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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和孩子们叫做了潘兰。
现任潘兰家族的户主就是伊丽莎的父亲。他是前面出现过的先知贝克斯的弟弟,托马斯·潘兰上校。他们还有一个兄弟,战死于七月战争。潘兰的上校军衔虽然不是因为战功显赫得来,倒也算是他为保卫家园立下汗马功劳而得的荣誉。贝克斯在西洛战场上拼杀过,可他的军阶最高也没超过下士。上校就不一样了,他率领两个连的家乡自卫军保卫本地的要塞。该要塞一直到战争快结束时才遇到威胁,自卫军的所有战斗就是躲在岩石或是大树的后面,向舍曼军队的部分散兵放了三排枪,然后便悄悄解散回家保卫妻儿老小去了。
潘兰家族在本地算是资历最老的几家之一了。他们一直很穷,也就没摆什么绅士架子。家族通过婚姻嫁娶,搭上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有同族内相互结亲的,因此也出了些患精神病的和个别先天白痴的亲戚。不过总的来说,他们比其他山民们要精明些,气质上也要高出一筹,因此在这里是个深受尊敬的家族。
潘兰一家人都是典型的克兰人体格。各人之间,长相当然是有区别的,可是这些区别却更突出了他们典型的共有特征。这家人都长着宽大厚实的鼻子,扇贝型的鼻翼;他们那表情丰富的嘴唇,将文雅与粗俗最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一到动脑筋的时候,那些嘴唇就变得异常的灵活;还有那些个饱满、充满智慧的前额;扁平而又坑坑点点的面颊,都很有特色。这家的男人一般都脸色发红,典型的身段是肉墩墩的、很壮实的中等个儿,当然也有个别细瘦的高挑个儿。
托马斯·潘兰上校偌大的一个家庭,只有伊丽莎这一个女儿活到今天。她的一个妹妹几年前才去世,他们把她得的病叫做“可怜的珍妮的淋巴结核”。儿子有六个:老大亨利,今年30岁;威尔,26;吉姆,22;下面的塔德斯、艾尔默、格里利三兄弟依次是18、15和1l岁。伊丽莎是22岁。
四个大点的孩子,亨利、威尔、吉姆和塔德斯,都是内战刚结束那会儿长大的。那年头的生活真是穷得没法说,所以四个人谁都不愿意提那段日子。可是艰难困苦的经历却在他们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永远也抹不掉。
这深深的烙印所带给他们的,就是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极端的吝啬,对产业的不顾一切的渴求和一股强烈的尽早逃离上校这个家庭的欲望。
《天使望故乡》 第一节(7)
“爸爸,”伊丽莎第一次领着奥利弗走进她家的客厅时,以一个成年女性的端庄对父亲说,“我想向您介绍奥·甘特先生。”
潘兰上校从火炉边的摇椅上缓缓站起来,合上手里的一把大刀子,又把正削着的苹果放到炉台上。贝克斯正削一根木棍,此时抬起头来温和地看了看他。威尔像鸟一样对客人点了下头,又眨眨眼,他正和往常一样用小刀修着粗指甲。这家的男人们就是喜欢不停地玩弄刀子。
潘兰上校脚步缓慢地朝甘特先生走过去。他50多岁,身材矮胖,面色红润,蓄着标志着权威的胡子,浑身透着这个家族特有的得意劲儿。
“是奥利弗·甘特吗?”他慢条斯理,煞有介事地问道。
“是。”奥利弗回答道,“正是。”
“我们听伊丽莎谈到你,还以为该叫你‘饿礼服·甘特’呢。”上校说着向他的听众们眨眨眼。
屋里马上爆出了一阵潘兰家特有的哄笑声。
“噢——”伊丽莎用手遮着宽鼻子,尖叫着,“你真行啊,爸爸,亏你想得出这么损的笑话。”
甘特强作笑脸地撇了撇嘴。
“这老不死的。”甘特心想,他肯定花了一个礼拜才想出这么个俏皮话来。
“你以前见过威尔了。”伊丽莎说。
“以前见过,以后也见过啦。”威尔说着也眨眨眼。
等笑声平息下来后,伊丽莎又说:“这就是——众所周知的贝克斯大叔。”
“正是,长官。”贝克斯笑眯眯地说,“百闻不如一见,比一见还强些吧?”
“在外面人们都管他叫贝克斯,”威尔代表大家又眨了下眼睛,“可在家里我们都叫他贝壳死。”
“大概,”潘兰上校一本正经地说,“你参加过很多次陪审团吧?”
“没有,”奥利弗已经决定承受最难堪的情况,绷得紧紧的嘴挤着笑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
“因为,”上校又向身边的人看了看,“我觉得你像个追女孩的老手嘛。”
在一阵哄笑声中,门打开了,又进来几个人:伊丽莎的母亲,一个瘦弱憔悴的苏格兰女人;吉姆,长得像和上校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脸膛发红,身材矮壮,只是没那撇胡子;塔德斯,温文尔雅,红脸,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牛一样壮;最后面,跟着格里利,他排行最小,是一个只会傻笑的男孩,他总不停地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惹得众人发笑。这小孩今年1l岁,大脑先天发育不足,体弱多病。不过他那双汗渍渍的白手却能拉几下小提琴,无师自通,而且不算太差。
大家围坐在热乎乎的小屋子里,空气中飘着烂苹果味。屋外,大风从山上呼号刮来,远处的松涛发怒般地狂吼着,枯树枝子噼里啪啦没命地敲打着。这些人坐在里面,用刀削着、剥着、刮着手上的东西。他们的话题从粗俗的笑话又转到了死亡和丧葬上来:无休无止地谈论命运的老话题,似乎他们都有一股邪恶的饥渴,谈论着刚埋入土的人们。这家人在这大谈特谈死人丧事,甘特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刮着的山风,只觉得自己是彻底掉进黑暗的、无人知晓的坟墓里去了,灵魂在这黑夜里直往深渊底下掉去。他已经看出,自己注定是要客死异乡了。除了身边的潘兰一家能做到边狼吞虎咽边议论死亡的话题以外,这世上所有的人都难逃一死。
就和一个在北极的寒夜里即将断气的人一样,此刻,他忆起了自己曾有过的那充实、浪漫的青春年华——那玉米地,那李树,那成熟的谷子。怎么到这种鬼地方来了呢?唉,失落啊!
《天使望故乡》 第二节(1)
5月,奥利弗和伊丽莎结了婚。二人去费城蜜月旅行,然后回到了他在伍德森大街专门为她而盖的家。他用一双粗壮的大手为这个小家打好了基础。他挖出一个深深的、散发着湿土霉味的地窖,又用地窖里湿漉漉的泥浆把四面高墙抹平。虽然他囊中羞涩,这颇为奇特的房子却依着他脑子里丰富而怪诞的想象逐渐成型了。大功告成时,他便有了一座依山而立的建筑。这房子,前有高高的门廊环抱,内有高低错落的房间,全是他在建造时凭灵感想出来的格式。他把房子建在离安静的山路最近的地方,周围土地上种了红花绿草。通往高高的台阶的小路上,铺上四四方方的各色大理石,房子周围又圈起一道铁栅栏,把这一家和整个世界隔离了开来。
房后,是一条长约400英尺的荫凉的狭长院子。他在那儿种上了树,扯起了葡萄藤。只要他那个充满想象力的脑子里闪出一个什么念头,他就会把它变成辉煌的、活生生的东西:几年光景,这里就长出了茂密的果树,桃子、李子、苹果、樱桃,累累果实,你拥我挤,满登登地垂下了头,折弯了腰。种的葡萄也越长越密。棕色的、粗粗的葡萄藤,蜿蜒缠绕着地边高高的铁丝网,然后如同一块厚实的地毯,爬上葡萄架,将整块地圈了两圈。这些葡萄藤甚至还爬上了门廊,又从那儿将楼上的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庭园里,百花齐放,群芳吐艳。丝绒叶子的旱金莲,如同浸染了一层棕褐色一样,引人注目;还有玫瑰、绣球花、红杯型郁金香、百合花;栅栏上,垂着簇簇的忍冬。他这双巧手触到哪里,哪里就会顺着他的心思结出丰硕的果实来。
奥利弗觉得,这座房子就是他的心灵的写照,是他的意志的化身。而在伊丽莎看来,这却是一块产业。她仔细算过这块地的价值,要发财就得从这块地开始。伊丽莎和潘兰少校的其他几个大孩子一样,从20岁就开始一点点地购地。凭着她当教师和销书员挣的那点工资,她省吃俭用,已经买下了一两块地,其中一块就在广场边上。她极力鼓动奥利弗再开个店铺,奥利弗便在两个雇工的帮助下,搭起了这个小店。这是座砖结构的两层小楼,大理石砌就的门廊下,宽阔的木台阶直对着广场。门廊上靠着两扇木门的旁边,他码了几摞大理石。紧靠门的地方,是一块沉重的挂着傻笑天使像的墓碑。
伊丽莎对他的生意并不满意:靠死人发不了大财。她觉得,人们死得太慢了。她能看出来,她从小就当帮工的哥哥威尔,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一点生意,将来一定发大财。于是她劝甘特去和威尔合伙。可是到了年底,甘特却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他那倍受折磨的自尊意识猛烈爆发出来,他大吼大叫着说,威尔这家伙上班时只会拿截秃笔在破信封上涂涂画画,要么就是修他那粗指甲,再不然就是像鸟似地挤眉弄眼,点头摇头。像他这样,不把我们都毁了才怪!这一来,威尔就不言不语地卖出他的那一份股份,继续去发自己的财,而奥利弗则还回到他孤身一人的世界里,回到他那扑满灰尘的天使石碑旁边。
奥利弗的怪异很快就在小城传开了。人们每天早晚都可以听见他例行公事般地对伊丽莎大吵大骂,看见他在小店和小家之间来回奔走,看见他躬身在大理石上面雕着凿着,看见他用他那双大手,用他那粗声大嗓的叫骂,用他那份激情,塑造着还算殷实的小家。人们讥讽他语言粗鄙,议论他性情粗野,嘲笑他动作粗蛮。可是他一发起酒疯来,大家便都默不做声了。他这酒疯差不多每两个月就得发作一次,每次持续两三天。每回他醉倒在碎鹅卵石街面上时,人们就把他抬起来送回家去。这些人里有银行家,也有警察,还有一个非常热心的瑞士裔人,名叫简那德。他在甘特先生的石匠铺里租了一隅,围起来,卖些土里土气的珠宝玩意儿。这些人每次都小心翼翼地照护他,觉得这个平时了不起的怪人物,一旦醉倒了,那一身怪异劲,那一股高傲尊贵的神气,也随之消失了。他毕竟是外面来的客人,所以谁都不直接叫他的名字,连伊丽莎也不叫。大家都管他叫“甘特先生”,这称呼就一直叫到后来。
《天使望故乡》 第二节(2)
而在伊丽莎,她忍受了什么样的痛苦,担了什么样的恐惧,心里又装着什么样的自豪,这就没人能说得出来。他像只狂躁的狮子,向全家人吼出他的欲望和愤怒。他一喝醉,看到伊丽莎那白皙的、有些扭曲的面孔,加上她那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的脾气,就更是要气得脸红脖子粗。这种时候,她是最怕他胡来的,只有跑进屋子里去,把门锁起来。因为,从一开始,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末日之战在他们两人中间酝酿着。这是一种深过爱情,也深过仇恨,刻骨铭心的情感带来的战争。他在那里破口大骂,伊丽莎只是低声抽泣,实在不服的时候,她也咕哝几句。可他要是猛扑过来揍她呢,她又好像个压瘪了的枕头缩回去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容置疑地得到了她心目中的东西,一年一年地,不知不觉中,伴着他的咆哮和反对,地还是一块又一块买下了,令人讨厌的税也缴了,而剩下的钱又被用去买更多的地。她早已不仅是一个妻子,也早已不仅是一个母亲,这个有着大笔产业的女人,像个男人一样,慢慢地朝前走着。
11年里,她总共生了9个孩子,活下来6个。第一胎是个女儿,只活到了20个月,就得小儿霍乱症死了。另两个刚出生就断了气。其他的6个,在艰难的环境中长大了。老大是个儿子,1885年出生的,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史迪夫。第二个是女孩,比老大晚生15个月,叫黛西。下一个,又是个女儿,海伦,她比黛西小3岁。到了1892年,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甘特因为热衷于政治,就给他们俩分别起了两个总统的名字,一个叫葛罗夫·克里夫兰;另一个叫本杰明·哈里逊。最小的孩子卢克,是又过了两年,在1894年生的。
在这11年里,甘特每隔5年就发一次酒疯,已发了两次。而且一醉就是连续几个星期沉湎醉梦不省人事。每次都是伊丽莎把他送到里奇蒙去治疗一番。有一回,伊丽莎和4个孩子同时得了伤寒症。可是在艰难缓慢的康复期间,她硬是咬着牙关把他们一起带到佛罗里达去待了一段时间。
伊丽莎算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了。这么多年来,她爱过,恨过,有成功,也有失落。她的脸上既留下了痛苦的痕迹,也有骄傲的神采,当然也能看出死亡的阴影。受了奥利弗那新鲜的、对生活的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