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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归梦满青山-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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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皇帝的人,不是要自称朕的吗?”我揽过他的辫梢,轻挑着那明黄色的穗子。 
  “是啊。扳了这么久,怎么今儿个就给忘了呢?”他仿佛自嘲的笑了笑,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却含着几分倦意,“玉儿说得对,要是在外人面前露了窃,到是大大的不该了。”     
  “怎么,皇帝也有心事?”我侧过头问。 
  他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以为做了皇帝,就能没有苦痛,没有烦恼?”     
  顿了顿,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起这样一句话:“如果痛苦是无法避免的,也许我们,该学着去享受它。”  
  他有些诧异的举起我的下巴,道:“玉儿这句话,怎么听来有些像禅机?” 
  “是吗?不过是小时候在私塾里看过的,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我挪开目光,轻描淡写的遮掩着。Please enjoy the pain which is unable to avoid。 这是哈佛图书馆里的名言。     
  “原来玉儿还上过私塾呢?”他忽然笑得有些狡黠,方才积在眼底的黯淡也散去了一些,“是哪个师傅教的,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笑说道:“十三还真是个话痨,这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也都说给你听。” 
  “不好吗?”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下颌处缓缓游弋,抬起的目光却仿佛伸展至一片遥远的虚妄,“记得那天是路过承乾宫,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丫头站在树下,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乍听他说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平静的心湖不禁荡起几丝涟漪。原来那一天我真的没有看错,朱红的宫墙掩去的背影,便是我的爱人。贴近了他的胸膛,低声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额娘住过的院子。 
  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柔软而湿润,轻揉着我的脸,缓缓地说:“你现在的样子,跟额娘好像,都有水晶一般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纯净。”     
  这是他头一次在我面前提起孝懿皇后,虽然对于他和生母、养母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不甚了了。但我至少明白,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固执坚持到,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刻意刁难。     
  “玉儿,答应我,这辈子都爱我,别离开我。”他突然把我抱得紧紧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极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缩在他的怀里,感觉一种冰冷的痛,正从他僵直的身体里向外缓缓地播散。女人的软弱,总会让男人心生爱怜;而男人呢?哪怕一生只有一次,却会让爱他的那颗灵魂,甘愿为之沉沦。     
  “阿禛,”我轻唤着他的名字。也许这一刻,他并不希望自己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头衔混为一谈。     
  “什么?”他应了一声,稍稍放松了手臂。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很认真地说了出来,希望他可以成全我的一个愿望。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表情有些滑稽。     
  我没有笑,只是凝望着他的眼睛道:“我有一个心愿,从你第一次看见我的那天,就有的心愿。” 
  “你说。”他点点头,有些好奇的样子。     
  “我想有个家,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地方。某一个初秋的清晨,会有清冽的空气,氤氲的雾霭,我们会在同一个梦里,微笑着醒来。” 
  “或者某一个暮春的夜晚,会有一个白衣皂靴的男子,在纷纷飘落的花雨之下,给我念: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万萬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別。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他含笑接了下去,望着我的神情,柔和而欢快,宛若日出时一抹跳动的霞光…     
  “皇上!皇上!”门外却突然传来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他脸上的颜色顿时暗了下去。 
  “皇上息怒,是年主子,生了个小阿哥。”高福儿急促的声音,把两个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拉得很远。 
  “哦。”他答得简单,却掩不住语调中的欣喜。     
  “不过太医,想请皇上过去一下。” 高福儿仿佛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句。 
  “怎么了?” 
  “奴才不知,只是报信过来的人有些着急,这才不得已扰了主子。”     
  他匆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过来,眸色中似有几分无奈的歉然。我飞快的把脸转到一边,那迂回在心头的幸福,渐渐冷却,幻化成浅浅的悲凉。     
  窗外的明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了起来。只留下几颗星,慵懒的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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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氏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留住。只来得及让他阿玛赐下“福沛”的名字,便在一片低沉的寂静中骇然逝去了。 
  紫禁城的上空寒风呜咽,人们的哀痛都已在日日夜夜的哭嚎中变得木然,而如今的四爷,无论在面对何样的感情之前,也都会记起自己首先是个皇帝。只剩下那个满心哀伤的母亲,对着满屋子的补品赏赐,黯然垂泪。     
  过年的时候,那拉氏带了我们几个去给皇太后请安。我停在永和宫的门口,悄悄拽了拽那拉氏的衣襟。 
  “怎么了?”她回过头,望着我的眼神有些不耐。 
  “太后身子不好,咱们原是该常去看看的。可妹妹我…没得再让她老人家厌弃。”我无奈的微笑着,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拉氏看了看我,又往门里瞅了瞅,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拍了拍我的胳膊道:“也好,你就在这里请个安,也算是全了一片孝心了。” 
  点了点头,便侧身站到一旁,目送着大队人马鱼贯而入。这几日,太后正为了上尊号的事和皇上怄气,就连前来劝和的八爷和十爷也给轰了出去,或许,只有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一种选择。况且德妃当年的那一句“永远不许踏入永和宫”,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却的。     
  立在宫墙之下,向西南的方向望去,连绵起伏的宫殿,一眼看不到尽头。传说紫禁城里的宫房,有九百九十九间半。这东西六宫,永和,承乾,储秀,翊坤…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名字,可这庭院沉沉,碧云冉冉,遮住的却是极多的春愁闺怨。 
  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 
  头顶那冬日的暖阳,撒落在一大片金黄色的琉璃瓦上,仿佛溢彩光华的流波,虽是点点璀璨,可透出的却是斑斑哀凉。蓦然忆起当初徽音的那一句“可还愿意一辈子留在这深宫之中”,原来少年时的无所畏惧,不是不曾有过,而是恍如一抹青春的剪影,似寂寞烟华,逐流年轻老。     
  “如玉啊。”赫然是那拉氏的声音。我转过身,只见正她们几个站在宫门口的台阶上。 
  “皇额娘让你进去呢。”那拉氏指了指门里,对我说。 
  “让我…进去?” 
  “是啊!你就别一个人杵在那了,没得让皇额娘等急了。”那拉氏秀气的抿了抿嘴,可满脸的神情却像是在警告。不要去触碰,那些太过敏感的话题。 
  我只好答应了一声,硬着头皮提步向院内走了进去。自从十五年前出了这个院子,如今可还是头一次回来。方才寻思的什么置身事外,宫词闺怨,都已经从脑海中悄悄溜了出去,心里只想着该如何应付这次并非令人期待的见面。     
  暖阁里装了地龙,一脚迈进出,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德妃娘娘端坐在炕上,穿着香色八团喜相逢纹织金缎棉袍,间饰折枝花卉、蛱蝶、蝙蝠;头上除了金镂空蝠寿扁方,还插着金累丝凤的钿口,那九凤口衔流苏,中间缀着碧玺、珊瑚的各色坠角。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吉祥!”我俯身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的叩了个头。奴才这个称呼,使我一直所深恶的,如今说了出来,到恰好可以撑开我和她之间的距离。     
  “起来吧。”德妃随手指了指一旁的矮几,“你也算是从这永和宫出去的,不必过分拘礼。” 
  心里诧异,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和颜悦色,躬身立在一旁道:“谢太后娘娘,奴才还是站着回话吧。” 
  “也好。”她倒并不在意,缓缓的开口问道,“玉丫头,你是有一个阿哥和一个小格格吧?” 
  “会太后的话,是。”我毕恭毕敬的答道,只是心里还在不住地揣摩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儿女双全,看来她们几个,倒是都不及你的福气。”她端起炕桌上绿地粉彩开光菊石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我低垂着头,想不出该答是还是不是,只含混着道,“这儿女们都是,都是皇上的眷顾。”     
  “说得不错。”她“啪”的一声撂下手中的茶盏,“可这男人的宠幸,搁的日子久了,倒也未必总是妥妥帖帖的。”     
  我一愣,对她的话有些不知所以。     
  “我是说,以你的身份,也该及早替五阿哥打算打算。照咱们大清朝的规矩,可是子以母贵呢。”德妃仿佛猜准了我的惑然,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奴才惶恐,还请太后明示。” 心里一惊,匆忙跪了下去,只恐怕这老太太要拿天申打什么主意。 
  她却一把拉了我的手,说:“你是个爽利孩子,别跟她们几个学着汉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你去跟老四说说,让我见见胤禎,噢不,允禵一面,怎么样?” 
  “对,玉丫头,”没等我答话,德妃便继续道,“你就去跟老四说,只要他让允禵回来,我便不再推辞太后的尊号。将来册封的时候,也少不得要请皇太后的懿旨,到时是给你封妃还是抬旗,皇帝自然要听我几分。”     
  原来竟是这样。 
  上个月十七,十四阿哥一回京,便吵嚷着先要谒见大行皇帝的梓宫,可到了寿皇殿,却只哭祭先皇,而拒不朝拜新君。皇上一气之下,便把他打发到景陵恭待大祭。因而至今,德妃也未曾与他见上一面。难怪她一开始便要扯出弘昼,同为母子,将心比心,我也难免是有几分动容的。 
  心中不禁一叹,抬头向她望了过去,只觉得那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恍然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留于眉宇间的神色,却似有一种说不出的苍老凄然。     
  “怎么样,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德妃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这难不成,你还想要贵妃的名份?”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磕了个头,淡然答道:“回太后的话,名份的事,奴才没有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也好。”她似乎并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眼光向门口瞟了瞟,依旧急切。 
  我不禁无奈的扯起了嘴角,反手握住她的胳膊,问道:“奴才斗胆,请问太后,同为皇帝的女人,做答应、做常在,和作妃子、贵妃,真有这么大的区别吗?”     
  德妃望着我的神色有些异常,似乎大大惊诧于我的迟钝,顿了顿,目光渐渐变得涣散… 
  “年轻的时候,谁都指望着两情相悦,白首不离。等你有一天到了我这岁数,就该明白,什么情啊爱的,不过都是自己骗自己。你只爱他一个,他却当你只是其中之一。辛酸久了,也就知道自己该在意什么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一共给先帝爷生了六个孩子,可后来那些年,他肯来永和宫坐坐,也不过是拘着旧日的情份。当初西边偏殿里住的两个常在,比我进宫还早些,还不是说没就没了,有谁还会在意?”     
  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了,只觉得双膝已全然麻木,屋子里极暖,却仍觉得有冷森森的凉意从青砖的地面上渗了出来。本以为她这一番话,并不足以动摇我的心神,可心底那片执意不愿碰触地隐忧,却仿佛被人浅浅的割开,留下一道血痕和隐隐的悸痛。     
  “你还是应承了我吧,左右不会有你的亏吃。”      
  “想想十四待你的好,难道你就忍心,一直留他在外面受苦?”     
  德妃语音低沉,仿佛屋子里凝滞的空气。     
  “我…我…”声音颤了又颤,却说不上一句整话,本来一心想逃开的是非,却还是避无可比的惹上了身。 阿禛,德妃,十四,我何尝愿意眼看着他们兄弟阋墙母子反目,可这其间的恩怨,皇帝的决绝与无奈,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化得开了?     
  咬牙摁着地面站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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