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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圆明园东南角的福园门,已是满天暮霞似锦。正想要下车,却被她叫住了:“难道娘娘都不问问,我到底是谁吗?”
“是谁并不重要,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劝劝弘时对他福晋好一点,这样大家也都能过得舒坦一点。”我又回身坐下,直望向对面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她稍稍偏过头,让那透射进来的一抹金黄恰好可以照在她的脸上,微微的迷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再投射到眼底,洒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遇见弘时,也是这样一个下午。马受了惊,吓得我缩在角落里,都不敢睁开眼看。是他忽然出现在面前,像天神一般的救了我,又送我回家。于是,我就对着夕阳跟自己说,这辈子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
“当时,阿玛是兵部的侍郎,想跟雍王府结亲,应该也算说得过去。可你猜怎么着…”她突然一笑,“阿玛却无端被人陷害吃了官司,不光自己被砍了头,全家都被充入了辛者库。”
“晴天霹雳,一下子落在头上,还好弘时跟我保证,他一定要想法子救我出来。可不知道是不是苍天弄人,很快我就听说,雍亲王府的三阿哥刚刚订了亲,要娶的却正是,陷害了我阿玛的顶头上司—希尔达的女儿。”
“我当时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每天就是干活吃饭睡觉,再也不做任何幻想。可有一天,一个相貌温和高贵的男人,却把我带出了宫,亲自交到弘时手里。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背对着紫禁城的大门,同今天一样灿烂的晚霞落在他的身上,却只让人觉得心里一阵凄凉。他转过身,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这么好的姑娘,不该待在这个地方’。”
梦游一般的述说,从她的口中娓娓道来。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情,再一次被她搅得一团杂乱。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那个男人,就是胤禩,对不对?”
她又笑了笑,伸手替我挑起车帘,道:“刚才有点感伤,真是对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弘时就派了人来传话说:碧心姑姑去过世了。
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像是难过,又像是懊恼,又好像什么也不是。忽然想起昨天跟弘时说过的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我只觉得自己,也注定是做不了有大智慧的人了。
偷梁换柱
八月的微风,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暑气,从车窗的缝隙间吹了进来。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身石青色的朝服扣得严严实实,眉头绷得紧紧的,就连檀香木的折扇,也紧攥在手心里,仿佛浑身上下,全都透着如临大敌的气息。
静静的看着他,又兀自想起刚才的情景。被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的和硕怡亲王,竟被大大咧咧闯进来的一个小太监叫出了门口,不光如此,竟还跟在“他”身后扬长而去。估计那些个扒在窗口的大臣们,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份了。不过皇帝不在,况且也没人长着胆子敢说怡王的是非。所以乎,于是乎,我便穿着苏培盛的衣服,大摇大摆的把十三王爷拐骗上了马车。
“你还笑!这馊主意,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下意识的捏了捏脸,有些怀疑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过,既然是求人,当然还是要…笑口常开的,“那个,嘿嘿,敬爱的怡亲王,我刚才说的话,你倒是听进去了没有?”
不行,说出大天来也是不行!”十三一挑眉毛,阴沉的面色比那藏青的车壁似还深了几分,“这个时候去见他,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别这么大声嘛。”早就料到一准会被他拒绝,自然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你不记得了,当初皇上跟老十四闹别扭的时候,你还不是让我去劝的?怎么轮到今天,就不行了?”
“你也不想想,这能一样吗?老十四再混,可好歹也和皇上是一个娘生的,可,可胤禩…”十三大概是真被我气着了,直愣愣的,不但没称呼那个令人不齿的名字,竟连避讳也忘了。或者,在他心里,难道也…
正寻思着,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热切的眼神,直烧在我的脸上,“莫非…你是知道皇上会饶了他?”
“不会。”我轻轻摇了摇头,如此直白的打破了他的希望,心里竟觉得有些惭愧。不过至少,我还能看得出,对于未来的某一天那注定悲惨的结局,他也是同样不希望看到的。
“那咱们马上回去,你也给我彻底忘了这件事!”他的眸色一下子黯了下去,语气更佳的坚定无比。
“这样啊?”我慢慢的抽出手,轻描淡写的说,“王爷可别忘了,您可是坐在我的马车上呢。这往东还是往西,也听您的,总不大好吧?”
“你!”他脸色一变,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声砸在车壁上,连带车身一震,竟也将将停下了。赶车的小太监挑帘探进头来,看看我,再瞅瞅怒意正盛的怡王,竟吓得结巴了起来:“主,主子,到,到,到地方了。”
我忍住笑朝他挥了挥手,转头侉着脸望向十三,“王爷,您要是真不乐意去的话,我可就自己下车了?”
他恶狠狠的看了我半天,终于还是跳下了车,阴沉着脸道:“我要是再不看着点,你还指不定捅出什么样的娄子呢。”
我赶忙拾了掉在车里折扇,跟在他背后,一边打扇一边笑着的道:“瞧您说的,我这回可就全指着王爷关照了。”
官房前的守卫,全是十三旗下的奴才。见了我们,自是没二话的让了进去。头道院是他们住的地方,再往里走,西面的一排厢房,窗格上都镶着铸铁的护栏,厚重的木门上拴着一把大锁,似乎尘世间的一切欢喜哀愁,都已被隔绝开来,而留下的,只是一颗日渐枯萎的心,与绝望同处一室。
十三朝着们的方向努了努嘴,守门的兵丁便忙不迭的上前落了锁。“吱呀”一声,一股子馊臭味便迎面扑了上来,我赶忙掩了口鼻回过头,刹那间,似乎瞧见十三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稀客!稀客!没想到这么个腌臜地方,也配迎了咱们和硕怡王爷的大驾。”几声肆意的大笑,应声而起,也引得我又转过头来。屋子的一角,并不陌生的身影孑然而立,半散的辫子里夹着几根草棍儿,月白色的长袍上污迹斑斑……眉目宛然,只是再也看不到往昔的那般温和从容,就连那数十年也未曾变过的笑,如今看在眼里,却只会让人冷得彻底。
“八哥…还好吧?”十三的声音极轻,略微有些不安。
“好,好,革爵抄家,削籍圈禁,还能劳动咱们总理王大臣莅临指教,真是想不好都难呢。”允禩一甩辫子,凌厉的目光便直逼了过来。
十三并不答话,只转脸朝着我,无奈的提了提嘴角。我回给他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朝着允禩道:“八阿哥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若不是我想来瞧你,咱们十三爷也犯不着来惹这些闲气。”
“你…”允禩一愣,压根儿没有想到怡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竟会摇身一变成了紫禁城里的帝妃,渐渐僵硬的笑容,旋即又略带讥讽的挂上嘴角,“我当是谁呢,现如今这睚眦必报,落井下石的人可多了,也不缺如玉姑娘一个吧?”
“八哥,娘娘和你无怨无仇,只是宅心仁厚,才求了我出宫来看你,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十三并不知道当初绑架的事情,如今听到八阿哥这没头没尾的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我此来真正的目的,他也还并不知晓。
“是吗?”允禩眉梢一扬,接口道,“那可真是允禩唐突了,曲解了娘娘的好意。不对,不对,什么允禩,是阿其那才对,这么个好名儿,不就是您那位英明神武至诚至孝的丈夫给的吗?”
“不得无理!”眼见着八阿哥的话辱及皇上,十三似已收起了方才的那份悲悯,满脸的怒意。
“我无理?老十三,你还记得当初皇阿玛传位给老四的时候吧,说什么来着?你再回头看看,这院子里种的又是些什么?常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望吾儿善待之,慎用之…一句‘慎用之’,他倒是铭刻在心;可轮到这‘兄弟’、‘善待’,那可就真应了那一句,贵人多忘事啊。”允禩背负着双手看看他,声音凄凉,仿佛多年来的压抑愤懑,全在这会子倾泻了出来。
我随着他的话,朝院子里望了出去,一丛一丛的郁李①树栽得密密麻麻,半黄的叶片,落在过往的微风里,仿佛凋零的蝶翼。如果有一种人,在冬天里傲雪而立,在春天里翘首花开,在夏天里执著守望,可却在秋的明媚里,注定只看到别人的果实。那么我想,无论他是谁,都该值得我们怜惜。
往事不可追,因为每每走回曾经的那条路上,都会生出那些希望过千百遍的错觉。但错觉毕竟是错觉,即使飞进心里,也只会渐渐淡去,一点一点,直到那颗心空空如也。
“八哥此言差矣。”身旁的十三一声长叹,语气也随之变得深沉,“从当初在热河皇阿玛废了二哥,大哥又因为魇镇被圈禁,八哥自己以‘贤王’自诩,加上九哥十哥和老十四,哪一个敢说对那把宝座没有一点想头,夜里睡觉没梦见过几回?等到四哥即了位,给八哥进了王爵,可您家福晋怎么说,‘何喜之有,不知头落何日?’再看看九哥十哥,哪一回办差不都存了给皇上甩脸子撂挑子的意思?还时不时地撺掇着老十四闹腾,变着法的想让皇上下不来台。我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若是宝座上头的主子是你八哥,你就能痛痛快快的给我和四哥一条活路吗?就算你能,九哥十哥,还有老十四,也都能答应吗?”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我站在那儿,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对面消沉落拓的男子,无疑是场悲剧。而紫禁城中那个卧薪尝胆九死一生才终究登临大统手握生死大权的人,又何尝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谁又能辨的清,他们哪一个,会痛得更加持久呢?
“老十三,你说得没错,自古成王败寇,我若此时还有悔意,倒是大大的不该了。”忽然,八阿哥恍若自嘲般的大笑了几声,然后又对着我道,“君自横行侬自淡,升沉不过一秋风。当初是不想懂得,如今就算是再明白,也嫌太晚了些吧。”
他的眼睛里,升腾出一种魅惑迷离的光彩,即使衣衫褴褛容颜苍老,却仍让我一下子记起很多年之前,随风摇曳的萱草丛中,那笑意温存的白衣公子。心中的某一个角落瞬时间软弱得一塌糊涂,只好避开他的目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走吧,我帮你离开这儿。”
“你说什么?”
“如玉,你疯了!”
两个男人一同摆出蓦然惊诧的表情,交相辉映在我的脸上。我扯了扯十三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了你。”
十三凝视着我,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是要责备,却欲言又止。只轻轻拉开我的手,一声不响的背过身去。而另外一个,略显激动地眸色很快回落至平静,故意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道:“如玉姑娘,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谢过了。当初有对不住的地方,我并不指望你能以德报怨。”
“是吗?你以为我闲得没事,拿你涮着玩呢?”见他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忍不住哂道。
“如玉姑娘别介意,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领你这份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照你的意思,从这儿逃出去,后半生便是颠沛流离浪迹天涯,一边被皇上追着到处躲藏,一边还要时刻感念你的再造大恩,如此自由的日子,我看还是不要的好。”
“你…”心中忿然,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却有几分道理。以皇上的脾气,如果知道老八跑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是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的。不过,值得庆幸的事:这个问题,是我早就料想到的。至于这下面的经过,倒是不妨改上一改。
想到这里,不禁愁云顿扫,抖擞了精神抬头道:“既是如此,想必八阿哥早就明白皇上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是吧?”
他斜觑了十三一眼,“难道,他还会有别的选择么?”
“那好,既然八阿哥深明大义,又不愿意欠了如玉的情。我就替皇上和八阿哥做桩一举两得的好事。”故作神秘的布好局,就等着他来跳了。
“怎么讲?”允禩眼光一跳,似也有些好奇。
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瓶,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字一顿的道:“鹤—顶—红。