维方式从整体着眼,注意事物之间的联系,更合乎辩证法;而西方则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注意整体不够。仓泽教授非常同意我这个提法,相约进一步共同探讨。
  得到知音,当然高兴。但是,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我的能力实在不足以探讨这样的问题。济之之方只有广泛征求意见……将来还会写一些短文的。诗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有“友声”,我当然欢迎。即便是非友声,我仍然会以同样的甚至更大的热忱和感激的心情来欢迎的。
  1991年4月12日
  

议论东西方文化的意义(1)
本文系季羡林1996年为《东西文化议论集》写的序。
  当前,在国内外,特别是在国内,颇有一些学者热衷于议论东西文化的关系,以及东方文化在21世纪将要起的作用和将要占据的地位等等问题。关于这情况的来龙去脉,我在“总序”中已经有所涉及,这里不再重复。
  朱柏庐《治家格言》中说:“宜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身处20世纪的世纪末而议论下一个即将来临的世纪的问题,特别是东方文化的问题,完全符合“未雨绸缪”之旨,不但未可厚非,而且应予提倡。
  这种议论有什么意义呢?有极其深远的意义,主要是在政治和经济方面。世界各国目光远大、有抱负、有理想的政治家们,都必须有点预见性,然后再在预见的基础上制定相应的政策与措施。这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政治家。“摸着石头过河”,在短期内有时是难以避免的,但是,最好能尽快地超越这个阶段,否则就很容易陷于被动而不能自拔。至于预见性的正确与否,其命中率之高低如何,那就要看预测者之水平如何,搜集材料和数据之丰富程度如何,对这些材料和数据之分析能力如何。这都属于常识范围,用不着细谈。
  有没有理论意义呢?在这里,意见恐怕会有极大的分歧。有的作者摆出一副理论家的架势,大谈理论,持之似有故,言之似成理,笔底生花,词若连珠。然而,恕我不敬,在俨然巍然的理论的威势的背后,近视眼的形态丝毫也掩盖不住。这样的理论似肥皂泡,一吹就破。
  我先讲一个从前在什么书上读过的笑话:有两个近视眼,谁也不承认自己近视。二人约定:比赛一下。适逢隔壁某大寺庙第二天要挂匾,二人认为这是比赛的绝好机会。于是言定:第二天从挂匾的地方前面某一个距离,同时起步向前,谁先看到匾上的字,谁就是胜利者。其中一人,心眼多而歪。他事先向隔壁管事人打听好了匾上题写的字,心中有了底。到了第二天,二人如约从远处齐步向前走。走到某一个距离,心中有底的那一个人,忽然高声大叫:“我看到了,是××××四个大字!”旁边有一个过路人而非近视眼者,闻声大惊。细问根由,不禁大笑说:“那个匾还没有挂出来哩!”
  笑话归笑话,但是,我认为,在21世纪这一块匾还没有挂出来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是一个猜匾的近视眼。其区别只在,猜匾还能够事前打听匾上的字,但是,要猜21世纪如何如何,不管你心眼多么多,却是无处可以打听的,除非出一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活神仙,但是这种神仙世界上是没有的。鉴古以知今,鉴今以知未来,当然也能够弄出点“理论”来,但这样的“理论”也只能形同猜测。因此,我认为,居今日而猜测21世纪东西文化的关系,以及东方文化在下一个世纪所占的地位,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将由历史的发展进程来证明的事实问题。我们都不要过于自信,那样就难免为非近视眼的旁观者所讥笑。
  但是,我并非根本反对议论,我是赞成议论的,否则我决不会以一个“野狐”的身份来写什么《天人合一新解》、《关于天人合一思想的再思考》等等的文章。我虽然明知自己也在近视眼之列,但我有点不自量力,有点不安分守己。我没有向什么神灵去打听匾上的字,就贸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提出来了,我当然认为它是正确的,否则就成了自欺欺人,为君子所不齿。我自己虽然认为是正确的,我却决无强迫别人认同之意。我们都是近视眼嘛,谁也不必效法阿Q先生飘飘然去获得“精神胜利”。 。 想看书来

议论东西方文化的意义(2)
我那些拙文发表以后,颇引起了一些学者们的注意,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者有之,要同我“商榷”者有之,要同我“讨论”者有之,不是针对拙文而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淋漓酣畅发挥自己的意见者有之。我没能作详细的统计,反正在过去几年内,议论东西方文化关系,以及在21世纪东方文化所占的地位,还有其他一些内容类似的文章,颇出了不少,只要我能得到,我都敬谨拜读。文章写得好的,我击节赞赏;文章写得不怎样的,我略皱眉头,如此而已。至于“商榷”、“讨论”之类的挑战,我一概置之不答。这并非出于简慢。其中原因,我在上面已有所涉及,不必重复。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注意到,我在上面屡屡使用“议论”这个词儿,而不用“讨论”一类的词儿。“议论”,不是“讨论”,更不是“争论”,只是“议”一议,“论”一论而已,与人无争,与世无忤,发挥一下自己的想法,至于别人如何看待,“只等秋风过耳边”了。
  从目前情况看起来,这“议论”还会继续下去的。“议论”一下,也绝不是坏事情,它能启迪人们的思考,增添人们的情趣,等于写一篇21世纪“畅想曲”。即使到了21世纪,匾上的字还不会立即显现出来,仍然有“议论”的余地,仍然有“畅想”的余地。只要天假以年,我仍然会奉陪的,我是一个喜欢“畅想”的人。总之,我认为,居今而谈21世纪,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文学创作问题,创作的就是“畅想曲”。我们大家都不妨来畅想一番,以抒发思未来之幽情,共庆升平。
  中国有一出旧剧,叫《三岔口》。剧中有一段在暗室中夜斗的场面。两个人在黑暗中对打,刀光剑影——在黑暗中也许刀不能闪光,这不过是陈词滥调而已——煞是热闹;但是却各打各的,谁也碰不着谁。然而台下的观众却是兴趣盎然,他们想看的正是这一种谁也碰不到谁的场面。如果真的用刀剑砍伤一个,则血流如注,弄不好还要去见阎王老子,岂不大煞风景也哉!
  为了帮助大家把这一出“三岔口”唱好,我同张光璘先生共同编选了这一部《东西文化议论集》——请注意:“议论”二字是画龙点睛之笔——因为我可以说是一个始作俑者,越是外行,勇气越大,这是古今中外的通例,这通例也适用于我。我对东方文化的意见比较具体,比较明确,文章写得也比较多。为了做好这一个靶子,我擅自把自己的文章排在前面,绝非想抖一抖编选者的威风,不过想对议论者和读者提供点方便而已。
  但是,我又想到,树有本,水有源,在我国漫长的哲学史上,谈“天人合一”的大师们颇不乏人。他们的议论深矣广矣。可我不是在写中国哲学史,所以现在不选他们的文章。我的老师一辈的诸大师,对东西文化和“天人合一”间有涉及者。我指的是梁漱溟、金岳霖、冯友兰、钱穆先生等等。他们在这方面的论述,似极有编选的必要。钱宾四先生的文章,已抄入拙文《天人合一新解》中,不再重复。其余三位则各选一篇或一段,以见近当代我们的先驱者们的风范。另外还有几位学者,也曾参与文化的争论,起过一定的影响,他们的文章我们也选了几篇,这些文章都不在我们的品头论足之列。
  下面的文章是从多种报刊杂志上挑选来的。赞同我的意见者选,不赞同者也选,绝无偏袒轩轾之意。国外的学者的文章涉及这个问题者也一并选入,借以扩大我们的眼界,庶免坐井观天之弊。在当前世界上,讨论问题,除非涉及一个极小的有地域性的范围,无不与辽阔的世界息息相关,何况是东西文化这样涉及面广意义巨大的问题!但是,无论是中国,还是域外和境外,与我们要议论的问题有关的文章,其量极大,我们决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选尽。我们目前只能挑选其中的一小部分。至于挑选得是否准确,我们毫无把握。挂一漏万,在所难免。现在,我们只不过是起一个头。将来倘有需要,说不定我们还要继续编选。我们的目的,我们的愿望,只不过是想共同唱好我们的“三岔口”,共同谱好我们的“畅想曲”而已。
  

21世纪:东方文化的时代(1)
人类创造的文明或文化从世界范围来说可分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两大体系,每一个文明或文化都有一个诞生、成长、发展、衰落、消逝的过程,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从人类的全部历史来看,我认为,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目前流行全世界的西方文化并非历来如此,也绝不可能永远如此,到了21世纪,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将逐步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人类文化的发展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
  为什么我认为到了21世纪西方文化将让位于东方文化呢?我是从东西方文化的基础的最根本的差别在于思维方式不同这一点来考虑的。东方的思维方式、东方文化的特点是综合;西方的思维方式、西方文化的特点是分析。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从我们坐的凳子来说,看看太和殿皇帝的宝座,四方光板,左不能靠,右不能靠,后又不能靠,坐久了会很不舒服。再看看西方人坐的凳子,中间一道略为隆起,两边稍凹,这样坐着会很舒服,但要换个姿势就会硌得难受。而我们太和殿的宝座,光板一块,虽然坐久了不舒服,但是用什么姿势坐都可以。从这件小事,可说明东方人的思维和西方人不一样。在西方,从伽利略以来的400年中,西方的自然科学走的是一条分析的道路,越分越细,现在已经分到层子(夸克),而且有人认为分析还没有到底,还能往下分。东方人则是综合的思维方式;用哲学家的语言说即是西方是一分为二,东方是合二为一。
  在这方面,自然科学界和哲学界是有争论的。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吗?有不少人相信庄子的话:“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果真如此,则西方的分析方法、西方的思维方式、西方的文化就能永远存在下去,越分越琐细以至无穷,西方文化的光芒也就越辉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条人类历史发展启示的规律就要被扬弃。但是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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