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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四日,宝玉忽然就睁开眼睛道:“从今我便要回去了,不在你家里了,快收拾收拾吧。”贾母一听便慌了,这如何得了,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是病糊涂了,快要离了这人世,皆不可猜。
赵姨娘没得办法,只是冷冷地看着一家子在凤凰蛋跟前凑,偶尔冷言冷语地说几句风凉话,一会让去买了棺材,一会让去裁了寿衣,哪个词能让王夫人脸色发白的,她就使劲地劝着。
贾母听着便恼:“烂了你的舌头,说这起子的话,若是他死了,我们能落一个好!我倒是要看看,逼死了他,你们谁能逃了过去,我能饶得了谁!”她才说完,忽然就想起了贾政。
贾政漆黑的眸孔紧紧地看着贾母,眼中似乎有着万千情绪,可是到底一句都没说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抬起头劝着老太太放心。
外头几个做了棺材的便来回话说齐全了,只等着人去看看,还有哪处不妥当的,贾母更是拉了人在院子里打上了:“这样不行,我且出去一趟。”贾母叹了口气忙吩咐人出门,众人见贾母走了皆散去了,只留下王夫人在床头看护。
等着第二日宝玉跟王熙凤便好了,众人忙问到底是怎么好的,贾母便笑呵呵的道:“宝玉生来不是带了玉么,昨日我行到半途便遇到一个疯癫的和尚,一个跛足的道人,跟我讲回来将此物泡水挂于门口便好,这不果然好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原本挂在宝玉脖子上的玉佩挂在了牌匾上,明晃晃地闪着晕光。
☆、第三十九章
贾宝玉跟着王熙凤眼见得便好了;贾环正嫌弃沐坤手段不够时;贾母那处来了人喊了赵姨娘过去;贾环便跟着一起到了贾母处,才刚刚进门便听贾母一声喝道:“你且跪着;做了什么事情如实回禀了。”
赵姨娘走近了一看,发现是宝玉的干娘;马道婆。
那马道婆原本便是庙堂里的修行,平日经常来贾府请安;只见她跪在地上给贾母磕了一个头:“万般不敢欺瞒老太太,只是这是说来也是凑巧,原本这些子害人的法子我是不说的;只是她求的要紧,我便说道:‘若非深仇大恨不可用,’赵姨娘道她晓得了,真真是缠得不死不休呢,我只得告诉了她,只是没想着居然是害了府上的宝玉,这如何得了,知道了消息我便来了,原本是救命,也幸好宝玉命大,谢天谢地。”马道婆跪着就磕了两个头。
赵姨娘被说的一头雾水,正想说什么便被一旁伺候的宋嬷嬷踢着了膝盖,啪得一声跪在了地上。贾环看了一眼宋嬷嬷,知道她是在宝玉跟前伺候的,而后回头看着上头的贾母,脸色一冷,便低下了头。
“我告诉他,须得那人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人之上,一并五个鬼藏在那人的床上便完,赵姨娘听了便许了我五百两银子,说是若灵验便给我,不灵验便不给,于是就写了张欠契。”马道婆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给予一旁伺候的鸳鸯,鸳鸯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贾母。
赵姨娘瞪圆了眼:“我何时写过这种东西,何曾与你说过这些事情,那日你来了我屋子,见着我纳鞋便说你也少这料子,于是就拿了我几块布料便走了,当时小婉便在我身边!”
“小婉已经死了,听闻她要害了环儿,被人识破,便服毒自尽了?”一旁坐着的王夫人捏着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数着。“原本这是家丑,捂住了也好过旁人知晓,只是当初小婉被分到你那处伺候,回来便说贾环对她动手动脚,又说你们娘俩威胁她,若是不从,便一碗药药死,如今,果然是死了。”
赵姨娘这会连着眼圈都赤红了,活脱脱要吃人的节奏,贾环上前一手搭在赵姨娘肩上,轻拍了两下,一边一脚弯曲,另一脚也跟着往下,跪在了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夫人又回头看着贾母:“自我回来,府中便争吵不休,我原本就是奴才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比不得二哥珍贵,只是大小老爷便吩咐过姨奶奶这嫡庶有别,贾环不敢忘记,只是到底来这世间走了一遭,若是能考取个功名让姨奶奶高兴高兴,也不枉费她生了我一场。”他说完便朝着赵姨娘磕了一个头,清脆无比,又过分响亮,只一个便磕青了他原本白皙的脑门。
“要说我姨奶奶原本便在老祖宗面前伺候的,她是如何一个人,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旁的不说,若是二哥出了事,我姨奶奶有何好处,要说府里贾兰已经七岁了,若是父亲有什么,自然是嫡子嫡孙继承,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说完又磕了一个。
抬起头他的额头已经出现血痕,他转头看着马道婆,冷冷的眼神仿佛能把人戳穿了:“我且问你,若是我姨娘真的问你要了东西,你难道未卜先知,知晓她要害两个,便给了两份?”
马道婆忙道:“不过是担心第一份不灵,所以才给了两份。”她摆着手,一边还拿眼角扫着王夫人,王夫人看也不看她,只是推着手心里的佛珠。
“这个便让你编过去了,既然你给了东西,为何不问我姨娘要现银,偏偏写了欠契这种留下人话柄的东西。”贾环回头看了一眼小茶几上放着的字条,又回头看着马道婆。
“姨奶奶哪里来那么多的现银,不过是写了欠契分开了拿罢了。”马道婆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某些鄙夷的神色。
贾环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等着门外的人通报,果然袖角未落,贾政的脚步便到了,他一个额头磕在地上,等起来,只见血丝顺着鼻梁往下,两眼两行清泪流下:“孙儿不才,没有太大的本事,只是当初劳累父亲供了南王世子三年,侥幸他还记得,见着面便给了我五十两黄金,我回了府便给了姨娘,若是姨娘真要害人,如何不拿出这谁也不知晓的银钱,偏偏去写旁人都晓得的欠契。”他伸手抹着眼泪,又开口道:“便是真要写,姨娘房里哪里来的纸墨,皆因她想着我多用功些,就都送去了我的书房,便是要让人去拿,外头伺候的丫鬟如何看不见,还请老祖宗放过我姨奶奶,她向来心眼实诚算计不过旁人。”
这话说的揪心,贾政一步还未踏实在了,便觉得脚有些软,愣是晃了一下才踩齐了。贾母叹了一口气:“索性宝玉没事,此事便不提了,你回去吧,你们也回去吧。”贾母伸手,鸳鸯忙凑上前,小心地拖住,慢慢的往屋里走去。
贾政躬身等着老太太走进内堂,上前小心地抱起贾环,看着他的额头:“这是作何,磕得如此厉害。”他正说着又小心地吹了几口气,“你原本身体还未好,便不要出门,有何琐事皆吩咐人禀告我便可。”
正往外走的王夫人听到此话,扶着金钏儿的手指一下子用力,金钏儿吃了疼却不敢表露,依然小心地扶着。马道婆看着王夫人走了,自己也小心地爬了起来,赵姨娘见着她起来,正想扑上去教训,却被贾环拉住了袖子。
贾环靠在贾政怀里视线跟看过来的马道婆对上:“你也是个相信神佛鬼怪的,如今你如此陷害我姨娘,不知晚上是否还能安睡!”他小小的人,嘴里却冷冰冰地吐出了这句话,后不作声响。
往后退了一步的马道婆快步往外走,结果被门槛绊了一脚,摔得鼻青脸肿,她手脚慌乱地爬了起来,拼命往外跑去。
赵姨娘跟在贾政身后回了房间,那位才十天未上门的老太医又上门了,他看着贾环的额头直叹气:“这是怎么的,小小年纪莫非犯了太岁了?”
“哪里是犯什么太岁,是犯了小人了!”赵姨娘咬着唇,眼眶里含着泪,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心里头第一次觉得怨恨,凭什么自己就是个做奴才的,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贾政看着老太医给贾环包扎好,吩咐了一声就回去了,赵姨娘因着早晨吓了一场,中午便烧了起来,好在等到晚上温度便有些降了,她自嘲命贱,哪里来的福气去生病。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便传遍了,宝玉前头伺候的宋嬷嬷不知怎么,昨日起夜的时候摔断了腿骨,那白色的骨头都从肉里头戳了出来,看病的大夫说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好了。
赵姨娘醒来便觉得神清气爽,一听这话更是欢喜:“就是那个老不死的踹了我一脚,害的我现在还疼呢。”她揉了揉自己的腿,又问那个老婆子可还有其他好事,婆子只是笑笑道姨奶奶不如好好养着,早些起来自己打听打听。
贾环起了便到了沐坤的院子继续念书,仿佛昨日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是额头包着的布条实在难看,沐坤觉得有些烦躁,便去跟沐震要了些治外伤的药膏。
“你说那小子在世子面前那么乖巧,怎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下手都没眨眼,明明有人能帮着干的事情,他愣是自己下手了,而且利索的我还以为他以前干过呢。”沐坤等着沐震拿出小瓷瓶,便靠着屏风,双手抱在胸前,皱紧了眉。
沐震从屏风后面的抽屉中掏出了瓶子,拿在手中转身出来递给了沐坤:“你平日眼界太高,见着这种小地方的便被箍住了思维,我当初便跟你讲过,贾环这人天资不错,且他还有一个我们都没有的优点,你我皆会给自己画上一道线,旁人皆不可越过,他却不同,若不是他的才华支持不了他的野心,哪怕是天生的星星他都想去拽在手心里。”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末了。”沐坤捏着手里的瓷瓶,来来回回地哼着这句。
“这是哪里来的调子,平常似乎没听到过。”沐震觉得有些新奇,便凑近了,等着沐坤再唱一句,沐坤从鼻子里出着气,翻了个白眼:“让小爷唱曲子,哪是你震大爷能白白听了去的,还不将金银献上,若是小爷心情好,便赏你脸子,哼上两句。”
沐震笑着搂了沐坤在怀里,使劲地掐着他的脖子:“说,刚刚说什么来着,谁爷来着,也不怕池爷听见了,揍你。”
“池爷早揍不动了,他那么大年纪了,如今都在南王府里养老了。”沐坤拍开了沐震,理了理自己被搞乱的领子,迈着方步回了贾府。
☆、第四十章
贾环将养了两日;虽功课不落;可到底伤着身子;不得长久思考,沐坤便让他上午念学;下午修养。这可乐坏了赵姨娘了,她平日便道自己无趣;没得聊天的人,等知道贾环下午能休息了;便搬了长矮榻放到了贾环的书房,又备齐了各色十陵水果堆得满满的,早晨跟着几个丫头婆子纳鞋;下午便趴在书房里吃着瓜果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贾环闲聊。
“你不晓得,那马道婆讲她那个庵堂里,可了不得,皆是贵人请了她帮着点了长生灯,这最好的便是南安王府的太妃,许得愿心大,一天便是四十八斤的油,一斤的灯草,那海灯也不过比那咱家里用的水缸小了那么一丁啊,这第二的就是锦田侯的浩命,一天是二十四斤的油,再往下便是一日三四五斤的,那婆子得意地说,若是身份不够还不能捐得太多,恐怕会折了夫妻呢。”
“是么,只是她不是刚刚陷害了母亲你,怎么如今你又跟她交好了?”贾环坐在另一边捏着个桃子剥着皮,惹得满手的汁。一旁伺候的春耕忙上前递了帕子,他帮着贾环擦干净了手指,又站到一旁,等着吩咐。
“我有什么可避嫌的,做了亏心事情的又不是我,偏偏要跟那黑心的婆子交好,看着她那一脸的谄媚,老娘折腾死她。”赵姨娘气哼哼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枣子干。
“听说那老太太给宝玉也点了一个,说是求得平安,又让账房的取了铜钱给伺候宝玉的小子们,每次出门便让他们掏了散给那些僧道跟穷苦人家,算是积福,他们倒是有银子,怎么不见将咱俩的份例提提。”赵姨娘嚼完了一颗便不再吃第二个。
贾环啃着桃子,看着赵姨娘忽然就露出了难过的神情:“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好的,反倒是难过上了?”
赵姨娘看着贾环:“我统共就生了你们两个,你自小乖巧,只是那女儿却偏偏不得心,你道如何,旁人传到了我耳朵里,她自个为了讨好宝玉给他纳了双鞋子,你才是她的亲兄弟,你都没穿过,旁的倒是穿上了,这话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那几个拎不清的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出去,你那个好姐姐传回来了话,说你是个低微鄙贱没个见识的,她是想来不认什么旁的庶的,只认老爷,太太。”
“你都多久没见着她了,怎么还能因着她的消息难受,她如今养在太太的后院里,那位没办法搞死我,自然要搞的你难受。”贾环不以为意地道,原本就没养在身边,行事作风皆是旁的嬷嬷,奶娘教导,要说那位能说出这种话,也正常,不过是人之所向罢了。
“你也别觉得伤心,这人世间皆是嫌贫爱富的,如今太太他们显贵,自然是他们的好,若是以后我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