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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没有进食,这会儿闻见食物的香气,金凛不觉得饥饿,反倒内脏抽疼,几乎就要呕出来。他微拧著浓眉,再度确定,内伤远比外伤严重得多。
瞧见他的神色,幽兰细心的问道:「你不舒服吗?」
金凛微徽苦笑。
她低著头,用白瓷调羹,慢条斯理的搅著白粥,直到碗里白粥温凉。「金公干,您还是多少喝几口,才有体力复原。」她劝道。
「要我喝,也行。」他用莞尔的表情看著她。「但是,得有条件。」
「条件?」她有些警觉起来。
他再度用微笑安抚她。
「答应我,以後直接唤我的名。」
「但是,这不合——」
他打断她。
「这是条件。」他微笑著。
幽头挣扎了半晌,嫩脸泛红地坐在原地,这男人摆明著是吃定了她心软,但她也晓得,这世俗的规矩也早已在她决定要救他时,就被打破了。
她羞赧地低下头,静静的,将瓷碗送到他面前。
这已代表了她的同意。
金凛没再追问,只是尽力想撑起身子,去接那一碗白粥。谁想到这一动,有几处的伤口却又迸裂开来。
「啊,你别动!」她慌忙说道,一时之间,也忘了男女有别,纤瘦的手臂费力的撑著那庞大的身子,用尽全身的力量,帮助他坐起来。
「我来喂你好了。」怕他伤口又要裂开,她只能忍著羞意,自告奋勇代劳。
金凛闻言,微微的一挑眉。如果他能够举起双手,他就会为她的提议,高举双手欢呼。
「那就麻烦你了。」他轻声说道。「兰儿。」
她咬了咬唇,像是接近猛兽般,那麽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匙白粥,递到他的嘴边,直到他艰难的咽下後,才又舀起另一匙。
日光悄悄挪移,让岩洞的深处,也多了一分暖意。
两人不再言语。
*********
月余的光景,匆匆而过。
金凛的伤已痊愈了八成左右,连食欲也恢复了。而幽兰一如往昔,在临海别院与岩洞问,偷偷的走动,倒是食物已由薄粥,渐渐改换成一般的肉食菜蔬。
为了救这个男人,幽兰做了许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与他独处。
她喂他合粥。
她跟他说了许多话。
她让他握了她的手。
她还忍著羞,为几乎赤裸的他,重新换上伤药。
先前,她救人心切,加上金凛一身是血,又昏迷不醒,她忙著克服对血腥的恐惧,以及为他敷药,根本忘了羞意。
但,当他渐渐恢复後,一切都不同了。
虽然,前身的外伤,金凛可以自理,但背後的刀伤,仍必须由她代劳。每每为他上药时,那满布伤痕、赤裸黝黑的肩背,袒露在她眼前,她就敏锐的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那靠得太近的男性体魄……
搅拌伤药的小手,有些儿轻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这是月余以来早做惯了的事,但是每一次,她总还是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深吸一口气,她低垂著小脑袋,站到金凛背後,这才鼓起勇气,拿著药杓为每一道狰狞的伤口敷药。
「兰儿,」看穿她的羞窘,金凛照旧主动开口,化解令人尴尬的静默。「这岩洞里的摆设,都是你一个人布置的?」
岩洞的地上,铺著厚毯,墙上有著精致的绣品,还有无数乾燥的花束,香气比鲜花更浓烈,布置得温馨而舒适。任谁都想不到,这海边的岩洞里,原来另有天地。
「嗯。」
「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地方吗?」谨慎是他的天性,尤其是身处南国的时候,一刻都不能大意。
「没有。」她轻声说道,吐气如兰。
他柔声又问。
「当初,你为什麽要救我?」
「你受伤了。」
金凛沈默了一会儿。
「你为什麽没去找别人来?」
「因为,我答应过你了。」即便那是他在半昏迷时的要求,但她许诺了他,就信守到底,没泄漏他的藏身处。
在这世间,能信守承诺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更何况是个女子!
他默默的感受她轻柔的触碰,心中有著感激、有著敬佩,却也掺杂著其他的情绪。
宽厚的大掌缓缓收紧。
「难道你就不怕,其实你救的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匪徒?」他问。
她咬了咬唇。「我——我——没有想到这些——」
这小女人的善良以及毫无防备,让他不由得想叹气。而一股揉合著忧虑的怒意,却也在他胸臆之间,无声无息的滋长。
她是这麽该死的善良,却也是这麽该死的毫无戒心,倘若今天濒死倒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人,她肯定也会出手相救。
如果,她救的是个恶棍呢?
如果,她救的是个杀手呢?
如果,她救的是个淫贼呢?
那些人会怎麽伤害她?会对她做出什麽事?
想到她可能遭遇的事,金凛蓦地深吸一口气,心口紧得发疼。直觉的渴望掌握了他,他明白,她的单纯与善良,容易引来太多危险,非得有人时时呵护她、保护她才行——
而,他是多麽愿意呵护她、保护她一辈子!
感谢的情绪,以及保护她的欲望,已经全数变质,从他睁开黑眸,见到她的第一眼,这个柔弱纤细的小女人,就已深深吸引了他。
他的生命中,曾有过其他女人。
就因为如此,他更能分辨出,幽兰与她们之间的不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像是烙进了他的心。
长年以来,金凛往来南北两国,靠著野兽般的直觉与本能生存,才能在无数次的危机下,顺利的存活下来。
而如今,他兽般的直觉,以及野性的本能,都在告诉他,他对她的渴望,是前所未有的激狂,夹杂著保护欲、占有欲以及情欲,甚至还超过了那些欲望的总和,还有著连他也不能分辨的意义。
柔软的触碰,来到他的肩头。她低垂着头,专心一志的为他敷药,如丝般的发丝,垂落在他手臂上,轻轻拂弄著。
金凛注视著她。
清淡的花香,从她身上传来。柔软的触碰,安抚了他的焦虑,却也撩起火焰。
一阵暖风吹过山坡,吹落了无数的花瓣,芬芳的花瓣随著风,从岩洞上方轻飘飘的落下,像是缤纷的雨。
那阵风,也吹进了岩洞内,撩动了她的发丝,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粉颊更白皙,唇瓣柔润。
金凛略眯起双眸,看得几乎入迷,而幽尔却浑然不觉,依旧低著头,专心一志的为他敷上伤药,直到肩後所有的伤口,都重新抹了伤药,她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清澈如水的瞳眸,霎时之间,被他那双灼亮的眼锁住。
他的眼神,似平———似乎——似乎有些不同了——她虽然分辨不出,到底有什麽不同,却只能像是被催眠般,无助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暖风吹拂著,连她采来的鲜花,也散落在厚毯上,花的香气沾染了他与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注视下,金凛缓缓倾身,靠得比先前更近。
「你好香。」他轻声说道,呼吸拂过她的唇。
瞬间,她脸红了。
「那——那——那只是花香……」她结结巴巴的回答,双颊烫红。
金凛靠得更近,嘴角轻弯。
他眼里闪烁著决心,让她胆怯,却也让她像是被困住的小动物,丝毫无法动弹,更别说是逃走。
「这是什麽花?」他粗糙的指,取了一朵鲜花,簪在她的发鬓,而後长指轻抚著她柔滑的发。
幽兰羞得低下头来。紧张、慌乱,以及莫名的情绪,让她的脸儿更烫更红,甚至不由自主的喘息。
「紫棠花……」半晌之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长指恣意游走,来到她精巧的下颚,无限温柔的抬起,强迫她迎视他的眸,不许她再低著头。
「不,」金凛靠得更近。「那不只是花香。」
而後,他的薄唇,贴上了她那颤抖软嫩的唇。
他吻了她。
*********
莫归城外不远处,城郊几里之外,有座占地广阔,厚壁高墙的临海别院。
虽然名为别院,但是院外直至海滨,周围都有重兵把守,守备之森严,绝非寻常富豪之家可比拟。
不仅如此,别院的每寸地、每块墙,所用的一砖一瓦,都是上好的材料,院内精致的楼台亭榭,更是造得美轮美奂,而别院之内,所有的摆设与家具等等,也是干金难求的珍品。
经过长长的回廊,踏过赏月池,别院之内,有座清雅的楼阁。
楼阁之内,有著墨黑色的珊瑚树,作为屏风之用,隔开了花厅与内室。珊瑚树高约八尺,宽约六尺,枝干由粗而细,质地硬如玛瑙,润如美玉,透过细密的珊瑚望去,只见一个绰约的身影,独坐在内室之中。
这座精巧的别院,以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她所建造的。
内室的角落,那扇如意水纹窗半开著,细心的丫鬟,还在窗口边,罩著一层银红色的霞影纱,映得窗外的青竹,也染成了一片如烟般的红。
幽兰坐在窗边,小手搁在素裙上,视而不见的望著窗外。偶尔暖风吹过,竹影被窗纹筛得细碎,只剩竹叶沙沙的声响。
日光暖暖,花厅舒适宜人,但她的人虽然坐在屋里,心却不在这儿。
白嫩如春葱的指,无意识的划过唇,唇瓣的凉润,让她喜地忆起,另一张薄唇的炙热……
俏脸嫣红,比窗口的红纱,更显动人。
他吻了她!
幽兰捣著唇,身子轻额著,彷佛又回到那日那时。
岩洞之中,金凛将花簪在她发间。他注视著她,俯下身,靠得好近好近,然後——
他吻了她。
那一个吻,有如蜻蜓点水,轻轻刷过她的唇,短暂得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却还是吓著了她。
红润的脸儿,瞬间变得雪白,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仓惶的後退,就在他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逃出岩洞。
算算日子,那已是五日前的事了。这五个昼夜里,她始终心乱如麻,甚至寝食难安。
他吻了她。
金凛吻了她。
她脑子里,反覆回荡著那日的景况。
或许,他只是靠得太近,才会无意间——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闪过幽兰的脑中。她用力的摇著小脑袋,否定了这个猜
不,那绝对不是无意的!
女性的本能,让她分辨得出,那不是无意的一吻,而是极为克制的男性试探。他轻轻的、轻轻的吻了她,然後就退开,双眸注视著她,等待她的反应。
从没有任何人,留对她做出这麽亲密的事。
只是,她也很少跟某个人,说这麽多的话;更少跟某个人,有这麽长时间的独处。
他很好看。
但,这不是重点。
两人独处时,他的笑容、他说话的方式,总有著暖暖的诱哄,以及无限的耐心,能议她放下戒心。在他身边,她感受不到丝毫威胁与危险,反倒觉得是——是——愉快的——
噢,老天!
幽兰双手捣著脸,暗骂自己,怎能如此不知羞。
但,她无法欺骗自己。金凛的吻,虽然吓著了她,却未曾议她觉得有丝毫的厌恶与恐惧。
或许,这不容於礼教。但是,金凛的出现,却让她有了些许的改变,她像是在茧里沈睡太久的蛹,因为他的出现,才破茧而出,却又在蝶羽仍濡湿时,第一眼就望见了他。
日渐偏西,夕阳映得窗前的霞影纱更红。
门上传来轻敲,一个翠衣丫鬟推开门,笑咪咪的走了进来。「兰姑娘,天晚了,该用晚膳了。」小珠指挥著身後的奴仆,把佳肴美食往桌上搁,才绕过珊瑚树,走进内室。「今儿个天热,厨娘调了玫瑰清露,给您开开胃,又做了凉拌酸素菜,跟胭脂鹅脯,还有——」说到这儿,她突然住了口。
她刚刚说了一大串,但兰姑娘却还是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压根儿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小珠眯起眼儿,又唤了几声。
「兰姑娘?兰姑娘?」她走近几步,双手圈著嘴,凑到幽兰的耳边。「兰姑娘,该用晚膳了啦!」
幽兰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逮著的偷儿,粉脸羞得通红。
「呃——什麽?」
「我说,天晚了,该用晚膳了。」
「喔,好。」她匆匆起身,走进花厅里。
小珠瞧得奇怪,又凑了过来。
「兰姑娘,您刚刚在想些什麽啊?想得都入神了,我唤了您好几声,您都没听见呢!」
「没什麽,只是一时恍神了。」她在桌运坐下,举筷用餐,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
「喔。」
小珠应了一声,心里却还在纳闷。
她伺候幽兰也有数年光景了,美丽却多病的兰姑娘,是老爷跟少爷的心头肉,而且待人和气,就算对奴仆们,也不曾说过一句重话,跟她更是情同姊妹。每一回,兰姑娘犯病,在生死间徘徊时,不只是老爷、少爷心急如焚,就连奴仆们跟她也焦急不已,个个都情愿折了寿,来为她祈福。
这些日子来,所幸老天保佑,兰姑娘的身子好了些,入夏以来不曾再犯病,最近这段时日,甚至连胃口都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