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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说些什么呀,阿特尔尼。”他妻子嗔怪地说道,“只要他们坚定,我想是不会陷入什么困境的。只要做人诚实可靠,不怕吃苦,就永远也不会失业,这就是我的看法。同时我可以告诉你,他们都能独自谋生,我即使再也见不到他们,也不感到遗憾。”
由于生儿育女,繁重的家务和不断的忧虑烦恼,阿特尔尼太太开始显得衰老了。有时,晚上她腰酸背疼,只好坐下来歇会儿。她理想中的幸福是能雇个女佣来干些粗活免得她自己7点之前就得起床。阿特尔尼挥动着他那只雪白漂亮的手,说:
“啊,我的贝蒂,我们为国家立下大功劳哩,我和你。我们养育了7个健康的孩子。男孩子为国王陛下效劳,女孩子做饭和做针线活,并将轮到她们来养育健康的孩子。”他朝向萨利,为了安慰她,便采用对比突降法,夸张地补充了一句:“他们还要为那些坐享其成的人服务。”
阿特尔尼近来已把社会主义理论加进他热心信奉的其他相互矛盾的学说上去。此刻他声明道:
“在社会主义国家里,我和你将领到优厚的养老金,贝蒂。”
“喔,别对我讲你的社会主义了,我听得不耐烦了,”她大声说道,“那只是意味着另一批游手好闲者将从工人阶级那里得到很大便宜罢了。我的座右铭是:别管我。我不要任何人来干扰我。我要善处逆境,否则迟早要遭殃!”
“你称我们的生活为逆境吗?”阿特尔尼说,“不!根本不是!我们有过我们生活上的苦与乐,我们作过了斗争,我们向来是贫穷的,但那是值得的呀。当我掉过头看看我身边的孩子们,嗨,这种生活再过一百次也值得。”
“你倒能说,阿特尔尼,”她说道,用一种不是生气,而是嘲笑的平静的目光望着他。“你享受到了有孩子的欢乐,而我生下他们,忍受十月怀胎和哺养的艰辛,现在他们都在这儿,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们。可是要是让我有第二次生命,我宁愿独身。唔,是呀,假如我独身,到现在我可以有个小商店,银行里有四五百镑的存款,还有一个干粗活的女佣人。无论如何,我可再也不愿重复我这辈子的生活了。”
菲利普想,对于千百万生灵来说,生活只不过是没完没了的劳作,既不美也不丑。它正如人们接受自然季节的转换一样地被人接受。他不由地激愤起来,因为这一切似乎都是无用的,他并不甘于相信生活没意义的说法。可是他见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却增加了这种说法的说服力。然而,尽管他心里愤慨,但却是一种愉快的愤慨。要是生活没意义,那么,它也就不太可怕了,他以一种特殊的勇气毅然地面对生活。
CⅨ 秋去冬来。菲利普曾把自己的地址留给伯父的女管家福斯特太太,便于女管家跟他联系。但是他依然每星期去医院一次,期望有他的信。一天晚上,他看到他的名字以他永远再也不愿见到的笔迹出现在一只信封上。不可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一会儿他实在不想伸手去拿信。这信使他忆起许多可恨的往事。可是最后他终究沉不住气,把信撕开来。
威廉街7号
菲茨罗伊广场
亲爱的菲尔:
我能尽快地见你一会儿吗?我陷入困境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是钱的问题。
你忠实的
米尔德里德
他把这封信撕成碎片,到了街上,将它们撒在黑暗中。
“见鬼去吧。”他喃喃道。
一想起再见到她,一种厌恶得令人作呕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她是否遭到不幸他才不管呢,无论什么不幸都是活该,想起她,他又气又恨。过去对她的爱激起了他对她的恨。往事的回忆使他十分厌恶。当他走过泰晤士河的时候,他竭力把思想岔开,本能地不去想她。他上了床,但是睡不着,暗自纳闷她出了什么事,脑子里总是担心她生病和挨饿的念头。非不得已,她是不会给他写信的。他对自己的脆弱感到气愤,但是他知道,除非见到她,否则心情就不能平静。第二天早晨,他写了一张明信片,在去店里的路上寄了出去。他的口气尽量写得生硬,只说对她遇到了困难表示遗憾,说他于当天晚上七点到她说的住处探访。
那是坐落在一条肮脏污秽的街上的一间破烂的寄宿公寓。菲利普一想到要见到她,心里就不舒服,因此当问了她是否在家时,心里却希望她已经离开了。这儿像是人们经常搬进搬出的地方。昨天他没有想到看看信封上的邮戳,不知道那封信放在信架上多少天了。应铃声出来开门的女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询问,只是默默地领他穿过走廊,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敲了敲。
“米勒太太,有一位先生找你。”她喊道。
门轻轻地开了一道缝,米尔德里德怀疑地往外瞧了一下。
“噢,是你呀,”她说,“进来吧。”
他走了进去,她随手将门关上了。这是一间很小的寝室,里面乱糟糟的,就像她住的每个地方那样不整洁。地板上有双鞋,东一只、西一只的,很脏。一顶帽子扔在衣柜上,帽子旁边有几绺假的卷发。桌上撂着一件女罩衫。菲利普想找个放帽子的地方,门背后的衣帽钩上挂满了裙子,他发现裙边上都沾满了泥。
“坐下来好吗?”她说着,接着又尴尬地笑了一声,“我想。这回你接到我的信感到突然吧。”
“你的声音沙哑得很,”他回答说,“你嗓子疼吗?”
“是的,疼了一些时候了。”
他什么也没说,等待着她解释为什么要跟他见面。房里一片狼藉足以说明她又回到了他把她带出来以前的那种生活。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壁炉架上倒有孩子的一张照片,但是屋里却没有孩子的影子和住过的迹象,米尔德里德手里捏着手帕。她把它揉成一个小球,在两只手里传来传去。他看出她内心非常紧张,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炉火。他可以打量到她而不会与她的目光相遇。她比离开他时消瘦多了,皮肤干枯焦黄,紧紧地绷在颧骨上。她染了头发,现在成了亚麻色,这使她的样子大变,看起来更庸俗了。
“收到你的信,我感到宽慰,确实的。”她终于说道,“我以为你也许已不在医学院了。”
菲利普没吭声。
“我想现在你已经取得医生资格了吧,没有吗?”
“没有。”
“怎么回事?”
“我已不在医学院了,一年半以前我迫不得已放弃了它。”
“你总是见异思迁,好像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坚持下来。”
菲利普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继续说道。
“我在一次不走运的投机生意中把钱都赔光了,无法继续学医,只好努力挣钱糊口。”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在一家商店做事。”
“哦!”
她迅速地瞟了他一眼,立即把眼光移开。他发现她脸红了。她神经质地用手帕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你没有把医术全忘了吧?”她突然奇怪地冒出这句话。
“还没全忘。”
“这就是我要见你的原因,”她的声音低成沙哑的耳语,“我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为什么不到医院去?”
“我不喜欢上医院,那么多学生都瞪着我,我害怕他们把我留在那儿。”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他用门诊室里的套话冷冷地问。
“我出了一片疹子,怎么也治不好。”
菲利普的心里感到一阵恐惧的痛苦,额头一下沁出了汗珠。
“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他把她领到窗口边,作了力所能及的检查。他突然看清了她的那双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死亡的恐惧,看起来很可怕。她被吓坏了,她本要他来消除她的疑虑。她以哀求的目光望着他,又不敢恳求他讲句宽慰的话,却绷紧全身的每根神经,巴不得能听这样的话,然而他没有说什么来安慰她。
“你确实病得很厉害。”他说。
“你看是什么病?”
当他告诉她时,她的脸色马上变得像死人一样的灰白,甚至连嘴唇都变得焦黄了。她开始绝望地哭泣了,先是无声地痛哭,然后哽咽着,渐渐泣不成声了。
“非常遗憾,”他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但是我只好实言相告。”
“我还是自杀的好,以了结它。”
他不理睬她的威胁。
“你还有钱吗?”他问道。
“有六七镑。”
“你必须放弃这种生活,你也知道。难道你不能找个工作做吗?我恐怕不能对你有多大的帮助。我一星期才挣12先令。”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她不耐烦地大声嚷叫着。
“该死的,你必须设法找些事干。”
他神情严肃地跟她说话,把她自己的危险和给别人造成的危险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阴沉着脸听着。他想安慰她,最后,他总算使她作出勉强的默许,答应一切听从他的劝告。他开了一张处方,说他要把它拿到最近一家药店去配,他再三嘱咐她按时眼药的必要性。他站起身,伸出手来准备告辞。
“别这样垂头丧气的,你的喉咙很快就会好的。”
可是当他临动身要走时,她的脸孔一下扭歪了,她一把抓住了他的外衣。
“哦,别离开我,”她沙哑地喊道,“我害怕极了,菲尔,请先别走。在这里再没有我可以找的人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感到她灵魂的恐惧,这种恐惧跟他在伯父眼里见到过的怕死的恐惧特别相似。菲利普垂下了头。这女人有两次介入了他的生活,都使他痛苦不幸。她没有资格对他提什么要求,可是不知是何缘故,他的内心感到异样的痛苦。正因为这样,当他接到她的信时,他的心情无法平静,直到听从她的召唤。
“大概我永远无法真正摆脱她。”他自言自语地说。
使菲利普为难的是,他感到一种奇怪的生理上的厌恶,这种厌恶使他一挨近她就觉得不舒服。
“你还要我干什么?”他问道。
“我们一块出去吃饭,我请客。”
他犹豫着。他感到,她又悄悄地潜回了他的生活,而他原以为她已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正焦虑地注视着他。
“唉,我知道我过去待你不好,但是现在你别扔下我。你也算已经雪恨了嘛。要是你现在不管我,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吧,我无所谓,”他说,“但是我们得节约点,现在我没有钱可以胡花。”
她坐下来,穿上鞋子,然后换了条裙子,戴上一顶帽子。他们一块走了出去,一直来到托特纳姆法庭路上的一家饭馆。菲利普已经不习惯这个时候吃饭了,而米尔德里德的喉咙疼得无法咽下东西,他们吃了一点冷火腿,菲利普喝了一杯啤酒。他们像先前一样面对面地坐着。他不晓得她是否还记得这种情景。他们互相间没有什么话可说的,要不是菲利普勉强开口的话,他们便会默默地一直这样坐下去。饭馆里明亮的灯光,通过几面俗里俗气的镜子反射过来,使她看上去苍老又憔悴。菲利普总想知道那孩子的事,但是又没有勇气问。终于还是她自己提起:
“你知道吗?那孩子去年夏天死了。”
“啊!”他惊叫道。
“也许你会感到难过吧?”
“我才不呢,”他回答说,“我非常高兴。”
她瞟了他一眼,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随即把目光移开。
“你有段时间很喜欢她,是吗?我总觉得好笑,你怎么会对另一个男人的小孩如此喜欢。”
饭后他们到药店取按菲利普所开的药方配好的药。回到那个破烂的房间时,他让她吃了一剂药。然后他们一直坐到菲利普该回哈林顿街的时候才分手。这一晚上的折腾使菲利普烦得要命。
菲利普每天都去看望她。她服用他开的药,遵照他的嘱咐行事。不多久,疗效果然十分显著,这一来,她极信赖菲利普的医术。随着她身体的康复,意志就不那么消沉了,说话也更加无拘束了。
“我一能找到职业,一切就都好了,”她说,“现在我已经有过自己的教训,我要记取教训学得乖点,再也不过放荡的生活了。”
他每次见到她,总要问她是否已经找到工作了。她叫他别担心,只要她想找,马上就可以找到一些事干的。她有好几手准备,最好趁这一两星期先什么事也别干养息好身体。对这他也不好说她什么。但是两星期过后,他更加坚持己见,要她找工作了,现在她的心情开朗、快活多了,她嘲笑他,笑他是个爱唠唠叨叨的小老头,她对他讲起会见女老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