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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仲站在诗班前面,不,站在叶爱琳面前,他很庄严地做一个手势,全体诗班站了起来。
现在他和叶爱琳面对面地站着了,多罗曼蒂克的镜头,难怪叶爱琳这种女孩子也肯参加诗班!
咏梅跟着大家唱,跟着大家起立或坐下,她眼中只有文仲,而文仲似乎永远看不到她!
整个礼拜过程,咏梅恍恍惚惚地不知牧师在说什么,她从来都是好教徒啊!
她知道自己态度不对,来教堂是为事奉神,不是找寻爱情。她没办法,她控制不了自己,文仲对她的吸引力那么大,大得地无法自持!
礼拜做完了,换下诗袍,咏梅看见文仲和叶爱琳并肩走出去。
文仲穿若墨绿色灯心绒长裤,上面是一件几乎同色的樽樽领毛衣。咏梅从来没见过文仲穿西装,她知道,有种男孩是从不向西装低头的,就是文仲!
她下意识地跟看他们俩步出教堂,刚好看见文仲扶看叶爱琳跳上的士,她心中一阵酸、一阵凉,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教堂前的人已散得差不多.她仍然站在那儿。初春的阳光很温暖,她却感觉不到!
文仲昨夜和她有谈有笑,今晨连一个招呼都不打?是忘了她这么一个人?
“咏梅,王咏梅、王咏梅!”街边一部敞篷的二手跑车上,有人在叫,叫得一声比一声响。“我在这儿!”咏梅怔一怔,看见了安迪。
她慢慢走过去,大家都是同学,而且安迪的爽朗和善良是很难得的,她没有理由不理睬他。
“怎么你在这儿?”她淡淡地问。
“你说过要上教堂,忘了吗?”安迪是个胖胖的男孩,当然,胖人多半不潇洒,但安迪的笑容很好。“我算准了时间来接你!”“不需要来接,”她摇摇头。“这种阳光下走一点路是种享受!”“上来吧!”安迪拍拍车子。“这种阳光若不到郊外去兜风,是自痴!”“你在用激将法?”她笑了。慢慢走上车。
“怎么敢?对我们的‘青春偶像’”他笑看。
“什么话?”她白他一眼,捡红了。
学校里有些男孩子真无聊,除了上课之外还喜欢胡扯一番,说咏梅是全校最自然、最纯朴、最真挚,也最有青春气息的女孩,替她取了个外号,叫什么“青春偶像”,这虽是恭维,却叫人脸红!
不是吧?咏梅自知不是什么美人,年青的女孩都该有青春气息,什么偶像不偶像呢?她还算幸运,外文系的一个女孩子被冠上校花的名衔,什么花花草草,不是更庸俗吗?“大家都这么说你嘛!”安迪还是笑。“说你身上的青春气息是别人身上找不到的。
你天生该穿套头毛衣、打褶裙、牛仔裤什么的!”“能不能不说了!”她有点气恼。她不喜欢恭维人的男孩,他们显得虚伪,虽然安迪不是!
“不说了!”他伸了伸舌头。“去郊外逛一圈好吗?”“我要回家吃中饭!”她不置可否。
“你回家吃中饭,我在门口等你,”他说。“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海鲜!”“你真阔。安迪!”她不真心的。
“我刚领零用钱,”安迪笑得真诚。“哥哥大开恩典借给我这部跑车,咏梅,别浪费了今天的好阳光!”她考虑着,她是不会接受安迪的,他们只是同学,甚至不是最谈得来的,她不能给安迪一个错觉!
“我可以去,但是——我们各自付午餐钱!”她说。
“这——何必呢?”他尴尬了。“一次午楚餐我请得起!”“不是这问题,我是很“原则”的一个人。”她摇摇头。“我们都是学生,没有理由你话请我!”“朋友之间何必分那么多?”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却仍保持良好笑容。
“同意了,我去!”她说得很坚定。“不同意,送我回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吗?”他解嘲地耸一耸肩。
“不会使你难堪,”她笑了。“你先付钱,我再还你!”他不出声,加快了马力。
从狮子山隧道出去,他们漫无目的地向前驶看,说好是享受初春的阳光!
“安迪,”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姓什么?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好意外。
“我觉得在香港的中国人好奇怪,总喜欢用英文名字,”她摇摇头。“就连一些小说里的主角也是英文名字一个,连个姓氏都没有,崇洋吗?还是殖民地的特性?”“别骂得这么凶,”他说:“可能只是一种习惯。我姓林,叫林正平!”“林正平?很好的名字,”她看他一眼.。“比安迪顺耳多了,也更适合你!”“明天开始我要宣布,所有的人只可叫我林正平,”他一本正经的。“叫安迪,我一律不理!”“没那么严重,我说着玩的!”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的话我都当真,像圣旨一样!”他说得半真半假。
“林正平。你知道这句话可能破坏今天的气氛吗?”她暗示得很明白。
“别连名带姓地叫我,我也不说破坏气氛的话了!”他笑起来,恢复爽朗。
“一言为定!”她坐正了。
一路向前驶,乡村的空气令人心灵平静,阳光又使人振奋,咏梅很快地忘却了文仲和叶爱琳的事。
“为什么你要去那么远的教堂?”他突然问。
“去惯了!”她不置可否。
“很奇怪,许多女孩子都喜欢去那间教堂,”正平很感兴趣。“是教堂特别漂亮?
牧师特别英俊?或是英俊的男孩子多?”“上帝会罚你,你怎么敢这样说?”她叫起来,有点作贼心虚吗?
“真心话!”他学起手作发誓状。“我总疑许多人上教堂的目的!”“崇拜神,不是吗?”地分辨看。
“我认得一个朋友,士教堂为学英文,那个教堂的传道人都来自美国。另外一个想找关系出国,”他说得很认真。“还有个女孩子更荒谬,她喜欢唱诗班的指挥!”它的脸一下子变了,喜驩唱诗班的指挥?说她吗?不,不可能,那是埋藏在她心底的最大秘密,没有人会想到她喜欢文仲!
她勉强振作起来,笑容变得好僵硬。
“喜欢唱诗班指挥就算荒谬?”她反问。
“喜欢自然不荒谬,荒谬的,是指挥已经有了太太!”他哈哈大笑,似乎这是世界土最可笑的一件事了。
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直等到他笑声停止。
“我不觉荒谬和可笑,”她严地说:“爱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喜欢一个有太太的男人——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你懂!绝不荒谬!”他意外地看看她,他说错了?它的神色怎么变得那么怪?好象怕在说她一样!
“也许我说错了,”他有点懊恼。“怎么今天总是说些破坏气氛的话呢?”她没有回答,她心中也同样懊恼。他虽然是无心之言,却也说中她心事!
文仲和叶爱琳——唉,也许将来是夫妇吧!
已经到了沙田,他把车泊路旁。
“就在这儿吃午餐!”他替她打开车门。“吃了午餐我这张嘴大概不会乱说话了!”
他们找了一家乳鸽很出名的餐厅,林正平很会点,他这么胖的男孩,一定是很会吃吧!
是假日,游客很多,餐厅里热闹的很,还有一些后来的客在等座位。在这种情况下,想说什么也不可能,只好埋头大吃。
出了餐厅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吃法,像在生吞活剥,一点情趣也没有!”她说。
“吃饭讲情趣的,只有女孩子!”他说。
“不懂生活情趣的岂不等于一段木头?”她眉梢一扬。
他看看她,若了许久、许久。
“你说我是一段木头?”他自嘲地。
“你不能算木头,你那么活跃!”她径自朝前走去。“我才是一段木头!”他追上来,十分惊讶。“我惹你生气了?”他小心地。
“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她笑一笑,刚才她是想到了文仲。“我们去渔场玩水上单车,好吗?”“焉有不好之理?”他迅速打开车门。
他们到了那家可吃饭、打麻雀、划船,又可玩水上单车的渔场.他租了一部水上单车,她不同意。
“我们一人一部,来比赛!”她说。
“不愿和我一起玩?”他开始有些失望。
“两个人一起玩不方便,要换人踩的时候容易掉下水,”她的理由像好充分似的。
“我不愿意在那种航脏水里游泳!”“好吧!”他付钱租了两部。
看上去似乎简单的玩意儿,踩起来竟异常吃力,尤其咏梅穿了裙子,要很小心才行。半个钟头之后,咏梅已累得面红气喘,急急忙忙上了岸。
“怎么样?不玩了!”正平追上来。
“下次等我穿长裤才跟你比!”咏梅说。
取回放在柜抬的押金,他们预备继续“阳光下的兜风”,就在这个时候,咏梅看见几个人走进来。
那只是几个普通的客人.有男有女,谈得兴高采烈,所不同的,是在中间那个穿墨绿灯心绒长裤和同色樽领毛衣的男孩子!
咏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巧得这么离谱?文仲怎么也会来这里?
他身边是叶爱琳,自然,还有其它几个年青人,显而易见,他和叶爱琳是一对!
文仲也看见了咏梅,他眼中光芒闪一闪,似乎要打招呼了,咏梅迅速地把视线移开。
在这种情形下招呼是尴尬的,他身边有叶爱琳,她身边有林正平——安迪!她觉得窘!
文仲那一群走开了,咏梅轻轻地透一口气。
“怎么?你认识他们?或是他们认识你?”正平问。
“不认识!”她大步走出去。
她和文仲是没希望的!她愈来愈清楚了!
又是星期六,又是诗班练习的时间。
咏梅从家中走出来,脚步变得有些犹豫,上次在渔场中对文仲视而不见,连招呼都不打,今晚再见会否尴尬?
她一边想着一边已上了巴士。
今晚她故意提早出门,就算多遇到几次红灯,就算特别塞车,她也绝不担心迟到。
巴士开得颠颠簸簸的,这种老爷破车再加上人多,站在上面简直是受罪,幸好她穿了牛仔裤.不会像裙子那么麻烦,即使一个紧急刹车,她也能像男孩子一样灵敏。
有时候还是觉得做男孩子舒服,她默默地想。
巴士又停在站上.几个人下去,几个人上来,她也没有在意。有人喜欢眼睁睁地盯着上落的乘客,那神情落在别人眼里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巴士继续向前驶,再过几个站就是教堂了,她拉平了毛衣,有只手拍到她肩上。
“嗨!”那人招呼着。
※ ※ ※
她回头望望,整张脸都红起来,是文仲,这也算是冤家路窄吗?
“嗨!”她低下头,无话可说。
“今天没有迟到!”他靠近她,捡上有丝笑意。
“有时塞车,有时红灯多!”她不置可否地解释。她心中有丝异样震动,他原来知道她常迟到?
她不问。
“迟到总是有很多理由的!”他的笑意更浓了。
“或者——我会转去另一间离家较近的教堂!”她吸一口气,慢慢说。.“你会吗?”他反问得好可恶。
“会!”她便自己的声音很肯定。
“嗯!那将是诗班的一项损失,”他摇摇头,认真起来,“你的低音唱得不错!”
她不出声,损失吗?他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很沉默!”他又说,他也是沉默的人,怎么今夜的话特别多。
“不能人人都像叶爱琳一样活耀!”她说。立刻,她知道说错了,收不回来。
“叶爱琳?”他眉梢一扬,眼中光芒闪一闪。
“它是全诗班里最好的女高音!”她只好掩饰地说。
“声音不错,嫌夸张!”他没有什么特别表情。“诗班是合唱,讲究共鸣、和谐!”
“你学音乐?”她忍不住问。
“你猜呢?”他不答。
“猜不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的。
他皱起眉心,这个读大学的小女孩脾气很硬,又好固执,很不妥协的味道。
“我猜你学文学!”他说。
教堂到了,巴士停下来,她轻巧地跳下去,他跟在背后,他们好象约好了一起来似的。
“错了,我学数学!”她不看他。
她外表装得冷漠、不妥协,眼睛却装不来.她怕泄露了自己秘密。
“数学?”他十分意外,好奇心也更重了。
“纯理论.乱抽象的东西!”她笑一笑,越出一排编贝般细小的可爱的牙齿。说:
“学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